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禁足太子府

雲慕輕死後,衛芷嵐便一直抱着他早已冰冷的遺體,沒有離開,整個人神色木然,一動不動,也沒有殺手再出現;廣袤的原野上,青草地上早已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清風吹拂,夾雜着濃重的血腥味,極是讓人作嘔。

衛芷嵐心中哀慟,從未想過雲慕輕竟會因她而死,似乎直到現在,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曾想這一直待她如此好的男子,有一天竟也會離去;記憶如潮水般用來,雲慕輕溫和淺笑的容顏浮現在腦海裡,似乎快要將她擊垮。

似乎也感受不到自己受了傷,胸腔裡傳來的痛意,衛芷嵐清麗的容顏滿是淚痕,心中對自己極是自責,若不是因爲她,雲慕輕又何至於死?

忽而,廣袤的原野上響起了踏踏馬蹄聲,衛芷嵐像是沒有聽見般,整個人似乎怔住了,一雙美眸淚落如雨,想起雲慕輕臨終前,依然在擔心自己的安危,衛芷嵐便心如刀絞。

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便有人在衛芷嵐近前勒馬停下,趙胤緩步走上前,眸光定在雲慕輕逝去的容顏上,微微有些動容;繼而視線看向衛芷嵐,但見她面色悲慟,臉上滿是淚水,心猛然抽痛。

很快,前方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震耳,趙胤帶來的人馬全都排列整齊的勒馬停下,衛芷嵐似乎沒有看見他般,從始至終都沒有擡頭。

趙胤微微抿了抿脣,似是想說話,但面對衛芷嵐悲慼的面容,幾次卻都欲言又止,一時間,便也沒有言語,知曉衛芷嵐心中定然極是難受,畢竟雲慕輕是爲她而死,便靜靜的立於她一側。

大概過了兩三個時辰,已是從正午到了傍晚,正是日薄西山,天際邊最後一抹晚霞灑下瑰麗的餘暉,映照着衛芷嵐蒼白的臉孔,她緩緩擡起了頭,一雙漂亮的瞳眸沒有絲毫波瀾,淡淡道:“回去。”

趙胤薄脣緊抿,幽深的眸光定定凝視着衛芷嵐,頓了頓,方纔道:“好。”

說罷,便不再多言,讓人將雲慕輕的遺體放好,便與衛芷嵐騎上了馬。

回去的路上,衛芷嵐一句話都沒有說,面色泰然,極是平靜,唯有心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

因着趙胤最先發現衛芷嵐消失不見,立刻便派了人馬在整個圍獵場尋找,但始終找不到人影,且這圍場四周都被把守的密不透風;衛芷嵐若是要離開,他不可能不會知曉,心思一轉,便猜測到衛芷嵐可能是進去了密林,因爲唯有密林,沒有官兵把守。

也正是在此刻,趙胤聽聞底下的人傳來消息,雲慕輕也在衛芷嵐進去密林後沒多久,也進去了,便加深了心中的疑慮;立刻便派人進去了密林,自己也親自去找,待走至密林深處的時候,趙胤便發現有打鬥的痕跡,大抵便猜測到衛芷嵐與雲慕輕或許是遇到了暗殺。

思及此,趙胤心中感到極是不安,心知依着衛芷嵐與雲慕輕兩人的分析,定不會沿原路返回,因爲這密林深處,很難分辨方向,人一旦進來,便很難出去,也正是因爲如此,這裡纔沒有官兵把守。

趙胤估計衛芷嵐與雲慕輕定會往前走,想要出了這密林,於是便也帶着大隊人馬,一直尋到兩人事先待過的曠野;趙胤本就是心思極其深沉之人,當即便觀察着四周的地形,派人去尋找衛芷與雲慕輕留下的線索,或許可能會發現他們的蹤跡。

不多時,果然便在峭壁處發現了一處山洞,趙胤進去後,也發現了這洞穴裡也有打鬥的痕跡,還有一具又一具屍體,想必這些殺手定然人數衆多,衛芷嵐與雲慕輕兩人即便武功再高,但總會有力氣耗盡的時候,再觀察着懸崖處留下的腳印,但見其中一抹腳印顯得嬌小了些,若是男子,定然不會有這麼小的腳印,趙胤心中立刻便斷定了這應是衛芷嵐留下的蹤跡無疑。

但這腳印已是在懸崖邊,若再往前半步,不用想他也知曉結果,一時間,趙胤心中竟是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甚至不敢去想,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便滿是衛芷嵐的影子;這萬丈懸崖雲霧深深,若人跌落下去,怕是屍骨無存,又豈能活命?

在那一瞬間,趙胤幾乎不能用理智去思考,強迫自己冷靜之後,這纔去分析這事情當中的疑點,但見衛芷嵐留下的腳印,力道較輕,不似其它的腳印極是凌亂,心思一轉,便想到衛芷嵐應是與雲慕輕跳崖了,既然兩人被逼至絕境,選擇了跳崖,或許心中已是想到了法子。

思及此,趙胤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心中擔憂着衛芷嵐的安危,便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立刻便帶着大隊人馬去到崖底,但因着這萬丈懸崖距離崖底,全是陡峭險峻的山路,若是行人走,小心些倒也能過,但若是馬過,便感到困難,趙胤又想到衛芷嵐與雲慕輕或許還會遭到暗殺,便直接繞了路,先返回圍獵場,再帶着武藝高強的精銳人馬去往崖底。

便是以最快速度,因着人多繞了路,也要整整兩天,待趙胤帶着人馬去到崖底的時候,果然發現了衛芷嵐與雲慕輕的行蹤,還有大火燃燒後的痕跡,但兩人卻已不見。

趙胤立刻便又帶着人馬往前方行去,但見果然走了沒多遠,便出現了廣袤無垠的原野,這無邊無際的原野,便像是在沙漠般,比之在密林,還要讓人難以辨別方向;四周全是鮮花綠草,趙胤一時不知雲慕輕與衛芷嵐去了哪個方向,便派了三隊人馬分別尋找,這其間,也在原野上發現了大批殺手,也被分成了好幾派,許是正在尋找兩人的蹤跡。

一時間,趙胤因爲衛芷嵐遭到暗殺,心中極是氣怒,且這些殺手似是知曉趙胤是趕來找衛芷嵐,便想要阻止他,待雙方激烈交戰過後,等趙胤帶着人馬找到衛芷嵐與雲慕輕時,仍是遲了一步。

……

因着雲慕輕的死,淮陽王極是悲痛,尤其是親眼見到雲慕輕的遺體後,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竟當場老淚縱橫,差點暈厥過去。

老皇帝也哀嘆雲慕輕是個極有才華之人,沒想到年紀輕輕便這麼走了,一時間,也沒有了打獵的心思,立刻便啓程回西京。

當回到西京之時,雲慕輕的死訊沒多久,便立刻傳開了,老皇帝命令京兆尹必須要仔細徹查此事,不能有絲毫的隱瞞;雲慕輕的遺體也於七日後,葬於淮陽王府陵墓。

衛芷嵐從西山回來之後,便整天將人鎖在屋子裡,從未踏出過房門一步,永南王知曉衛芷嵐是心中難受,畢竟雲慕輕年紀輕輕,卻爲了救她而死,且兩人本就交情深厚,如今又怎能不悲痛?

因着衛芷嵐連續好幾日,都幾乎沒有吃過東西,也沒有走出房門,紫蘭宛芙以及秋菊吳媽媽幾人,可都是急壞了,幾次三番上前去勸;但衛芷嵐神色木然,似乎根本就沒有將她們的話聽進去,一時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七日後,是雲慕輕下葬的日子,衛芷嵐終於走出了房門,去了淮陽王府的陵墓,當親眼看見他下葬之時,衛芷嵐這纔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心中哀慟,似乎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衛芷嵐早已是淚流滿面,但見淮陽王妃似乎一夜之間,整個人蒼老了許多,幾度哭暈過去,衛芷嵐心中便感到極是愧疚。

金羽公主面色悲慼,一雙美眸早已是紅腫不堪,似乎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像是瘋了般,整個人又哭又笑,但臉上卻滿是淚水,極是悽楚。

從未想到,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男子,有一天,竟然會爲了保護別的女人,而甘願失去性命,金羽公主滿臉淚痕,原以爲雲慕輕即便不愛自己,但總會與她度過一生;卻沒想到如今,他人已經不在了,雲逸還那般小,已是沒有了父親,以後漫漫生涯裡,自己又該如何度過這難捱的日子?

似是感受到這沉重悲傷的氣氛,一向愛笑的雲逸,竟然哇哇大哭了起來,小臉皺成了一團,似乎也因着自己父親的死去,而感到難過,奶孃怎麼哄不都哄不住,忙將雲逸抱給了金羽公主。

金羽公主雙手顫抖的接過雲逸,一雙美眸蓄滿了淚水,尤其是看向懷裡的雲逸,還這般小,自他出生起,便沒有過雲慕輕的疼愛,以後,已再也沒有了父親。

雲逸依然哇哇大哭,小臉上滿是淚水,金羽公主從不知道,原來這般愛笑的雲逸,也會有大哭的時候;一時間,想起雲慕輕的死,心中更是哀慟。

衛芷嵐陡然看到這一幕,尤其是聽見雲逸不停的哭聲,竟很想上前去看看她,但卻感覺雙腳似乎有千斤重般,無論如何都邁不開。

“逸兒……”金羽公主面容悽楚,輕輕哄着雲逸,但無論她怎麼哄,雲逸的哭聲依然沒有止歇,不由得讓人聞之傷心落淚。

衛芷嵐極力剋制着自己情緒,鼓起勇氣向前走去,此刻,她真的很想去看看雲逸,但人還未走至金羽公主近前,她便擡起了頭,眸光看向自己時,滿是怨恨。

一時間,衛芷嵐腳步頓了頓,面對着金羽公主如此恨意的眼神,便感覺步子再也難以邁開,雲慕輕是爲自己而死,若不是他擋了那致命的一劍,如今自己也不會還活着。

衛芷嵐能理解金羽公主對自己的怨恨,如今雲逸還這般小,便沒有了父親,金羽公主也痛失丈夫,又焉能不恨她?

“衛芷嵐,你來這裡做什麼?”金羽公主一雙美眸極是怨恨,緊緊盯着衛芷嵐,目光猶如利刃,似乎要將她千刀萬剮般。

衛芷嵐面對着金羽公主悽楚的面容,心中滿是自責愧疚,竟低下了頭,輕顫道:“我……我想來看看雲逸。”

“呵……”金羽公主嘲諷一笑,但面色卻極是悲傷,恨道:“你想看雲逸?也這個資格麼?!”

聞言,衛芷嵐心中一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言語,這沉重的悲痛,連自己都接受不了,又何苦是愛了雲慕輕這麼多年的金羽公主?

“衛芷嵐,你趕緊滾開這裡,我討厭你!我恨你!再也不想見到你!”金羽公主一雙美眸滿是惡毒的光芒,情緒猛然變得激動,似乎面對着雲慕輕的死,心中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想到自己愛了多年的男子,最後卻是爲了救別的女人而死,便如穿腸毒藥,痛得她徹心徹肺。

衛芷嵐身體一僵,眸光看向情緒接近失控的金羽公主,但見她淚眼朦朧,面容極是悽婉哀怨,似乎承受了極大的苦痛,便連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她懷中正抱着的雲逸,因着金羽公主激烈的情緒,原本漸漸止住了哭聲,又哇哇大哭了起來。

猛然聽聞雲逸的哭聲,金羽公主情緒越發崩潰,便連雙手都開始不停的顫抖,懷裡的雲逸搖搖欲墜。

衛芷嵐心中大駭,怕金羽公主失手將雲逸摔倒,立刻便上前,將她懷裡的雲逸抱了過來。

陡然發生的這一幕,似乎讓金羽公主情緒安穩了些,眸光漸漸變得空洞,彷彿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恰時,奶孃走了過來,衛芷嵐見此,低頭看了一眼雲逸,但見他似乎是哭累了,緩緩閉上眼睛睡着了,便將雲逸抱給了奶孃,心中感到極是難過。

“爲什麼?爲什麼最後會是這樣?衛芷嵐,你究竟有哪點好?爲何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在他心中佔據半點地位……”金羽公主緩緩蹲下了身,雙手捂着臉,任由淚水從指間流淌。

“我以爲與他成親,即便不會愛上我,但能這樣相伴一生,也此生無憾了,卻沒想到,這一切便都毀在了你的手上;衛芷嵐,你好狠,你親手摧毀了我的幸福,爲什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你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金羽公主面色哀悽,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眸光看向衛芷嵐時,滿是怨恨。

衛芷嵐心中一痛,面對着金羽公主如此惡語相向,整個人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因爲,衛芷嵐明白金羽公主此刻有多恨自己。

“他爲何這般傻?爲什麼就不肯爲雲逸考慮一番,他還有自己的孩子啊,雲逸從小便沒有了父親,以後這日子又該如何煎熬?”金羽公主面色悽苦,泣不成聲,繼而怨恨的眸光便又緊盯着衛芷嵐,不甘道:“爲什麼不管我怎麼努力,都走不進他的心,衛芷嵐,你倒底哪點好?竟能讓他惦記幾年,你不是愛胤哥哥麼?爲什麼還要與他糾纏不清,是你害死了他!你這個殺人兇手,這一生,他最大的錯誤便是愛上你!”

聞言,衛芷嵐心中一顫,面對着金羽公主的指責,她無力反駁,的確是自己害死了雲慕輕,當初若不是在密林遇見他,雲慕輕也不會死,他如今依然還活得好好的,是自己連累了雲慕輕。

回想起雲慕輕對自己的好,衛芷嵐並不傻,尤其是兩人在崖底的時候,雲慕輕更是時時照顧自己,一刻不離的守着她,怕自己有危險;衛芷嵐知曉雲慕輕對自己的情意,但面上卻不敢表露出絲毫情緒,因爲,她的心早已給了趙胤,不能給雲慕輕任何迴應,所以一直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雲慕輕當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自私的享受着他的付出。

衛芷嵐自嘲一笑,心中滿是苦澀,自從雲慕輕死後,她便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這幾天回想起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雲慕輕對她總是無微不至的關懷,但自己卻迴應不了他的感情;原以爲雲慕輕與金羽公主成親後,許是心中會漸漸接受她,卻沒想到,直到如今,他依然沒有忘了自己。

便是臨終前,雲慕輕依然擔憂着自己的安危,卻從未想到過自己,與黑衣人纏鬥的時候,他也總害怕自己受傷,將她護在身後;衛芷嵐心中哀慟,根本就不敢去想有關雲慕輕的記憶,這幾天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沒想一次,便心如刀絞。

許是痛哭過後,金羽公主情緒漸漸趨於平穩,但眼淚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悽聲道:“衛芷嵐,你趕緊滾開這裡!我恨死你了,若你不是胤哥哥愛着的女人,我早便想殺了你了!”

聞言,衛芷嵐苦笑,心知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沒有人願意看見自己,因爲是她害死了雲慕輕,讓淮陽王與淮陽王府痛失愛子,也讓金羽公主失去了丈夫,雲逸沒有了父親,這一切都怨她。

衛芷嵐離開淮陽王府之後,沒有回永南王府,而是直接去了臨仙樓,如今,她誰也不想面對,只想安安靜靜的將自己藏起來,唯有臨仙樓是最好的選擇,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永南王府的小姐,也沒有誰知道她在這兒。

柳霜霜前幾日便回了西京,衛芷嵐已是有兩年沒有見到她了,這女兒自從去了北周之後,便一直追着北含墨,竟然兩年都沒有回來,如今陡然見到她,風姿比以往更甚;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愛情的滋潤,衛芷嵐感覺,柳霜霜似乎與兩年前不大一樣了。

雅間內,極是幽暗,沒有任何光線,衛芷嵐斜靠在軟榻上,面向最裡側,整個身子一動不動,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屋子裡,極是沉寂。

柳霜霜坐在了梨木桌前,盈盈美眸看向正背對着自己的衛芷嵐時,不由得嘆了口氣,雖是看不見她的面容,但柳霜霜也知曉衛芷嵐定是因爲雲慕輕的死,心裡極不好受,這纔不願意回永南王府。

柳霜霜秀眉微蹙,想要開口勸一勸衛芷嵐,但云慕輕畢竟是爲了她而死,這心裡,定然會感到傷心難過,且衛芷嵐與雲慕輕向來便交情極好,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柳霜霜這才嘆道:“芷嵐,這事情不怨你,雲慕輕對你有情,但你心裡愛着趙胤,你也沒有想到會遇到暗殺,更沒有想到雲慕輕也會突然出現,他願意救你,願意保護你,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我知曉你心裡不好受,但你也別太自責。”

衛芷嵐沒有說話,一雙漂亮的美眸沒有絲毫情緒,回想起雲慕輕爲自己擋劍的一幕,至今爲止,仍是心痛得厲害,她親眼見着雲慕輕身體裡的血一點點往外流,親眼見着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滿是絕望無措,卻又無可奈何。

柳霜霜瞧着衛芷嵐依然是沒有半點反應,便心知她沒有將自己說的話聽進去,便又道:“芷嵐,雲慕輕救你,是因爲他想保護你,若你沒有事,便是他最大的心願了,你如今這般自責難過,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衛芷嵐沉默,從始至終都沒有言語,似乎是感到累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柳霜霜心知勸她無用,此刻不如自己先離開,讓衛芷嵐一個人靜靜,也許過幾天,想通了些事情,便不會這般難受了。

思及此,柳霜霜嘆了口氣,便道:“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冷靜一會兒。”

說罷,柳霜霜便走出了雅間,屋子裡又陷入了沉寂。

……

衛芷嵐待在臨仙樓,三天都沒有回永南王府,這期間,柳霜霜也來看過她好幾次,但見衛芷嵐因着雲慕輕的死,整個人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許是這個打擊對於她來說,太沉重了。

趙胤找到衛芷嵐的時候,但見她似乎越發清瘦了些,不過是三日未見,他卻感覺好像隔了很久很久,幽暗的屋子裡,衛芷嵐蒼白的臉孔,竟是格外的攝人。

似乎不知道趙胤來了般,衛芷嵐沒有看向他,依然面向裡側,留下一個清冷的背影。

趙胤薄脣緊抿,黑色的眸光定定凝視着衛芷嵐,沉默了許久,方纔低啞道:“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衛芷嵐沒有說話,但陡然聽聞趙胤的聲音,不由得心中一顫。

一時間,屋子裡又陷入了沉寂,趙胤緩步走近,擡手溫柔的撫摸着衛芷嵐柔軟的秀髮,瞧着她此番,心中也感到極是難受,輕聲道:“從他離去後,如今已是十天了,你總該走出來了罷?不要再沉浸在悲傷中了。”

衛芷嵐低垂着眉眼,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原來已經過了十天了,但爲何自己,總感覺這十日竟是無比漫長。

似乎是察覺到衛芷嵐的情緒變化,趙胤將衛芷嵐抱在了懷裡,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苦澀道:“你這樣,我也會感到難過。”

衛芷嵐靠在趙胤懷裡,只感覺他的懷抱依然如以往般溫暖,但此刻卻溫暖不了自己的心,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湖裡,沒有絲毫暖意。

“我帶你回府。”趙胤低頭,溫柔的凝視着衛芷嵐。

語罷,便將衛芷嵐緊緊摟在懷裡,繼而轉身走出了雅間,但趙胤並沒有帶着衛芷嵐回永南王府,而是帶着她回了景王府。

衛芷嵐面色極是平靜,回了景王府以後,趙胤陪着她說了會兒話,似還有要事在身,便離開了。

……

一連過了半個月,衛芷嵐都住在景王府,整天都待在屋子裡,再沒有出來,趙胤每日都會來看她,但卻待不了多久,瞧着衛芷嵐面色極是平靜,但整個人似乎有了些變化,再沒有了往日的靈動之氣。

許是夜裡下了一場雨,衛芷嵐竟突然生了場大病,連連幾天都燒的厲害,即便是喝了藥,但也絲毫不見好轉,蒼白的臉孔,仍是呈現些病態之色。

因着衛芷嵐生病,趙胤這幾天回府的次數也漸漸多了,每次陪她的時間也長了些,總是會細心溫柔的給她喂藥,待衛芷嵐睡着以後,這才離開。

半個月之後,衛芷嵐的身體漸漸有所好轉,也不似生病時那般乏力了,整個人越發清醒了些,一雙美眸似乎也恢復了往昔的靈動,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將雲慕輕的死,深深埋藏在了內心最深處,表面上亦如當初般,讓人看不出絲毫異樣。

僅僅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衛芷嵐沉浸在雲慕輕死去的痛苦中,完全不問世事,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且又生了場大病,對西京所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直到走出了景王府,衛芷嵐這才發現西京似乎已經變了天,太子趙煜愚昧,因着京南大運河以及與玉妃通姦一事,完全不收斂自己的行爲;近日裡越發荒誕放肆,竟公然在大街上強搶民女,橫行霸道,欺凌老人婦孺,縱馬在大街上連連踩死了好幾個人。

其後,趙煜又私自建造酒池肉林,不分白天黑夜的縱情聲色,也不知京南大運河一事,如何傳至民間,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到了各個行省;當無數百姓知曉,京南大運河爆發洪水,與趙煜大興土木有關,其後竟昏聵的將消息壓下,導致峪、廊兩城受災嚴重,洪水大面積傾毀良田家園,百姓流離失所,因飢餓死亡,無數百姓爲之憤怒,猶以峪、廊兩城最甚。

至此西京百姓對太子煜惡評如潮,有歌謠傳出,“太子煜,真昏聵,氣數盡,西夏亡,百姓苦。”

傳言漫天,太子煜憤怒之下當街親自射殺了幾人,以此殺一儆百,然而不僅沒有作用;反倒激起了更大民憤;傳言四起,比之更甚,老皇帝知道此事後雷霆震怒,下令將他禁足於太子府,卻因着對孝敏皇后的情,終是沒有廢掉太子之位。

衛芷嵐明白,這一切都是趙胤在暗中操控,因着京南大運河一事,老皇帝將這其中的緣由全都封鎖了消息,趙煜因着行事荒誕,性子又陰沉暴戾,在民間的聲望本就不好,突然爆出此事,定會引起激烈的民憤,若一旦民怨沸騰,老皇帝便是不想廢太子,怕也是由不得他了。

……

衛芷嵐回到景王府的時候,趙胤正在書房,近段時日,他特別忙,有時候回到王府都已經很晚了,但總會抽出時間,來陪一陪自己,衛芷嵐明白,趙胤在忙什麼,但有些事,他沒有說,自己也不會去問。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趙胤即便埋首在案几前,不用擡頭,也知曉來人是誰,輕聲道:“你身子還未完全好,怎麼出府了?”

衛芷嵐淡淡一笑,走至趙胤身側,低聲道:“在府裡待了近一個月,感覺有些悶,便想出去走走。”

聞言,趙胤擡頭,黑色的眸光凝視着衛芷嵐,溫柔道:“這段時日,我很忙,但若下次你想出府,我陪你。”

“你忙自己的事,不用特意陪我出府,我一個人就到處走走,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回來。”衛芷嵐淺笑,知曉趙胤最近很忙,他能每日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看自己,即便待不了太長時間,但能在一起說會兒話,衛芷嵐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趙胤溫柔一笑,眸光看向衛芷嵐時,含着幾許柔情,輕聲道:“今天喝藥了麼?我記得你身子雖弱,但近些年因爲練武,已是好了許多,倒是沒想到前些日子,竟然大病了一場。”

衛芷嵐點了點頭,莞爾道:“有喝,就是覺得苦。”

趙胤輕笑,擡手撫摸着衛芷嵐清麗的容顏,柔聲道:“苦口良藥,再過幾天,等你病完全好之後,我帶你出府散心。”

衛芷嵐不想趙胤因爲自己,而耽擱了他的要事,正欲拒絕,趙胤又道:“我的事情你別擔心,我能安排好,等這幾天你把病養好,我們就出府。”

聞言,衛芷嵐沉思了片刻,便點了點頭,淺笑道:“好。”

趙胤輕輕勾了勾嘴角,便溫柔的吻了吻衛芷嵐的眉眼,兩個人即便不再說話,但心卻靠的很近。

……

三日後,衛芷嵐的病已經完全好了,趙胤也果然沒有食言,從百忙之中抽了空,特意陪着衛芷嵐出府,去了城郊。

郊外的空氣,格外的清新,秋天,正是豐收的季節,遠處農田交錯,碩果累累,有農民正捲起褲腿,在田野裡賣力的幹活;秋風微涼,枯葉簌簌而落,衛芷嵐裙角翻飛,頓感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些。

“冷麼?”趙胤回眸看向衛芷嵐,語氣含着一抹關懷,方纔出府的時候忘記拿披風了,如今已是深秋時節,秋風涼爽,衛芷嵐大病初癒,怕是受不得涼。

衛芷嵐搖了搖頭,突然發現趙胤近段時日,好像太過緊張她了,淺笑道:“不冷。”

聞言,趙胤這才安心了些,牽着衛芷嵐的手,與她一道走在略微有些泥濘的田埂上,眸光眺望遠方,脣角綻開淡淡的微笑。

在王府裡待久了,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出來,如今陡然見到這豐收的景象,衛芷嵐也感到心情愉悅,近段時日的鬱郁之氣,倒也消退了些。

“我一個人閒下來的時候,便會來城郊。”趙胤淡淡一笑,語氣輕柔。

衛芷嵐一怔,倒有些不明白趙胤話中之意,輕聲道:“爲什麼?”

趙胤笑了笑,溫柔道:“先不告訴你,等會兒你便知道了。”

聞言,衛芷嵐秀眉微挑,心中不禁好奇,趙胤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也沒再問,依然與他一道走在田埂上,欣賞着周圍的青山綠水。

田野裡,時不時便會有農民收割農作物,偶爾眸光看向趙胤與衛芷嵐,雖不知兩人的身份,但瞧着氣度非凡,也知曉定然是非富即貴。

兩人在這周圍轉悠了好一會兒,趙胤方纔帶着衛芷嵐繞過一處農田,去了一戶農家。

衛芷嵐心中疑惑,但也沒有多問,不多時,便有一位拄着柺杖,頭髮花白的老人打開了木門,他似乎眼睛看不見,但面上的笑容卻很是和藹可親,笑道:“不知來者是誰?”

趙胤淡淡微笑,輕聲道:“是我。”

聞言,老人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意,忙道:“原來是阿璟,快、快進來坐坐。”

阿璟?衛芷嵐秀眉微挑,繼而想到幾年前,自己與趙胤在赫城初相識的時候,他便化名爲李璟。

趙胤脣畔含笑,便連眉目都比以往越發柔和了些,牽着衛芷嵐的手,走了進去。

待兩人方纔走進了屋子,老人臉色滿是欣喜,又拄着柺杖,步履蹣跚地往裡屋走去,邊走邊喊:“老婆子,快出來,快點,阿璟來啦。”

老人話音剛落,便又從裡屋走出來一位滿頭銀白的老婆婆,佈滿皺紋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慈祥的眸光看向趙胤,便連忙用粗布衣袖擦了擦木凳,招呼道:“阿璟,快請坐,我與老頭子不知道你要來,若早些知道,一定出來迎接。”

趙胤淺笑,有禮道:“阿婆客氣了,我也是正好有時間,方纔過來。”

聞言,阿婆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和藹道:“阿璟已有很長時間沒有過來,今日來了,一定要多坐一會兒。”

趙胤微笑頷首,應道:“好。”

語罷,阿婆慈祥的目光看向衛芷嵐,親切道:“不知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