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碧送走春芳之後,帶着幾分的疑惑問道,“小姐,那日春芳怎麼就突然改口了呢?”
謝如琢笑睨了她一眼,道,“你這次的定性倒是不錯,忍了三日才問呢。”
聞言,淺碧笑着吐了吐舌頭,道,“小姐你慣會打趣我呢。”
逗了自家小丫頭一會兒,謝如琢方纔開口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找準人心的弱點罷了。”似是而非的回答了一句,謝如琢這才重新拿起她的繡架,繼續一針一線的繡着未完的蘭草。
她其實並沒有做什麼,那春芳不是家生子,家中有一門定下的親事,再過一年就要成親了。傅氏那日就是用她那個未婚夫來威脅春芳,才叫她不敢說出實情的。
好巧不巧的是,自己早就命人找過那個未婚夫,並且,將春芳送給她未婚夫的定情信物,花重金買了回來。
那日春芳被威脅之後,她就在只春芳能看見的角度裡,露了一下這個定情信物。春芳權衡之下,自然就乖乖的說了實話罷了。
這一出局,前後所用心思不可謂不多。謝如琢前世一直以爲這種爭鬥之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可到頭來,她就是死在這種事情之下。重生一次,她便再也不做那等肆意妄爲的姑娘,用她一世的不得已,換所有她愛之人平安喜樂,有何不可?
傅氏的死,彷彿一顆石頭沉入湖底,雖泛起一絲的漣漪,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寂了下去。
得知她的死訊,沈婧慈一點都不意外。那瓶所謂的解藥,不過是摻了斷腸草的滑石粉罷了,初用的時候,的確能叫人皮膚變得好一些。可至多不過七日,便會七竅流血而死。
沈婧慈本想讓傅氏在死之前爲自己做最後一件事,可誰曾想,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女人,竟然連謝如琢的頭髮絲都沒碰到,就被衆叛親離的整死了!
見那人還在繼續彙報着傅氏的死狀,沈婧慈頓時不耐煩的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廢棋子,不就是死了麼,有什麼好說的。”
那人聞言,“哦”了一聲道,“主子,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怎麼辦?死了一個傅姨娘,那就再來一個王姨娘、張姨娘。侯門大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該怎麼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沈婧慈眯着眼望着自己手指上豔紅的蔻丹,帶着幾分的漫不經心說道。
那人領命而去,沈婧慈則靠着窗戶緩緩地坐了下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最喜歡的都是紅色。那種猩紅的好像血一樣的顏色,總能帶給自己頂級的歡喜。
是的,她沈婧慈,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她是一抹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孤魂野鬼。因爲機緣巧合,她附身到了這位六歲的庶出小姐身上,並且用自己這顆來自現代的睿智頭腦,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裡,打下了屬於自己的一片江山!
然而,她的野心並不滿足於此。
從前在現代的時候,她不過是一個孤兒院的孩子,都能依靠自己的頭腦,擠走了一個跨國集團老總的正室,成功上位。只可惜,她的福氣太淺,結婚不過一個月,她就因爲一次車禍,香消玉殞了。而後,她便來到了這裡,成爲了沈家庶出的大小姐。
這是一個史書上沒有的時代,然而卻令她無比的興奮。皇權至上的年代,只要她想,就沒有她做不到的!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操縱這個皇朝最有能力的人,輔佐他成爲一代帝王!而她,沈婧慈,就是站在帝王身邊的女人!
門外有腳步聲由遠至近,丫鬟抱琴挑簾走進,輕呵了一口氣,道,“小姐,馬車已經套好了,咱們現在過去麼?”
沈婧慈這纔回過神來,想起今日之行,蹙着眉頭道,“走吧。”她今日要去的,不是別處,正是當今第一寺——伽蘭寺。
伽蘭寺的慧澄大師每月會有一次的講經,每次開壇,都會引來國內上萬信徒前來聽禪。沈婧慈去的不算早,她到了的時候,伽蘭寺已然人滿爲患了。
好在沈家的小廝機靈,早早的就買通了寺內的守門小沙彌,抄了一條近道,直接便帶着沈婧慈去了後山的小角門。
待得慧澄大師講經完畢,才聽得小沙彌前來彙報,說有人想與他私下談經。
慧澄大師腳步未停,只道,“不見。”便繼續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那小沙彌有些爲難道,“師傅,可是那人拿的有二皇子的令牌。”
“名利不過轉頭空,悟元,你若是連這個都不明白,今日就可下山了。”慧澄大師說完這句,將那扇竹門吱呀一聲推開,踏步走進了院子。
喚作悟元的小沙彌頓時臉上一紅,再不敢言。
忽聽身後有清越的女聲傳來,“大師果然是世外高人,不爲權貴屈膝,不爲鬥米折腰,大師風範,真叫小女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慧澄大師剛要關門,就見一個女子的手擋上了門,而後,一張清麗動人的臉便出現在他的面前。正是沈婧慈。
見到來人,慧澄大師不動聲色道,“方外之人不爲俗事所擾,自然也不受奉承。悟元,帶女施主去前院。”
“大師不爲俗事所擾,總能解俗人所困吧?這般着急的將人趕出去,想必不是方外之人的待客之道吧?”沈婧慈固執的不爲所動,只站在門口不肯讓步。
慧澄大師見她這般,臉上神情不變,道,“女施主執念太深,既如此,就請進吧。”說完,他也不看沈婧慈,當先便走進了房中。
房中擺着蒲團,慧澄大師當先坐下,沈婧慈隨後端坐在了他的對面。不得不說,從言談舉止上,沈婧慈完全符合世家小姐的風範,進退有禮,張弛有度。只是,一個人最不能隱瞞的,便是自己的眼睛。
從謝如琢的眼中,慧澄大師尚且能看到澄澈。然而沈婧慈的眼,卻如同一個老嫗一般,恍若前年乾涸的古井,只有幽深。
沈婧慈不過跟慧澄大師對視了一眼,便有些着慌的轉向了別處。不知道爲何,她只要一看這人的眼睛,就有些心慌氣短。以前沈婧慈從不信命,可是如今卻由不得她不相信。
“大師,上次信女抽籤之後,回去夜不能寐,所以今日前來,是想再次詢問關於帝王燕的事情。”沈婧慈努力的掩去了眼中的狂熱,誠懇的問道。
上次這個老禿驢死活不告訴自己抽中的籤,沈婧慈回去之後依葫蘆畫瓢,將那支籤子的內容花重金請別人來解籤。卻不想,得到的結果卻大大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帝王燕,可以輔佐君王的女人。這說的不就是她沈婧慈麼!
只是,這慧澄大師身爲本國第一高僧,不經過他的確認,沈婧慈還是心內難安。她思索了良久,方纔趁着前來上香之際,想要問個明白。
聽完沈婧慈的話,慧澄大師只搖了搖頭,帶着警告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急於求成,反逆天而行。”
“那大師可知道,何爲逆天麼?”卻不想,沈婧慈渾然不在意,意得志滿的一笑,道,“所謂逆天而行,不過是懦弱者的藉口。真正成大事的人,哪個不是搶先機佔頭籌?趙匡胤黃袍加身做了皇帝,崇禎窮途懸樑斷了性命,可見世事無絕對。成王敗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慧澄大師聽她說完,這才皺眉道,“趙匡胤是誰,崇禎又是哪個?”他雖然不關注政事,卻也從未聽過這兩個名字。
沈婧慈臉色一變,隨口扯道,“不過是別國之人,許久之前的,大師沒聽過也不打緊。我今日來,只是想問關於帝王燕的事情,還望大師據實以告。”
慧澄大師並未糾結這個問題,他轉動着手中的念珠,好一會兒才道,“天機不可泄露,女施主只要記得一句話,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如此便罷了。”
“你!”沈婧慈被人捧着慣了,哪兒吃過這閉門羹,當下就想發作。她默了半日,方纔道,“大師,如今幾國之內,唯有我朝尊佛重道,大師榮耀一生,便是下個國君繼位之後,國師之位也不會到了他人之手。不過,咱們有句話叫做,煮熟的鴨子也會飛。大師還是好好思量思量纔好,你說呢?”
“時也命也,老衲一切從命。今日的參禪時間到了,女施主請回吧。”慧澄大師說完這句話,再也不看沈婧慈,只專心坐到了一旁的佛像前開始打坐。
沈婧慈見他柴米油鹽不進,頓時便氣得待不下去。她憤憤的甩門而去,又猛然回頭,望着那白雪皚皚之間的禪院,好半日,方纔低聲道,“老禿驢,且囂張吧。等有朝一日我得了勢,看你還能不能像今日這般!”
房門大敞着,冷風順着便吹了進來。悟元被凍得渾身瑟縮了一下,頓時便小跑着過去關了門。回過頭來,見慧澄大師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佛像前,他忍了幾忍,到底是沒忍住,走到慧澄大師的身邊,小聲問道,“師傅,這會兒不是參禪的時間啊,您怎麼提前了?”
“心中有我佛,自然不需刻意規定時間。”慧澄大師有些無奈的看了眼自己這個有些愚笨的徒弟,轉而起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桌子上還擺着一杯熱茶,內中正飄出嫋嫋的香氣,隨着煙霧升騰而上的茶香不一會兒就散在了空氣中,漸漸地歸於虛無。
慧澄大師默然的將茶收了,便聽悟元又問道,“師傅,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上次謝家祖孫前來的時候,您明明對他們謙和有禮,而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爲什麼這次對沈家女卻如此的,唔,冷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