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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說派人來,就真的派人來了。

從她的壽宴回來之後的第五天,就有前後十位賬房先生被送來了長寧候府,由國公府大管事劉成親自送來,謝氏在廳裡見他,劉成主動要求見言昭華,說是聽從柳氏吩咐,要把這些賬房先生的來歷都告訴言昭華知道,畢竟柳氏派他們來是幫着大小姐管賬的,總要見過大小姐才行。

謝氏沒有理由拒絕,就命人將言昭華從青雀居給傳了過來,言昭華到場之後,劉成才帶着一干賬房給言昭華行禮,然後將這幾位先生一個一個的介紹給言昭華認識,其中總賬房是姓張,名張福,五十多歲,是柳氏的陪房,做賬房已經有二三十年,經驗十分豐富,言昭華在心中又將柳氏給感謝了一回,張福人和氣,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太太,不知可否命管事將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在移交開始之前,先覈對一番單子條目,若無問題,然後再覈對實物進行簽收,您看這樣合適嗎?”

劉成來時定然得到過柳氏的授意,對謝氏說話時有恃無恐,言昭華以爲謝氏會出言阻撓,最起碼不會像此刻一般爽快:

“姐姐的嫁妝單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張平你帶劉管事和他們去賬房覈對。”

張平目不斜視的回道:“是,小的這就去。”

劉成他們跟着張平離開,廳裡就剩下謝氏和言昭華二人,沉默片刻後,謝氏對一旁伺候的王氏招了招手,王氏就從內屋裡抱出來一隻鏤空鑲金邊的沉香木的匣子出來,放到了謝氏和言昭華中間的黃花梨桌面上,謝氏的臉上掛出了她得心應手的慈愛笑容,就好像前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只不過是一場夢,她還是那個疼愛女兒的好母親,而言昭華也是聽話的好孩子……

謝氏將那雕工精美的沉香木匣子推到了言昭華面前,這匣子是沉香木,拿出來就覺得滿室生香,經久不散,而最妙的是,這匣子所有鏤空地方的沉香木碎片都被巧妙的取出,然後鑲嵌出了優美花樣,別具匠心。言昭華認識這箱子,的確是謝薇當年留下的東西,這匣子在她上一世出嫁的時候,也被謝氏拿出來送到她手上,若是她記得不錯,匣子裡有三千兩銀票,兩對鳳尾金簪,兩對銀製流蘇步搖,五六副寶石耳璫,還有一些已經不能用了的胭脂水粉。

當年言昭華就懷疑了,國公府嫡長女謝薇的小私庫就只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不怎麼名貴的簪子?雖然謝薇死的時候,言昭華不記事,可也聽後來的嬤嬤說過,她娘謝薇當年嫁進長寧候府時,十里紅妝,從國公府到長寧候府的道路上擺放的都是謝薇的嫁妝,朱雀街都放不下,那時候,京城中誰不知道定國公府嫡長女嫁了個人等於是搬了國公府半數的家產出來,那樣受寵的天之驕女,她的小私庫裡只有區區三千兩銀子和幾根簪子,言昭華再怎麼蠢笨也知道這不合理。

只可惜當她意識到不合理的時候,已經晚了。謝氏早已坐大,言修帶兵出去之後,謝氏便完全掌控了長寧候府,言昭華與她鬥,是螳臂當車,雞蛋碎石,被碾壓的再無翻身之日,而唯一的依傍謝家,那個時候也被龔家弄得門庭落魄,沒人可以給她幫助。

言昭華不動聲色的看着謝氏,佯裝不知的問道:“這是什麼?”

“是你母親當年留下來的小私庫和一些私人物品,我一直讓王媽媽妥善存放着,沒動過,想着等你大一些就交給你,雖然你現在的年紀並不是很大,但很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外祖母要替你打理母親的嫁妝,我也算交了個差事,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好,讓你對我似乎產生了一點誤會,但華姐兒你別忘了,我不僅是你的嫡母,我還是你的姨母,我和你的母親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我替她打理嫁妝,替她照顧你和謙哥兒,不可否認,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別見怪。姨母把你母親的東西統統都交還給你,這樣你就不許再和姨母鬧彆扭,今後咱們還像從前一樣和和睦睦的好不好?”

謝氏的話讓言昭華覺得周身一片惡寒,若她還是當年的言昭華,說不定真的會被謝氏這番情真意切的話給打動了,只可惜,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遍。

順勢而發,言昭華低下頭,撫着那沉香木的一角,眼底似乎有些泛紅,謝氏瞧她這樣,似乎有點感動,心中暗笑,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罷了,不過說兩句好話就動搖了,謝氏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看着言昭華的目光就更加慈愛了。

只聽言昭華站起身來,對謝氏福了福身子,低聲哽咽着說道:

“姨母的話我記下了。”上一世的仇她同樣也會記得清清楚楚。

謝氏笑着將言昭華拉到面前,握着言昭華的手,笑容膩歪的看着她,伸手在言昭華的手上親暱的拍了拍,兩人都做足了表面功夫,言昭華便起身告退,讓染香進來將那匣子給搬到了青雀居中。

匣子外有一隻精緻的小金鎖,鎖孔貼着封字樣的貼條,周圍有擦拭的痕跡,封條上的四角也有所損壞,不過確實能看的出來封條有些年份沒有被人打開過了。

言昭華冷笑一聲,將封撕掉,一把指頭長的鑰匙從鎖的後面掉了出來,言昭華將鑰匙插、入鎖孔,鎖就給打開了,上一世言昭華仔細研究過這個箱子,箱子是沉香木的,特別重,手指長度的純金鎖,真不知道謝氏怎麼做得出來,謝薇腦子有問題,在匣子裡放一點還沒有盒子貴重的東西做小私庫?

盒子打開之後,露出內裡真容,染香和青竹湊過來看,言昭華將盒子推到她們面前,說了一句:

“整理一下,擺在桌上,看看有什麼。”

染香和青竹對視一眼,青竹去放珠簾,染香去關門,確定門窗都關好了之後,兩人才過來,用虔誠的動作,將盒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全都拿了出來。

東西在桌面上一字排開,和言昭華印象中的並沒有什麼差別,染香青竹到底年紀小,還沒什麼見識,說道:

“小姐,太太怎麼忽然對您這樣好了?夫人的東西居然就這樣給了你,天哪,這些簪子都是純金的,肯定值不少錢,還有這些寶石,可真漂亮,哎,還有銀票,通寶錢莊的銀票……足足有……有……三千兩呢。”

言昭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喝茶,聽染香和青竹跟報菜名兒似的將匣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一溜兒排在桌面上,還是那些東西,還是那些種類,言昭華不以爲意的放下杯子,忽然停頓了下手裡的動作,對染香說道:

“染香,把那些銀票拿來我看看。”

“哎。”

言昭華接過染香遞過來的銀票,將之一張一張的攤在手邊的茶几上,一共三張,每張一千兩的數額,言昭華拿起一張湊近了仔細看,有些年頭的銀票中央確實有有好幾個章印,清楚的寫着‘通寶錢莊’幾個字。

看這銀票的樣式還是通寶錢莊最古老的那一款,和現在的款式不一樣,所以說明這匣子裡的銀票不是謝氏後來放進去的,而是謝薇本來的,言昭華又將六張銀票連起來看了看,每張銀票的右下角都有一個編號,這是她後來才知道,銀號爲了方便追溯,所以纔會用特殊的符號標記出每一張,這幾張銀票的號是連的,而一般錢莊只有在超過十萬兩印製的大金額時纔會出現這樣的連號銀票。

很顯然,這銀票確實是這匣子裡的東西,確實是謝薇的東西,可是數額卻肯定不對,這麼大的匣子,用料這樣貴重,怎麼也不可能只放三千兩和一些沒什麼特色的首飾,唯一的解釋就是,當年謝氏嫁進府裡之後,就把匣子裡的東西清掃過一邊,好的全都拿了出來,然後裝模作樣把匣子裡的東西都轉移了,然後再把匣子用封條封起來,做出一副沒有動過的樣子,並且這樣一來,旁的人若是想看,除非是言修強行要看,否則看見封條好好的封着,也不會故意打開確認的。

言昭華到這時才明白謝氏爲什麼會在今天把匣子交還給她,因爲這樣一來,匣子裡東西的去向,就沒有人會在追查了,因爲她完全可以說,匣子已經原封不動的交給了言昭華,而柳氏派來的賬房先生也不可能會來言昭華這裡查匣子裡的東西。既將燙手山芋扔了出去,又接機說了一番穩固言昭華的話,謝氏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鵰,算盤打的十分精明。

可她卻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把匣子給言昭華送來,居然讓言昭華徹底想通了一件事情,並且將一個比較重要的把柄,送到了言昭華的手上。

染香和青竹將匣子裡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一字排開在桌面上行,看着那些東西,言昭華沉吟片刻,然後才讓染香過來,她低聲對染香吩咐:

“這銀票太破了,還沒用呢,就跟要散架了似的,別到時候被我不小心扯爛了,錢莊只怕就不認賬了吧。你明兒帶銀票去通寶錢莊換幾張新的回來。”

染香看着言昭華手中那雖然有些古舊,卻完好無缺的銀票,不知道言昭華打的什麼主意,卻也明白言昭華這是故意這樣說,真有什麼吩咐,晚上睡下之後,她肯定會重新吩咐的,當即染香就反應過來,對言昭華說道:

“是啊,銀票也不知放了多久,居然一碰就要壞的樣子,奴婢明日便去找錢莊換新的回來。”

言昭華對染香點了點頭,青竹走過來說道:“小姐匣子裡一共有兩對鳳尾金簪,五六副寶石耳璫,還有……”

整個房間內就傳出青竹報菜名似的報寶貝,不時還有主僕間的歡聲笑語傳出,似乎氣氛十分融洽。西窗外一個黑影閃過,往主院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