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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公府的生活這便算是安頓下來,第三日,學堂裡就安排好了位置,謝馨柔一大早就來了聽雨軒,今日是言昭華第一天上學堂,謝馨柔來帶她。

言昭華穿着一身新做的琵琶襟上衣,素雅的刺繡妝花裙,再梳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精神,謝馨柔打扮的也不繁複,兩人爲彼此的品味相視一笑,然後就手牽手一起去了位於西南邊的學堂。

學堂裡雖說接受女孩子,可到底和男孩兒是分開學的,男女學堂位處隔壁,男子讀的是論語大學中庸之類,女孩子讀女戒,女則,女德之類的,算術、記賬也學,而其他的時候,還要學一些琴棋書畫,烹茶煮茶等技藝充實自己,提升內涵。

女學堂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映月齋,之所以叫齋,是因爲教授她們的女學先生是位頗有才學的道姑,曾在皇家內院給公主們講過學,後來她不願受宮廷拘束,才自宮中出來,入了國公府的學堂。

女學堂裡大概有二十來個女孩兒,除了謝馨柔,謝馨元,還有上回遇見的那個小不點兒謝馨悅,其他的女孩兒,言昭華是一個都不認識。謝馨柔一個個的給她介紹,大抵是幾個庶出的小姐,還有府裡二房,三房的小姐,大家一開始都好奇來的是誰,得知是謝家的表小姐,長寧候府的嫡長女之後,也都對言昭華客客氣氣的。

言昭華坐到靠走廊一排第三個的蒲團之上,面前放着一張紅木卷腿矮桌,桌上還有課本和文房四寶,謝馨柔坐在中間一排第二個,回頭對言昭華笑了笑,言昭華回之,左右顧盼了一番,也沒見言昭寧過來。

一位穿着湛清道袍的中年道姑一手舉着教條,一手捧着書冊走進來,女孩子們全都站起來對她問好,先生擺手讓大家坐下,擡頭看了一眼新來的言昭華,見她目光堅定,神情大方,滿意的點點頭,就坐下開始了晦澀難懂的教學。

言昭寧是課上了一半時纔過來的,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紅鎏金百蝶紋的襦裙,臉上微微抹了些胭脂,髮髻也是一絲不苟的,像一隻驕傲的金絲雀般,高昂着頭顱,走進了習室,並沒有感到陌生,她從小就在國公府裡出入,所以對府裡上下的姑娘大多都認識,周圍滿是驚豔的目光,讓她又小小的得意了一把,不枉她早起捯飭,就算要遲到了,也堅持讓丫鬟把她頭上的牡丹髻給挽漂亮了才行。

她的坐席被分在謝馨柔身後,端莊的跪坐下來,謝馨元對她友好的擺擺手,言昭寧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牽動了一番嘴角,算是打過了招呼。

一個上午,先生就在講女子的三從四德,聽着怪沒勁的,好不容易熬過了一節課,可以到園子裡去看看花草池魚。

謝馨柔抓了一把魚食遞給言昭華,然後兩人就到那邊的亭子裡去,和姑娘們一起餵魚去了,池塘裡養的全都是肥肥壯壯的錦鯉,一把魚食撒下去,一條條的全都涌過來吃,爭相竟食的場景不管多少回都能讓姑娘們笑起來。

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哎呀,我的裙子!”

言昭華覺得那聲音熟悉,從亭子裡往後面看去,就見言昭寧正低頭抹着裙子上的什麼東西,旁邊還有一個跌倒在地上的謝馨悅。

言昭華和謝馨柔走過去問怎麼回事,謝馨元就說道:“悅兒把茶水潑在寧姐兒的裙子上了,寧姐兒這裙子是新的。”

謝馨悅人小脾氣卻不小,說道:“不就是一條裙子嘛,回頭我賠給她好了,用得着把我推倒嗎?難不成在你眼裡,我還不如一條裙子值錢?”

說的話雖然有些衝,可不可否認也是有些道理的,言昭寧近來本就覺得不順,原想着第一天驚豔亮相,讓大家知道,她還是從前那個豔壓羣芳的長寧候府三小姐,這身衣裳是她特意讓人在城裡的香衣坊定製的,花了大價錢呢,沒想到第一天穿就給人潑了這發黃的茶漬,如何能叫她不生氣?更別說,潑她茶水的人,還這般囂張的說話,更是讓言昭寧氣不打一處來,等着謝馨悅說道:

“你知道這裙子多少錢嗎?你一個奴婢生的,賠得起嗎?”

謝馨悅是謝淵的通房丫頭生的孩子,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也沒有人像言昭寧這樣大言不慚的指戳出來,謝馨悅也是沒見過這樣刁蠻的姐姐,眼眶都紅了,卻是咬着牙不哭。

謝馨柔看了一眼臉色沉下的言昭華,言昭華便上前對言昭寧說道:

“這裙子多少錢我不知道,可你這句話有多重,你知道嗎?你好好想想,這身裙子當真比姐妹間的和睦還重要嗎?”

言昭華的話字字珠璣,讓言昭寧啞口無言,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這麼多人在看,她既然硬了,就沒有再軟的道理,謝馨元上前打圓場道:

“好了好了,一人退一步吧。大表姐,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寧姐兒,是悅兒走路不小心,把茶水潑在了寧姐兒的裙子上,換做是誰也都會着急的。算了吧。悅兒你也懂事些,大表姐和三表姐都是客人,你應該讓着些的。”

謝馨悅看了一眼謝馨柔,撇了撇嘴,便轉過去不再說話,言昭寧也順勢下了臺,她要回去換衣服,經過言昭華身旁時,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說道:

“大小姐好大的威風,卻只會與我耍。”

謝馨柔想插嘴,被言昭華攔住,言昭寧見沒有挑起言昭華的怒火,一咬牙,埋頭就走了出去。

一場鬧劇收場,謝馨柔搖了搖頭,說道:“人真的是要經歷事情才能瞭解品行,從前竟沒瞧出來,她是這麼個脾氣。”

話音剛落,言昭華還沒說話,就見謝馨悅也跟着跑了出去,謝馨柔趕忙讓謝馨元攔住她去,可那孩子人小,跑的卻很快,謝馨元追到門口也沒把她追回來,謝馨柔嘆了口氣,說道:

“唉,又要有事了。”

不等言昭華問爲什麼,先生就回來了,接下來先生講的東西,言昭華都沒怎麼聽進去,腦中想着謝馨柔說的又要出事是什麼意思。

果然,下午放課的時候,謝馨悅才折了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青年女子,打扮的不很華麗,但身材豐滿,別有一番韻致,不同於那些嬌滴滴的婦人,那女子一進來就喊了一聲:

“今兒誰說我家小姐是奴婢生的,站出來給我瞧瞧,讓我瞧瞧你是個什麼東西生的。”

學堂裡先生已經走了,那女子似乎就是故意這個時候過來,謝馨悅在人羣中看了一眼,就指出已經換了衣裳的言昭寧說道:

“就是她,她說的。”

言昭寧正在收拾桌面,沒想到忽然面前黑了,擡頭一看,就見謝馨悅的短胖手指,指着言昭寧,說道:“姨娘,就是她!”

言昭寧這才知道來的是謝馨悅回去請的救兵,叫她姨娘,言昭寧忍不住冷笑出聲,還沒站起來,就被那女子推着繼續坐下了,然後就見那女子一腳纔在言昭寧面前的矮桌上,說道:

“我當是誰說我家小姐呢,原來是你,你說我家小姐是奴婢生的,可那又怎麼樣?奴婢生的也是小姐,和你一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怎的,不是奴婢生的還能多出一隻眼睛來?”

謝馨柔上前制止:“耿姨娘,這是言家三小姐,你不可無禮,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那被謝馨柔稱作是耿姨娘的青年女子,倒是沒和謝馨柔頂撞,而是將腳放下,居高臨下看着被他嚇壞了的言昭寧,猛地蹲下身子,跟言昭寧面對面,說道:

“小姐可看清了,我家小姐就是我這個奴婢生的,出身是孃老子給的,不是讓你平白糟踐的。”

言昭寧哪裡敢在這樣的兇婆娘面前回嘴,僵着肩膀,不住發抖,耿姨娘見她這樣,才站起身來,牽着謝馨悅的手,給謝馨柔行了禮,這才如來時一般,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學堂,圍觀的女孩兒們似乎有些習以爲常。

謝馨柔趁着謝馨元上前安慰言昭寧的時候,對言昭華解釋道:

“這是耿姨娘,我父親的通房,爲人比較爽直,最見不得有人欺負悅姐兒,定是先前悅姐兒在這裡受了委屈,回去跟耿姨娘告狀了,耿姨娘這才找來的。”

謝馨元扶着言昭寧站起來,言昭寧只覺得到現在腿肚子還在發抖,聲音也不是很響亮,色厲內荏道:

“姐姐,你們府上的姨娘竟這般猖狂,舅母和外祖母也不管的嗎?她剛纔差點就要打我了,我,我……”

言昭寧一句‘嚇死了’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覺得周圍都是對她的指點目光,臉頰臊紅,咬脣說道:“今日之事,對我來說就是奇恥大辱,姐姐你們莫不是欺負我爹孃不在身邊,便尋這種鄉野村婦來找我的晦氣,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善罷甘休,我要去告訴外祖母和舅母,定要她們給我一個說法出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言昭寧就捂着臉,掙脫了謝馨元的攙扶,往外哭跑而去,學堂內衆人面面相覷,謝馨柔無奈的嘆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

“要是告狀有用,耿姨娘早給收拾八百回了。還等你去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