“小姐,信。”
妙可將一封信交到宮無傾手中,宮無傾拆開看了,忽然一怔,是雲上燁的筆跡,只是比往日多了一點飄逸,仿若夢幻和另一個世界的魂靈所寫。
“這是哪兒來的?”
宮無傾皺眉問。
“是一隻模樣奇特的白鳥送來的呢。”妙可大眼睛眨了一下,“那隻鳥兒可真是漂亮啊,渾身有一層淡淡的光芒,像是一隻仙鳥。”
宮無傾哪裡會信鬼神之說,將信上的內容看了,是相邀她今夜凌晨到瑤華園相聚,說是分鼓半聲,他就會出現。
宮無傾微笑,勾了勾脣角,有人用這種事蠱惑她,明知道她不會相信,但一定會去的不是嗎?
她就是一個喜歡瞧貓膩的人。
妙可臉上浮起一絲害怕,“小姐,有人說昨夜在禮國公府的水榭裡,見着了雲公子呢?”
宮無傾繞有趣味地道,“仔細說來聽聽。”
漣秋道,“小姐不知道吧,那一個瓏莊水榭是雲公子從禮國公夫人手中奪走,不,瓏莊水榭本來就屬於雲公子,是花氏奪了去給自己的兒子玩樂,本來想一直鳩佔鵲巢,沒想到雲公子去世前要了回來,說是給宮小姐嫁入禮國公府準備。”
宮無傾看着信,沒有說話。
漣秋道,“就在昨夜,水榭二樓上,雲公子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袍,臨水站了許久,有人說,在亭桌上看到了一罈子酒,還有一個空酒杯。”
宮無傾尋思,這個人是誰扮演的呢?
赫連璽,珏王,陳景等人,身形都與雲上燁相似……
漣秋道,“小姐,今夜要去看看嗎?”
宮無傾收了信,這一次她沒有放火上焚燒,而是隨手扔到了抽屜裡,她微笑着,“不去的話,也總有人逼着去。”
漣秋看着她,道,“小姐,我相信是公子。”
宮無傾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悽色,點頭道,“我也希望是。”
她第一次安慰一個丫頭,覺得自己再一次仁慈了一回。
夜深,宮無傾披上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將一切安排好,到了瑤華園桃林處,月華之下,蕭瑟的林木中,一個白衣男子長身玉立,他的衣袂和墨發在風中掀舞,輝光將他精緻的顏容襯得多了兩分柔和,他手中拿着一支玉質的簫,輕輕垂下,一動不動。
宮無傾聞到了一陣似有若無的蘭香,那是她熟悉的味道,她微微一笑,“雲公子去閻羅殿走了一遭,感覺如何呢?”
男子轉過身來,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臉上神色得體,看不出悲喜。
他挑眉道,“爲什麼不是天生做神仙?”
宮無傾斟酌了一下,“做神仙,雲公子還欠火候。”
實際上,此事離凌晨還有一刻鐘,宮無傾也有些疑惑,爲什麼這個人會提前來。
男子望着宮無傾,“那麼,再活一次,還需要小毒物指教了。”
宮無傾一怔,小毒物是雲上燁私下對她的稱呼,這個人怎麼會知道?
正當她凝眉不解,男子道,“我爲你吹一曲簫吧。”
宮無傾脣角流出一抹冷笑,動手之前,還要玩閒情逸致,這個人可真有趣。
她裹了一下身上的披風,含笑看着對方,眼中沒有一點溫度,“倒要看看,是不是耳朵的福氣?”
“你是懷疑我的水平?”
男子輕輕地笑了起來,他將蕭管湊近脣,開始是幽幽的音律,輕柔,涓細,似香爐中飄來的嫋嫋婷婷的煙,像一個男子柔到極致的溫情,宮無傾嘲諷着的神色緩了下來,淡笑聆聽,在廝殺之前,能聽君一曲,無論對方何人,也是一種樂趣。
誰說殘酷之中,不能有風月呢?
緊接着,簫聲開始有了一種輕淡的壯闊,仿若雲捲雲舒,拂開梅花枝條的纏繞,揮去春風雨露的糾葛,那一雙與雲上燁一模一樣的眸子含着星辰般的笑意,不帶一點殺氣,然而,宮無傾十分清楚,這樣的人,纔是殺戮心最重。
簫聲忽然波瀾迭起,直達天地之間,此刻所有和緩,縹緲的前奏,都推向一個高潮,透着一種繚繞高空,竄過大地的空靈,又有指點江山,操縱千軍萬馬的氣勢,在一瞬間,宮無傾像所有的心神都被懾住,臉上升起了一種不可置信。
前一刻是才子佳人暢遊山與水的濃情蜜意,轉身便是傾城盈野的鐵血殺氣,卻又帶着一種渴望解脫的出塵氣息,讓人想到這樣的詩句,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豈能苟安煙花地,溫酒笑談斬敵酋。”
一曲終了,卻是以急促短暫的節奏收尾,宮無傾還沒有緩過神來,簫聲還在腦海中迴盪,瑤華園便已經恢復一片空寂,讓人頓生不捨和遺憾。
男子笑望着她,“這叫出世曲,如果你今夜不殺我,我以後都吹給你聽。”
宮無傾眸子轉瞬冰冷了下來,“是你要殺我。”
“噢。”他撫着簫管,垂下眼皮,“是麼?”
他的聲音和雲上燁幾乎一模一樣,宮無傾提醒自己要時刻保持清醒,她微笑着,卻始終警惕,這時,空氣中傳來一陣窸窣響,一個人影點踏過桃樹樹梢,輕穩地落到地上,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忽然一怔。
宮無傾也一愣,來人也是穿了一身白衣,也是雲上燁的模樣,甚至身上散發的蘭香,眼神,表情都是一樣的。
宮無傾帶着一絲冷笑,往後退了三步,“好巧啊,兩個冒牌貨在這裡碰上了,既然都是要我的性命,不如你們一起上。”
拿蕭的男子笑了,他撫着蕭管,“他想得美,你呢,只能我上。”
這樣帶着侮辱意味的話傳入耳中,宮無傾氣息乍寒。
另一個男子勾脣,“看來是同道中人,既然三小姐這樣要求,我們不如遂她的願。”
拿蕭的男子忽然笑了,他的笑中帶着某種刻骨的冷意,“你想要死的,我卻想要活的,這怎麼分?”
另一個男子盯着他,眼中厲光閃爍,“果然如此,雲上燁,你還活着,可是,我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你既然自己送上門來,我就成全你,讓你和宮無傾一道歸西。”
他雙手交拍,嘴脣張開,正要說出什麼,然而,對方卻已經吐出了一個暗號,“風令。”
無數人影掠飛而來,將後來的男子圍住,陳景大驚失色,“那個人纔是雲上燁, 暗號被他知道了。”
男子蕭管擊了兩下掌心,“噢,這樣的謊話,你們相信麼?我到要看看,有哪些不堅定不清醒的酒囊飯袋。”
一共二十名殺手都向陳景圍剿而去,那一方局勢大亂,有幾個人持劍向宮無傾砍來,男子一把攬住她的腰,掠身而起。
“你是誰?”宮無傾皺眉,偏偏他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難道……
在一個安全的園中,男子將她放下,他垂眼看她,“你希望我是誰?”
宮無傾低低一笑,“不可能。”她擡手,指尖觸摸到男子的髮際,在那兒找到貼的痕跡,然後慢慢地撕了下來。
男子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不着聲色。
她眸子越來越冰冷,“是你?”
手指停留在他的下頜,觸碰在冰冷的銀色面具上,心情一時無法形容,當初的那點愛意萌生,已經隨着恨永遠地消散,她永遠不想面對這個人。
“你看,以前你爲了我冷落雲上燁,如今又爲了他對我不屑一顧。”
他手指掠過她的臉,“我和他,到底誰贏了。”
宮無傾冷笑一聲,“你沒有資格,和他比。我不想看見你,以後你不要再來煩擾我。”
擡步就走。
男子在身後淡淡道,“你難道不想見到他了嗎?儘管他已經死了,可是,沒有我,你永遠找不到他的墓地。”
宮無傾想,既然去了,埋在哪兒都一樣,又何必再重添愁緒,無論如何,雲上燁都是她的盟友,看到葬身之地,她還是會別有感觸的。
她沒有回頭,永遠都是那樣堅決。
銀麪人輕輕一嘆,說不出的意味。
他感到,他們之間的裂縫,是永遠也不能夠彌補的了。
當陳景終於讓人相信他是陳大公子的時候,他已經被打得半死,身上都是劍傷,血流如注,生命危急,屬下將他送回陽桑公府的時候,人已經暈厥了過去。
陽桑公府的人個個披衣起來,大夫在救治,陽桑公和平寧侯等人神色凝重。
“又是宮無傾?”
陽桑公咬牙切齒。
“不錯,而且雲上燁盜取了我們的暗號,他出現在現場,和宮無傾一唱一和,然後用暗號引誘我們出現,屬下都以爲,真的雲上燁是公子假扮,所以才……”
陽桑公氣得火冒三丈,“一羣酒囊飯袋,都滾下去領二十板子。”
呂氏有憂心忡忡地看着雙目禁閉的大兒子,“大夫,景兒會不會出事?”
大夫道,“夫人放心,公子休養半個月就可以下牀,切忌以後不能莽撞了。”
宮無傾本該是要在今晚上死的,可誰會想到,雲上燁竟然還活着,讓情勢反轉了呢?
想到這兒,陽桑公氣得鬍子翹。
陳昭莞落了兩滴淚,“宮無傾本是狡猾之輩,多次對付她都歸於失敗,難道,要讓她這樣猖獗下去嗎?”
平寧侯斥道,“休得胡說,她不過是一隻老鼠,如此張狂,總有被人踩死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