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迅速的和傅姨娘交換了一下眼色,剛要說話,卻忽然看到了某個地方。她的臉色一變再變,如今堪比外間白皚皚的雪地了!
空氣突然便靜謐了下來。傅姨娘給春芳使眼色使到要抽筋了,那丫頭卻視如無睹一般沒有開口。
傅姨娘再也忍不住,剛想動手,就聽得春芳緩緩道,“回老夫人,奴婢什麼都說。這藥方是姨娘給我,要我按照吩咐去抓的藥材。藥材鋪子是城東馬記,共要了七種,每樣磨成細粉,摻在一起。傅姨娘得知四小姐今兒早上要吃馬蹄蓮糕,便親自去了廚房將藥粉摻了進去,是奴婢在外面守得門。”
“你胡說,你胡說!”春芳話還沒說完,傅姨娘就當下用長長的指甲挖向春芳的臉,這次卻是聲嘶力竭的吼了,“你這個惡奴,竟然敢污衊我,看我不打死你!”
早有家丁將傅姨娘拉開,她的手卻仍就狠命的揮舞着,不停地咒罵春芳。
季氏見狀,冷冷道,“老大,這是你的妾,你說怎麼辦吧?”
“老爺,妾身是冤枉的呀,您怎麼能憑着一個丫鬟說的話,就定了妾身的罪名啊!妾身前些日子才小產過,又被人毀了臉,這些時日下牀的力氣都沒有,怎麼會有時間害人呢?”傅氏掙脫了家丁,跪在謝慎言的腿邊哭喊着,一張臉上看起來好不悽慘。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謝慎言怎麼也說不出打殺的話,當下就道,“傅氏,那你有證據證明你自己是清白的麼?”
聞言,傅姨娘頓時擡起頭,四處的尋摸着,待得看到夏荷之後,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拽過夏荷,道,“夏荷,你告訴老爺,我昨晚上是不是就去拿了吃的,然後就回來了?”
夏荷卻向後退了一步,帶着勸解的口氣道,“姨娘,您這些日子神神秘秘,還是回頭是岸吧。”
傅姨娘頓時便癱軟在地上,恨聲道,“你們這兩個惡奴,竟然聯合害我!你們肯定不得好死!”
“父親,其實我覺得,姨娘應該不是害我的人吧?”就在衆人用厭惡的目光看着傅姨娘的時候,唯有謝如琢站了出來,輕聲說道。
她是受害人,卻這般深明大義,季氏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憐愛的將她拉在自己身邊,道,“你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這女人明顯就是害你的兇手!”
從剛纔傅姨娘的反應來看,季氏就已經確定她就是兇手了。畢竟,她老婆子這輩子識人無數,誰是誰非,她還是分得清楚的。
謝如琢卻搖頭,帶着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道,“奶奶,您想想看,如果姨娘真想害我的話,當初我娘死了之後,我可是養在她身邊好幾年呢,可我不是好好的麼。”
見謝如琢反而替自己開脫,傅姨娘頓時便溼了眼眶,哭道,“琢兒,你說的沒錯,我畢竟養了你那麼多年,我怎麼會捨得呢?”
傅姨娘一面說着,一面就想往謝如琢的身邊撲去,她卻沒留意到,就在謝如琢的話說完之後,府醫和謝慎言卻同時變了臉色。
“府醫,你剛纔說,那馬蹄蓮糕裡面,有什麼?透骨茴香是麼!”
聽得謝慎言急急地發問,府醫點頭道,“回大老爺,是的。”說着,他又拿起藥方,細細的比對了幾遍,唸了幾個藥名後,方纔大驚失色道,“這藥方,跟當年大夫人服用的藥方完全一樣!老夫當時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才叫大夫人那麼快便仙逝。如今想來,便是這一味透骨茴香,它本該是透骨蠶狎!一味藥性相差的草藥,就從救人的良藥,變成了奪命的劇毒!”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皆變了臉色,唯有傅姨娘身子一軟,徹底的跌倒在了地上。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爲何一張藥方的紙會如此陳舊,那是因爲,這藥方本就是毒死當家主母的那張!這傅姨娘也當真狠毒,害死了當家主母,如今又要用同樣的方式來害死她的女兒!
謝慎言乍聽到真相,一張臉憋得漲紅,他猛然將傅姨娘的身子提起來,怒吼道,“賤人,是不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是我又如何!老爺,你知道你爲了那個女人,多久沒進過我的房麼?一年!整整一年!她懷孕了你在身邊守着,可我連小產你都沒去看我一眼!憑什麼?我的孩子都沒了,所以我要她給我的孩子去陪葬!”
傅姨娘瘋了一般的大笑,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她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經營的一切,好不容易當上了姨娘,可姜氏一進門,就全完了!
眼見面前這個女人失卻了以往的風度,如一個瘋子一般的控訴,謝慎言再也忍不住,一把便將她摔到了牆上,怒道,“我打死你個賤人!”
“呵,你就算打死我,姜慕嫣她也回不來了!”傅姨娘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洋溢着一種快意的瘋癲。
謝如琢站在不遠處望着她,心中蔓延起無盡的悲哀。前世裡,謝家倒臺之後,傅姨娘卻仍舊完好。後來的不久,傅姨娘來給自己示威,她從傅姨娘話裡隱約透出的意味,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孃親的死跟傅倩兒脫不了關係。
只是,當這件事情真正被證實了之後,她卻覺得鋪天蓋地都是悲傷。
那個在她幼時朦朧的身影,那個臨終之前還拉着她的小手喊着,“我的琢兒,以後誰來照顧你?”的女人,原來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眼前的場景漸漸地變得模糊,謝如琢猛地將眼淚擦掉,好叫面前的場景變得清晰。她要好好的看着傅倩兒的下場,怎麼能讓眼淚矇住她的雙眼?!
謝慎言被傅倩兒氣得失卻理智,突然抽出下人帶着的刀劍,就要向傅倩兒劈過去。
就在衆人驚呼聲中,卻見傅倩兒怪叫一聲,當先倒了下去,而她的口鼻之間,正如同一條血河一般,流着鮮紅的液體。
府醫連忙上前查探了一番,頓時皺眉道,“她怎麼會服用了斷腸草?”
謝如琢聽到府醫的話後,也蹙起了眉頭。她當日讓夏荷放進洗臉水的,確實是斷腸草,不過那個只是外服,並不能叫人致死。可傅倩兒眼下的狀態,又是怎麼回事?
眼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謝慎言也驚呆了,當下就怒道,“你們兩個是傅氏身邊的丫鬟,這是怎麼回事?”
春芳不敢隱瞞,當下便跪下來,帶着哭腔道,“回主子,奴婢也不知道啊。只是姨娘幾天前曾經出門看病,那時候只有奴婢一個人跟着,從醫館回來後,姨娘就服用了大量的藥物,哦對,還有剩餘!”
春芳一面說着,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去小箱子裡翻翻揀揀,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瓷瓶,恭敬地遞給了府醫。
府醫查驗過之後,搖了搖頭,道,“果然是斷腸草,只是裡面還加了一個止癢祛疤的聖藥,二者一中和,只會加速藥性的發揮。傅姨娘,怕是迴天無力了!”
“來人,給我去將那個醫館裡的人全部抓回來!敢對我謝家的人下手,不想活了麼!”謝慎言一聽到這話,頓時只覺得怒氣中燒。不管傅倩兒做過什麼,對外總歸是謝家的人。這事兒若是他不管,豈不是讓別人明目張膽的打臉麼!
謝如琢見那些小廝領命而去,頓時給紅蕊使了個眼色。紅蕊會意,趁着衆人不注意,便跟着小廝一起走了。
傅倩兒只覺得鋪天蓋地而來的全是痛楚,她下意識的四處抓着,先前的囂張已經全然不見,嘴裡只剩下兩個字,“救我!”
然而,這斷腸草的藥性來勢洶洶,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傅倩兒便已然斷了氣息。唯有她的喉嚨,還因着最後一口氣,發出咯咯的聲音。
見狀,季氏有些不舒服的轉過頭,道,“既然人死了,就擡出去安葬了吧,別叫人說咱們謝家連死人都欺負!”
喬氏聞言,忙忙的道了聲“遵命”,便帶人去處理這件事了。她現在後背還是一身的冷汗,這麼多年,自己身邊竟然有這樣黑心的一個人,焉知傅倩兒有沒有在背後謀害過自己?念着,喬氏在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她院子裡的人也要好生敲打一番了!
及至傍晚,紅蕊纔跟着小廝們一同回來。
外面的天都暗了下來,冬日凌冽的風穿過棉簾呼嘯而入,將房樑上的琉璃燈都吹得打了幾個旋。
“小姐,今兒咱們去的時候,那裡只有一個老頭子,說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醫館,直道咱們找錯地方了,胡攪蠻纏了半日,還差點去官府打起官司來。”紅蕊蹙着眉頭,將下午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別是那丫頭怕擔責任,胡亂編的吧。”
謝如琢冷哼一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傅倩兒害人終害己罷了。今兒辛苦你了,趕緊去吃飯吧,絳朱她們早吃過了。”
紅蕊應了,出門的時候,又細心的將房門關嚴。謝如琢站在窗前,透過呼啦啦作響的窗紙,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色,不由得思緒萬千。
傅倩兒的死,不過是一個開始,未來她還有許多的硬仗要打,她須得養精蓄銳,才能將那些魑魅魍魎們,打壓的連頭都擡不起來!
傅家雖然如今也算是殷實之家,可是在得知傅倩兒的死訊之後,卻除了告饒之外,再無其他的話。喬氏見慣了人心涼薄,也只得命人尋了一處山崗,將傅姨娘葬了。
而春芳和夏荷兩個丫鬟,在謝如琢求情之後,一個打了板子之後送回家,一個則是受罰之後進了謝如琢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