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悟元想了一會兒,方纔說出冷淡這兩個字。
慧澄大師見悟元一副迷茫的樣子,諄諄教導道,“此女星宿不正,乃是克鳳星的妖星。悟元,下次若是沈家女經過之處,你切記躲避而行,莫要被她再靠近你。”悟元自幼長在佛門,不懂人情世故,偏偏他的命格也是個參摸不透的。今日悟元跟沈婧慈一靠近,慧澄大師就覺得有些不對,這纔將沈婧慈留下,誰知他方纔一掐算,竟然看出了大問題!
只是這些事情跟悟元說了,他也未必聽得懂,還是要自己這個做師傅的多操心了。
“是,徒兒謹遵師傅教誨。”悟元雖不大懂,卻也知鳳星乃是本朝的國母之星。那女子既然是妖星,那必定是個大大的壞人。所以師傅對她冷淡,也是對的!
慧澄大師見他仍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不由得搖了搖頭,轉身走到書架前,將之前未曾看完的經書着手收拾了起來。
悟元跟在他身後,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兒來,“師傅,那您對謝家這麼關心,真的只是因爲鳳星的原因麼?”
不知道爲什麼,悟元總覺得,師傅一定對他隱瞞了許多的事情。比如他跟謝公總有一種超乎常人的熟稔之感。又比如,謝公看向師傅的時候,彷彿帶着憐憫和心疼的姿態。
聞言,慧澄大師百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鬆動。
“你這逆徒,平日裡也沒見話這麼多,今日的早課偷懶了吧?去將你所抄的經書拿來給爲師過目。”慧澄大師掩飾一般的板起了臉,背過身子吩咐道。
聽了這話,悟元頓時便苦下了臉,吶吶道,“徒兒遵命。”只是,那遠去的步子裡,到底是帶了幾分的沉重。完了,這次完了!都怪自己,沒事兒多什麼嘴!
慧澄大師透過窗子看着悟元離開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笑。卻在想起他剛說的話後,又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跟謝家的關係的確不一般,只是,那一段往事太過久遠,遠到若是沒有人提起,他甚至都已經刻意的忘卻了。
那段事情,屬於他出家之前。
半山的霧雨迷濛中,彷彿又出現了一個人的臉,輕聲的喚了一聲“清川。”
慧澄大師望着那遠山的皚皚白雪,往日裡總帶着慈悲的眸子也有些紅了起來。
臘月初十,是喬家老奶奶做壽的日子。謝淮南已經當差,自然是不去的。示意,這一大早,喬氏便收拾妥當,帶着三個兒女去了喬家赴宴。
喬氏孃家是商賈之家,雖然生意做的大,可幾輩人中也沒出過一個官宦。倒是她的外祖父頗有名望,乃是太祖皇帝欽點的神醫。若不是後來盧家敗落,喬氏的娘也不會嫁到喬家來。後來媒婆說親時,謝家也是相中了喬氏外祖的名聲,方纔將喬氏娶進了門。
謝家雖然不待見喬家人那副市井模樣,可到底滿意喬氏這個媳婦。因此,喬家老奶奶過壽,謝家足足送了一車的賀禮。
喬氏剛帶着三個兒女下了車,便聽的大門口有女人笑道,“喲,我說剛纔那喜鵲叫喳喳的,原來是小姑奶奶回來了呀。這一路辛苦,冷不冷?快點進來吧。”
謝如琢擡頭看去,便見一個女人站在門口,她年紀約莫有四十左右,身着牡丹紋浣花的夾襖,下套了一條鳳凰錦翠紋織棉褲,滾了金邊的腰帶系在其間。外套了一件銀狐皮的羽緞斗篷,頭上珠翠環繞,臉上調色盤一般畫着,整個人顯得富貴無比。
喬氏見到來人,微微一笑,道,“這麼冷的天氣,大嫂怎麼站在門口了,真是折煞我了。”
周雪蘭的眼睛先在她身後那一輛馬車上轉了轉,而後才笑道,“哪就那麼客氣了,你看你,來就來吧,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待會咱家老太太見了,又得說你破費了呢。”
一面說,周雪蘭一面吩咐僕人們,“快把車牽進去,拿好料喂着吧。哎,你們慢點,別把姑奶奶帶的禮物給磕了碰了!”
喬氏眼中閃過一抹不悅,卻並未說話,只帶着謝如琢姐弟三個進了門。
周雪蘭忙着去打理禮物,就讓一個婆子跟着喬氏進了屋,自己則去歡喜的數禮物多少了。
剛進院子,就見大丫鬟點翠坐在迴廊下,看到喬氏後,點翠頓時歡天喜地道,“可算來了,老夫人都念叨了好幾遍了,說她的寶貝外孫怎麼還沒有到呢。”
點翠說着,將簾子打起來,將一行四人迎了進去,衝着正屋笑道,“老夫人,您看是誰來了?”
屋內正中坐着一位老太太,頭髮花白,眉眼間跟喬氏有五分相似,一張臉慈眉善目。看到謝淮霖後,喬老太太當先起身,拉過謝淮霖的手,笑道,“永安又長高了,來給外祖母好好看看。”
謝淮霖小,跟喬老太太見的並不多,此時見她這麼熱情,有些拘謹道,“給外祖母請安。”
“好好好。”喬老太太早笑的合不攏嘴,摟着謝淮霖心肝兒肉的叫了半日,這才笑看着謝如琢和謝如玥姐妹,道,“這兩個丫頭也出落的越發俊俏了,快坐吧。”
二人應了,順着丫頭的指引在下首坐了下來。
喬老太太許久沒見到女兒,話匣子一時收不住,便東家長西家短的絮叨了半日,喬氏見謝淮霖都有些犯困了,加之兩個女兒在這裡,她也不好多說話。因此笑道,“娘,這三個孩子怪無聊的,不如讓她兩個帶着永安去旁邊玩吧。”
聽了這話,喬老太太就知道喬氏有話不方便說,頓時笑道,“瞧我,都老糊塗了。點翠,去帶表小姐表少爺去西廂房裡玩吧。”
點翠應了,伸手要去抱謝淮霖。不料謝淮霖直接躲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糯糯的喊道,“四姐姐抱。”
見狀,謝如琢寵溺的將謝淮霖抱在懷中,而後歉意的看向點翠道,“勞煩姑娘帶路吧。”
喬老太太見謝如琢這般,有些差異的看向喬氏,見後者習以爲常,不由得心中暗自納罕。
待得三人離開之後,喬老太太這才道,“霜兒,這個丫頭怎麼回事,轉性子了?”她自有關係網,女兒在謝家過的日子,她也基本都知道一些。如今看到謝如琢這樣一反常態,頓時便有些警惕。
喬氏柔聲道,“許是長大了吧,現在倒是真心實意的對我了。”說着,她又將這些時日在謝家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那日回去之後,她細心盤查才發現,原來自己院子裡不是沒有出過事情,只是謝如琢將事情替她處理好了!
若說之前喬氏只是感動,查出這件事之後,她對謝如琢卻是徹底的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了!
“唔,若是照你這麼說,這孩子倒是個好的。畢竟,就算是親生的女兒,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孝女了。”喬老太太只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寵愛的很。如今知道女兒在謝家過的如此順心,再說起謝如琢,也覺得順眼多了。
母女二人說了這些話,喬氏又將話題轉到了別的上面。
謝淮霖到底是年紀小,去西廂房的路上,他就在謝如琢的懷中睡着了。把謝淮霖放在牀上之後,謝如琢比了個噓聲,這纔跟謝如玥一起去了西廂房的外廳。
點翠將人領到之後,又吩咐了丫鬟端來茶點好生伺候着,便重新回老太太院子裡去了。
謝如玥端起茶喝了一口,皺眉道,“倒是好茶葉,可惜沒碰到會泡茶的,糟蹋了。”
謝如琢笑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哪兒那麼多挑剔的,將就着喝吧,左右一會兒就回去了。”她跟着來,只是爲了不叫喬氏心中不舒坦,但是並不代表她就喜歡喬家人。
畢竟,這喬家的人還真不怎麼樣。且不說別人,這喬家大小姐,就當屬頭一份的討厭。
謝如琢剛想到喬紫雲,就聽得門外有女孩子嬌俏的聲音響起,“謝家姐姐就在這兒麼?”
門外守着的丫鬟應了聲“是”,就見喬紫雲仿若花蝴蝶一般的出現了。
本是冬日的天,四處都是些素氣。喬紫雲一襲大紅的夾襖,其間珠玉滿身,走起路來環佩叮噹。她急匆匆的進屋,一面接下了紫狐裘,遞給丫鬟道,“這天氣冷死了,幾步路就能要人命呢。”
說着,她又看向謝如琢和謝如琢,笑道,“兩位表姐,你們來的好早呢,穿的這麼薄冷不冷呀,要不要我讓丫鬟去把炭盆再添一盆來?”
喬紫雲生了一張娃娃臉,說話的時候,兩隻酒窩自然的浮現出來,看着霎是可愛。她比謝如琢還小一歲,言語中也滿是屬於少女的嬌俏。
若是謝如琢沒有發現她眼中的算計,恐怕也會被她給騙到的。只可惜,重活一世的謝如琢,對人和事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認知。
聽了這話後,謝如琢只疏離的笑道,“不用麻煩了,表妹還是小聲點吧,永安在裡屋睡覺呢。”
聞言,喬紫雲頓時捂住了嘴,比了個噓道,“唔,這個小懶蟲,怎麼這會兒就睡了。”
謝如琢沒接她的話,只道,“母親那邊也不知需不需要幫忙呢。”她們今日來帶的東西不少,看周雪蘭那架勢,若是喬氏不去看着,東西得有一多半入了周雪蘭的私房裡呢。
“放心吧,你們是客,奶奶不會累着姑姑的。”喬紫雲生怕別人忽略了她,忙忙的開口道。一想到剛纔她去庫房看到的東西,喬紫雲就忍不住心情愉悅。喬家雖然有錢,可到底是商人,那些有價無市的東西,她們平日裡是看得見卻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