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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個不停,沒什麼風,就那麼洋洋灑灑落下來,因爲天氣嚴寒,雪花落在地上沒有及時融化,一段時間後,地面都積上了薄薄的一層,如天地間的淡妝似的,輕靈韻致。

今年的賜賞格外轟動,因爲出動的都是勳貴,連同太子在內,三個封王的皇子,另還有四個沾着皇親的世家世子,一共八個人,騎馬領賞出了皇城,代天賜賞去了。

裴宣自然在內,帶着十八內侍與天子賜賞,迫不及待的奔走出宮。

長寧候府一炷香前收到宮裡的傳信,算了時間,便領着府內衆人到門口迎接,言瑞謙緊隨言修上首左側,言書彥次之,右側則立着言昭華,言昭寧次之,原本以爲與往常一樣,來的是宮中內侍,可沒想到,馬蹄聲近,迎來的卻是言昭華朝思暮想的人。

裴宣一身紫雲團錦緞直綴,丰神俊朗,文質彬彬,坐在馬背上背脊挺直,秀頎如鬆,言修也是一愣,沒想到來的居然是裴宣,率衆給天使們行禮後,由中書令內侍監管事宣讀聖旨,賜賞於長寧候府,言修率衆再次叩謝皇恩。

裴宣下馬之後,便偏在一旁,等言修他們行完禮之後,纔到跟前,對言修抱拳作揖:“侯爺吉祥。”

言修扶起裴宣,客氣道:“世子不必多禮。今日怎會勞煩世子親自來跑一趟,言某汗顏。”

“侯爺說的哪裡話,今年聖恩有所不同,不止是我,連同太子和三位王爺都出宮賜賞去了,我與侯爺素來親近,便自領這差事,也是叨擾侯爺。”

裴宣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看似親近,卻透着客套寒暄,讓人聽了並不會真的覺得他是因爲私心來的長寧候府,反而着重提出了太子和三位封王的王爺,也就是說,長寧候府並不是獨受恩寵的,這樣一來,不會將長寧候府陷於風口浪尖。

言修對裴宣的言語比較滿意:“世子太客氣,快快請進,喝杯酒水熱熱身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言修的邀請,正中裴宣下懷,哪有不應承的道理。

言修往旁邊退了退,對裴宣指着他身後的一衆子女,長臂一揮:“快見過恭王世子。”

言瑞謙和裴宣是老相識,可以說,他是這個府裡,除了言昭華之外,最瞭解裴宣本性的了,知道這人表面上是個牲畜無害的溫順小綿羊,其實背後是一隻狡猾的笑面老狐狸,言瑞謙對裴宣有成見,但這些年他在兵部,也受了裴宣不少恩惠,仔細想想,裴宣雖然嘴上不饒人,可是實際上也沒讓他吃什麼虧,反而還三番兩次的幫他,救他,所以,言瑞謙對裴宣此時的態度比從前那是好了不是一點,此時自然熱絡的上前招呼,改稱呼‘裴大哥’了。

裴宣對言瑞謙的熱絡很是受用,狀似無意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言昭華,見她今日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清雅裙襖,她身姿高挑,四肢修長,穿這種裙襖更加顯得亭亭玉立,一張清麗的小臉白皙紅潤,身上透着熟悉的馨香,生怕失態,趕忙轉過了目光,隨着言修身後,被言瑞謙熱情的迎入了暖廳之中。

幾個孩子自然隨行,堰伯則出來安排另外十八位天使在偏廳用茶用飯,長寧候府雖然今年還是第一次迎接除夕夜的賞賜,但各方面禮儀規格都是固定的,只要事先準備好,便不會有什麼錯漏,只是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今年皇上會出動這樣大的陣仗送賞,連太子都出動,真是空前絕後,前所未聞的。

言修隱約覺得今年賞賜的陣仗和身旁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脫不開干係,但也不能直接問,既然來了,那就要招待,現在恭王府與長寧候府的事情還沒有傳出去,那身份上,仍然沒有變化,該遵的禮半分都不能少。

去了花廳之後,言修請裴宣入座,言昭華和言昭寧便幫着丫鬟們上茶擺桌,言昭寧看着裴宣似乎有點愣,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就連……也不及他,有意無意往裴宣那兒湊了湊,裴宣卻是不爲所動,就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種疏離冷漠,一下子就把言昭寧給打醒了,她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這是恭王世子,身份貴重,與皇子無異,就是言昭華也未必配得上他,更何況是自己了。

她心中早有計劃,也有了目標,自然不會見一個愛一個,更別說,這個根本不是她能夠耍手段就到手的,一番權衡之後,言昭寧就想通了,退到一邊去了。

言修對小女兒刻意湊近的舉動很是不滿,可礙於人前不能多言,只好對裴宣比了個請喝茶的手勢,裴宣恭敬謝過,這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熱茶。

言昭華的一雙眼睛,怎麼都沒法從裴宣身上移開,裴宣餘光察覺到,卻沒法給她迴應,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她待着,纔不想面對言修這個無趣的準泰山,可惜身不由己。

人就是這麼貪心的,一開始沒見面的時候,全都在想,只要讓他看一眼就夠了,可是真見着了,卻說不上話的感覺更難受,裴宣有些心不在焉,言修也看出來了,在言家逗留一會兒後,內侍總管就來請裴宣了,裴宣從座位上站起,對言修作揖告辭:

“如此便叨擾侯爺了,來年再見。”

說着就要離開,言修要送,卻聽裴宣說:“侯爺留步,您是長輩,怎好要您送我。”

言修收回邁出去的一步,哪裡聽不懂裴宣話裡有話,轉頭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言瑞謙,和低頭不語,彷彿什麼都沒聽見的言昭華,無奈說道:

“也罷,我今晚確實飲酒多了些,此刻頭有些不舒服,就由謙哥兒和華姐兒代替我送世子。”

裴宣立刻裝模作樣讓言修好生休息,然後纔對言瑞謙和言昭華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花廳。

言書彥和言昭寧對視一眼,眼中全都帶着些不甘,言書彥是不敢說話的,但言昭寧敢,等到裴宣一行人離開了主廳外後,對言修問道:“父親怎的就叫大姐姐和二哥哥送?我也就罷了,彥哥兒也是侯府公子,父親也太厚此薄彼了。”

言修看着言昭寧,想起她剛纔刻意接近裴宣的動作,不禁搖頭嘆息:“什麼厚此薄彼,今日來的你以爲是什麼人?你大姐姐是縣主,二哥哥是世子,送恭王世子再合適不過,你們……還不夠格。”

原本就心裡憋着氣,覺得小女兒太過孟浪,所以言修說話自然沒有好口氣,但這些話聽在言昭寧耳中就又是另一番意思,父親真的是嫌棄他們了,當時言昭華封縣主,言瑞謙封世子的時候,父親還特意私下找過他們說話,說今後會補償東西給他們,可這話還沒說多久,父親對他們的態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照這麼下去,她和彥哥兒在侯府裡還有什麼翻身的餘地嗎?

越發覺得若自己不做些什麼,將來就真的沒有前程了,一輩子都要給人踩在腳底下,她不甘心,她明明容貌和出身都不比言昭華差,爲什麼什麼好事都到了言昭華身上?她不服!看來那個計劃不能再猶豫了,要做就做的徹底一些好了。

言修看見小女兒眸中盛滿了陰霾,霧濛濛的,也知道自己說話太重了,剛纔還決定要好好的關心子女,此時確實不該再打擊他們姐弟,言修溫言相勸:“好了好了,別鬧小家子氣了,爹話說的重了些,卻是無心的,再過一會兒就該到子時了,你們先去玩兒會,待會兒到了時辰就回去睡吧。”

言昭寧咬着下顎低下了頭,輕聲說了句:“是。女兒告退。”

言書彥晚上剛被罵過,這個時候還沒緩過神來,見姐姐也吃了虧,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哪裡還敢說什麼,隨着言昭寧身後就去了西邊的暖閣裡。

言瑞謙和言昭華送裴宣出門,十八名內侍監全都已經在門外等候,言瑞謙熱情的跟裴宣說話,卻不知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兩個人心目中那隻最聒噪的烏鴉,裴宣這是要在言昭華面前保持形象,若是言昭華不在,他早就把言瑞謙這聒噪的烏鴉給堵住嘴綁起來了,可現在不行,要真那麼對她弟弟了,她還不得生氣呀!裴宣可捨不得她生氣。

可眼看二道門就要到了,言瑞謙還絲毫無所覺,出了二道門,直對面就是大門,外頭十八雙眼睛盯着,裴宣就是再想和言昭華說話就沒機會了。正猶豫要不要出手打暈言瑞謙的時候,天籟之音傳了過來:

“謙哥兒,你上回不是說得了一塊上好的端硯,要送給裴世子的嗎?”

言昭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對言瑞謙這般說道,言瑞謙丈二摸不到頭腦,傻兮兮的說:“什麼端硯?我,我沒……”

可不等他說完,言昭華就伸手推了他一下,面帶微笑,可手裡指甲卻掐在言瑞謙的胳膊上,笑容滿面,咬牙切齒的說道:“就是那塊張家小郎送你的端——硯——啊——”

言瑞謙痛的眼淚都快掉出來,卻不敢出聲,眼淚汪汪的直點頭:“是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姐你放手,放手。”

言昭華恢復神色:“知道了就去拿,我與世子在這裡等你。”

言瑞謙:……這是我親姐嗎?

裴宣:乾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