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39.28.028.¥

裴宣的聲音也和他的人一樣,聽起來特別溫柔,像是一泓溫水,浸潤着所有人的耳朵,行走如一顆青松,撩動着姑娘們的心,無論走到哪裡,姑娘們的目光都跟到哪裡。

“之前汪先生在教‘春江曲’,據說還沒教完,誰給我彈來聽聽,我好知道接下來教什麼。”

他手裡就拿着一本曲譜,左右看了兩眼,姑娘們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都舉起了手,表示自己願意彈奏,裴宣環顧一圈,居然把目光落在了言昭華身上,修長的手一指,出乎意料的說道:

“就你吧。”

言昭華笑容僵了僵,收起了看戲的心,謝馨柔見狀趕忙說道:“表舅,華姐兒……”

還沒說完,就被裴宣打斷,用手裡的曲譜在謝馨柔的頭頂輕輕的敲了敲,輕聲說道:“叫先生。”

謝馨柔揉着頭,忽然覺得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毫無顧忌了,因爲汪先生不敢說她,更不敢打她,可裴宣敢。

“哦,先生。”爲了不被打,謝馨柔還是很識趣的,指着言昭華說道:“先生有所不知,那是我大表姐,纔來學堂沒幾天,至今還沒上過聲樂課,哪裡知道汪先生教了些什麼呀。”

裴宣這纔將目光落在言昭華身上看了兩圈,然後便了然的點頭,用曲譜對謝馨柔比了比:“那就你來吧。”

謝馨柔嚇得趕忙捂住了頭頂,可裴宣這一下又沒下來,不禁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一眼言昭華,坐直了身子,就將之前汪先生教了一半的‘春江曲’彈奏出來,指尖琴音流淌,安靜了整個習室,言昭華不禁感嘆,這樣的才氣,纔不輸世家女之稱啊。

裴宣沒有再爲難,坐回了講臺前,一手拿着曲譜,一手便將接下來的曲調淺淺的彈了出來,不是那種行雲流水的聲音,而是一個一個音節彈的,他的手形狀十分好看,修長又有韌勁的樣子,像竹子般,肌膚雪白,修剪整齊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瑩潤光澤,這樣金尊玉貴的手指觸動琴絃,的確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將下面的曲譜音調都彈了一遍之後,裴宣也不含糊,拿開了曲譜,就將先前的曲調行雲流水般彈奏出來,如此天賦當真叫人驚訝,曲子由他彈出,似乎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風雅,和老夫子汪先生教的有些不同。

裴宣彈奏完整後,就將每一個音節要注意的地方剖析出來,然後才讓大家動手,一時間習室中琴聲四起,裴宣就閒庭信步般在習室中周遊。

言昭華的水平也就夠看個曲譜,不至於看不懂曲譜音階,可看得懂是看得懂,真正彈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幸好她旁邊坐的是敏姐兒,敏姐兒的琴藝不俗,她只需跟着敏姐兒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學。

正偷看的起勁,頭頂上便如泰山壓頂般,把陽光都擋住了,只見裴宣不知何時竟站到她面前,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言昭華被他看的停了手,以爲他是不許學生間互相學習,就收回了在敏姐兒手上的目光,自己埋頭看起了曲譜,可裴宣卻還是不離開,就在言昭華被他看的要崩潰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剛纔那個音,該是在這裡。”

“……”

言昭華忽然覺得有些無語,這麼多人在彈,他怎麼能聽出來她彈錯了?有些汗顏的笑了笑,按照他指點的方位彈了一下,他卻是還不走,言昭華猜他是想讓她接着彈下去,忽然心裡生出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心情,硬着頭皮又彈了幾個音,要是尋常先生聽了她這樣晦澀的音調,只怕早就斷定她沒天分,轉身走了,可裴宣卻始終站着,讓言昭華如坐鍼氈,總感覺這人是故意針對自己。

幸好有兩個表侄女出聲請教,裴宣才從言昭華的位置上離開,言昭華至此才鬆了口氣,想她一個僞少女,還要在這裡學習這些今後根本沒啥用的東西,想想也是蠻可悲的,尤其是,還遇到了裴宣這樣斤斤計較的先生,彈錯一個音,就死命的盯着不放,看來今後的聲樂課難熬了。

一個時辰像是一天那麼長,好不容易等到放課,姑娘們還意猶未盡的圍在裴宣周圍,手裡拿個曲譜,問這問那的,謝馨柔走到正在收拾東西的言昭華旁邊,兩人對視聳了聳肩,收拾好東西,就走出了習室,不再停留。

謝馨柔追着言昭華問道:“你這是去哪兒?”

“去看看寧姐兒,昨兒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委屈,今兒居然不來學堂。我去瞧瞧她,正好給外祖母請安去。”

言昭華說完之後,謝馨柔就跟着回道:“祖母去了鎮國公府,一時半會兒會不要來,國公府的長孫女今日及笄,請了祖母去做全福人,她家五小姐跟元姐兒特別要好,就給元姐兒也下了帖子,一起跟着去了,估摸着回來得晚上了。”

兩人便相攜往擎蒼院走去,柳氏果然不在,言昭華她們就直接去了言昭寧那兒,言昭寧的丫鬟喜兒將她們請進去,就看見言昭寧躺在軟榻上,似乎精神不濟的樣子,謝馨柔問道:

“這是怎麼了?”

喜兒回道:“我家小姐從昨夜開始身子就不爽利了,早上老夫人讓桂嬤嬤請了大夫來瞧,說是肝火旺,氣不調。”

言昭寧從軟榻上坐起,對謝馨柔和言昭華伸出了手,嬌滴滴的說道:“姐姐們來看我了,我還以爲這宅子裡就沒人記得我死活了呢。”

謝馨柔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哪裡就沒人記得你?元姐兒今日去了鎮國公府,要是她知道你病了,定然會跑過來看你的。更別說我們了,一放課就來了,小沒良心的,還不知足。”

言昭寧抿脣笑了笑,算是寬慰了,又問道:“鎮國公府的五小姐,可是範五小姐?上回我還與她一同賞過花,怎的她請元姐兒,就不請我呢?虧我還把她當朋友呢。”

謝馨柔轉身給言昭寧遞了杯水,說道:

“鎮國公府和定國公府素有往來,今日是他家大姑娘及笄,五姑娘也不知道你在府中,這才延誤了,你就別想太多,好好的養病,等你病好了,再和元姐兒一起去不就成了。”

說完之後,也不再繼續和言昭寧說話了,轉頭看了看始終沉默的言昭華,謝馨柔問道:“大表姐還有話和寧姐兒說嗎?”

言昭華看了看言昭寧,言昭寧藉着喝水的動作,狠狠瞪了一眼言昭華,言昭華也不以爲意,對謝馨柔說道:“沒什麼了,不過是來瞧瞧她,沒有大礙就好。”

言昭寧冷哼着含糊嘀咕了一聲:“沒大礙,讓你失望了吧。”

謝馨柔有些尷尬,言昭華只當做沒聽見般,轉身就要離開,謝馨柔起身也要跟着走,卻被言昭寧拉着手撒嬌道:“柔姐姐,你留下陪陪我吧,我都悶了一天了,大夫又不讓出門吹風,都快無聊死了。”

謝馨柔看言昭華都走到門邊了,回頭對言昭寧敷衍了一句:

“我讓丫鬟進來給你做把戲玩兒,今日先生留了好些課業,算術上我還有點不懂,你身子趕緊好起來,這樣姐妹們一起上學堂才熱鬧嘛。”

說完就將自己的手從言昭寧的手中抽出了,言昭寧見她走的急,又是生氣的直蹬牀板,把身上的薄被子都給踢下了榻,丫鬟們見了也不敢上前惹她,言昭寧就更氣了。

正在這時,有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求見言昭寧,說是龔姨娘給言昭寧送了些好吃好玩兒的東西來,言昭寧正在氣頭上,一聽是龔姨娘送來的東西,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還不客氣的對那婦人說道:

“這裡是主院,你讓她以後別總是派人來,我不缺吃喝,讓她留着自己吃吧。”

那婦人是龔姨娘身邊的人,原以爲來給這位小姐送東西,就是不得賞,也該聽幾句客氣話,卻沒想到這位小姐傲的很,居然對龔姨娘這般排斥,似乎很嫌棄龔姨娘的姨娘身份。

事實上,言昭寧就是嫌棄龔姨娘的姨娘身份,在她看來,自己的母親一生最吃虧的就是身爲庶女,只能嫁給她爹做繼室,生了她和書彥兩個嫡子出來,卻偏偏上頭還壓着兩個嫡出的哥哥姐姐,外祖母本就對母親不滿,如今若是她再和龔姨娘走的近,外祖母還不徹底的撒手不管她呀!那樣的話,不就便宜了言昭華?她纔沒那麼傻呢!

更何況言昭寧是真的討厭龔姨娘自詡她外祖母的樣子,殊不知,就因爲她是妾侍,才讓言昭寧和她母親謝氏有了低人一等的出身,前幾回龔姨娘派人送東西來,言昭寧也就隨便收下了,可今日正趕上她心情不好,龔姨娘的人又撞到她的脾氣上了,這才說了些過分的話出來。

那婦人似乎有些不服氣,對言昭寧賠笑道:

“小姐怎麼能這麼說話,龔姨娘怎麼說也是小姐的親外祖母,她……”

誰知道這句話又觸動了言昭寧的軟肋,將軟榻旁的一隻茶杯,拿起來就甩在地上,碎了個透,對那婦人喊叫道:

“你這奴婢胡說八道什麼?一個妾侍如何做我的外祖母?我的外祖母只有一個,就住在主院,與那些旁門左道沒有任何關係!今後若是再被我聽見你們說這樣的話,小心我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