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芮雪從走神的思緒中回來的時候,這才發覺北宮晟已經離開很久了。
微微擡手,看着剛纔被他捏紅的手指,心微微一黯,再擡眸時,看向吉雅的眸光多了幾分凌烈,不過看着吉雅跟自己身側都空『蕩』『蕩』的位置,她心底一顫,不會兩人打架去了吧?
四掃的眸『色』讓蕭鈺發覺,寧羽然擡眸對上示意後,微微頷首,託着笨重的身子緩緩起身,走到了場中央。
“姐姐大喜,今日妹妹特與衆姐妹編排了一曲歌舞,恭賀王爺與姐姐百年好合!窀”
精緻的面容,淡掃蛾眉間自帶的那股脫俗的氣質讓在場不少其他國的人員都看癡了。
她雖然大腹便便,但並沒有半點突兀之感,一襲雪白素紗的衣衫上繡着素青『色』的蘭花,周身裝飾不多,亮白的珍珠與冰青『色』的水晶串成蘭花飾品透着玲瓏淡雅的別緻。
舉手投足間的柔和嬌美,波光流轉中帶出的淺笑淡然,若不是納蘭芮雪知道她跟衛將軍合作對北宮芊惠大下殺手,還真會被她這美的外表所欺騙,以爲這是哪裡來的天山玉女。
場上也是譁然一片,讚歎不斷,若不是她懷着孕,此刻很多人還當是哪裡來的未出閣少女,太清新脫俗,在一片奼紫嫣紅與金翠耀眼中,顯得如出水芙蓉,美的讓人無暇移目。
衆人不停的拿眼神掃一下王妃,又看一下側王妃,似乎在對比兩個人誰更美一點。
納蘭芮雪笑看着故意跟自己今日形成鮮明對比的寧羽然,舉起面前的溫水緩緩淺啄一口,淡笑道:“妹妹有心了。”
自顧的雍容,靜周端坐的姿態無時不刻透『露』着該屬於皇室的高貴典雅,紫『色』華美的流蘇衣裙上銀『色』絲線繞舞,在月『色』下泛着點點星輝,頭上爲數不多,卻點綴極其恰當的金步搖猶如當空明月,熠熠生輝鋯石項鍊與手鐲透着閃耀的奢華。
納蘭芮雪此刻就是一個似乎在鑲嵌進墨紫『色』星空的絕『色』宮妃。
本來裝扮與其他奢華的宮妃並無二至,但經北宮晟的手後,再循規蹈矩的東西都會透着別樣的不同,更別說她自帶的清傲氣質,讓衆人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但是在一大羣美豔之中,她就是那麼獨特的存在着,很吸引人眼球,猶如金盞紫薇,又猶如蝴蝶石斛。
最後衆人對比的結果是,兩人各有各的美,不相上下,若真要分出一個結果,到底王妃要比側王妃高貴一些,側王妃美則美矣,跟皇家氣勢比起來,到底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衆人的眼神讓精心裝扮過的寧羽然心生怨恨,本來高貴典雅的她爲了脫秀而出,費了好大心思,畢竟今日的場合限制,就算她有心想走高貴路線,身份也『逼』的她無法逾越,妃戴瑤,後戴冠,像她這樣身份面臨國宴覲見各國王侯的時候,最多隻能帶象徵品級的普通簪子。
本以爲出奇制勝,怎麼也能讓衆人覺得王妃不如她。
可誰料看着不甚會裝扮的納蘭芮雪不知道從哪裡請的高人,竟然將金粉庸俗的宮裝能打扮出這種效果!
怎能讓她不嫉恨!
納蘭芮雪似乎意識到她在想什麼,手若有似無的朝原本王爺坐的位置指了指,脣角的笑意勾的更深了點。
氣的她差點沒維持住臉上刻意擠出來的清雅淡笑。
居然!居然是王爺親自給裝扮的!
接到納蘭芮雪的頷首示意,她垂頭欠身的瞬間眼眸劃過陰鷙。
納蘭芮雪!我倒要看看除了那副賤人的花瓶皮囊,你有何資格跟我比!
……
不一會兒,十一名女眷在寧羽然的帶領下手持樂器柔柔啓奏,寧羽然坐在瑤琴前,十指玉彈,潺潺靈音從指尖迸出,時而如小巧流淌,時而如瀑布飛濺,一曲九彎天籟的《芳華九曲》由她奏來,竟有種說不出的餘音繞樑。
芳華九曲分三部,她所奏的便是最上部,展現一片祥和之『色』的《月靈水澗》篇。
衆人彷彿被帶入美輪美奐的瑤池仙台之上,一片九鳳朝歌,萬物吉祥的盛景。
十二名組成的樂坊都在主要突出瑤琴聲『色』的婉轉,她嫺熟的指法,大跨度的精湛演奏,引得衆人各個瞠目相看。
好個身懷絕技的寧側妃!好個鍾毓敏秀的世家小姐!
美的不光是外表,還美出了一腔才情。難怪都說是北昌第一美人兒,這等氣質與才華……,真真當真無愧。
納蘭芮雪心不在焉的聽着,心裡卻想着北宮晟去哪裡了,一掃葉雲位置居然也沒人,想了想,這才略微心安。蕭鈺盯着她坐立不安的模樣,脣角漸漸陰毒冷笑。
“王妃覺得此曲怎樣?”
“甚好!”
“好在哪?”
“……”納蘭芮雪赫然一怔,看向蕭鈺。
對於曲工,她知之甚少,好在哪?她倒是可以隨便說說,但一掃寧羽然有備而來的模樣以及此刻大殿全部凝望上她的眸光,心中一怵,中招了!
看衆人表情,便知寧羽然似乎選了首很出名但又難度頗高的曲子,看起來似乎是想讓她出醜?
見她躊躇,寧羽然自得一笑,指尖一波,第二部《月靈江溪》篇赫然而出,節奏更加緊湊,凌『亂』的手法晃的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琴聲鑿鑿,似乎有鏗鏘之聲傳出,亦如江河奔涌,恍若長溪匯流。
底下有人開始議論。
“寧側妃居然能奏出月靈江溪?”
“是啊!那手法聽說一般人奏不出來!我已經好幾年沒聽過有人能奏出了!”
“王妃怎麼不說話?莫不是沒聽過?”
“不能吧?這曲子也太出名了,世家小姐琴棋書畫必修,縱然彈不好,也不可能沒聽過!”
納蘭芮雪透過她越來越快的指尖剝離,也看得出來,似乎到了一個新的高.『潮』。黛眉輕蹙,她還真沒聽過!書本上每次見到這些都是直接跳躍,葉雲倒是經常吹笛子給她聽,但葉雲吹的都是即興所奏,並不吹什麼名曲。
蕭鈺笑着不再追問,只任由場上議論之聲越來越大。
漸漸,不少人開始對納蘭芮雪指指點點,帶着疑『惑』,帶出鄙夷。
突然,一聲清亮的嗓音傳出:“回太皇太后的話,寧側妃所奏的芳華九曲上中部,好在曲藝純熟,將其最難的宮羽羽角商宮羽那一段用純熟精湛的速度奏了出來,聲『色』並茂,讓人猶墜深境不得自拔,缺點嘛……,便是漏了一個徽音,不過寧側妃能彈成這樣已實屬不易,畢竟能奏出《月靈江溪》篇的女子不多,也勉強湊合能聽聽。”
衆人大駭,隨着聲音看去,竟然是一個盈盈大眼的女子,看起來似乎尚未及笄,但那雙秋瞳閃着別樣的靈動,猶如落華的精靈。
寧羽然心間一顫,這一段是最難的,一般沒人能奏出,她爲了擡高身價,完全的將納蘭芮雪比下去,特地選了這首曲子,只是剛纔心急間漏音了,但速度極快,只是一個滑音,現場並無人聽出異樣!她是如何知曉的?
蕭鈺大怒,一拍鳳椅負手凌烈道:“哀家問的王妃!你是誰,居然敢不問自答!”
青芙起身欠了一個標準的宮禮,這才擡頭笑道:“回太皇太后的話,小女是攝政王新收的義妹青萍郡主!”
“哦,就是王妃身邊的丫鬟?”蕭鈺聞言冷笑,咬重了丫鬟兩字。
北宮晟這孩子已經胡鬧成這樣,前幾日居然收了兩個丫鬟做義妹,這簡直是扇皇室高貴無上的臉!她從來不知這麼低賤的人也敢妄封郡主?心底對北宮晟的蔑視更強了些。
青芙毫不介意,笑着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話,正是小女。”
見場上喧譁之聲更大,她高揚了嗓音大聲道:“可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我等女子又何須紅顏讓國『色』?小女雖出身不好,也……,寧側妃,你又漏音了!”
青芙話說了一半,突然耳際一動,轉頭朝寧羽然淡笑倩語。
寧羽然心思全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上,心底煩躁從未有如此勝過,一心兩用,還彈的是如此難的《月靈江溪》篇,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可對方如此赤.『裸』.『裸』的兩度揭開她的錯誤,簡直猶如打了她兩耳光。
大庭廣衆下,這比納蘭芮雪開始扇她的一巴掌都疼!
這是她才貌雙全的招牌,她不能砸,絕對不能砸!
心思太緊張,一個錯落間,伴隨着青芙好似無意的提醒。“又錯了!”
“嘣!”
琴絃斷裂,她羸弱的指尖被迸出一道血流如注的傷口。
場面再度迴歸寂靜,所有人都看着寧羽然有些失措的面對斷裂的琴絃,身後,婉嬪等人今日本就是來輔助她的,此刻她主音一斷,再好的配樂也沒了效果……,都訕訕收手,忐忑不安的面面相覷。
蕭鈺皺眉,看着沉不住氣頻頻出醜的寧羽然,轉頭冷鷙的看向納蘭芮雪。“王妃就這點氣度雅量?寧側妃好心賀喜,竟如此給人難堪,何來皇家風度?哀家問你,你不懂便說不懂就是,找個丫鬟搭口算什麼?”
“太皇太后此言差矣,是太皇太后問我家王妃寧側妃彈的怎樣,可寧側妃頻頻漏音,我家王妃怎好開口?若硬說彈錯了,豈非傷了寧側妃臉面?只是場上議論實屬過火,什麼叫我家王妃沒聽過?王妃若沒聽過,我一個貼身丫鬟又如何能得知這些?王妃修養好不願難堪寧側妃,便默默擔了無知的罪過,如果這還不算皇家氣量,敢問太皇太后,什麼才叫氣量?”
青芙往日喋喋不休的小嘴叫起真來透着幾股凌烈,字字珠璣的話憋的寧羽然臉更紅,蕭鈺也啞口說不出任何話來。
場上一片譁然,除了面上無光的寧氏.黨.羽,其餘看向納蘭芮雪的眸光多了幾分敬重與欣賞。
納蘭芮雪自始至終沒說話,只悠然的端起溫水淺啄一口,笑了笑繼續保持沉默。
嘉國皇帝更是頻頻點頭。“此女修養頗高,不於人難堪,言不『露』齒,形不微動。實屬淑女典範。”說罷,還轉頭對着身側的人吩咐道:“孤的公主也該以這種標準教之!”
身後的人作揖道:“是!公主的教習課業尚儀必重新擇選!”
連嘉國皇帝都如此開口,衆人便更是符合之聲漸大。
“王妃蕙質蘭心,纔不外顯,氣度超然。”
這些話落到寧羽然耳中,一聲比一聲尖烈,若不是從小到大的修養告訴她此刻必須忍,不要再讓斷琴的笑話再重傷顏面,她此刻恨不得掀桌走人才是!
丟人丟到全大陸,即便王爺不在……,回來聽到這樣的事情,只怕日後更看輕她了吧?
他的皇后之位該是她的!若連這等名聲都毀了,如果連秀外慧中都做不到,她要日後怎麼站在他身側?
指尖的疼痛似乎已經不算什麼,耳邊的話猶如鈍刀一刀連着一刀的將她心生津而剝,痛的凝淚。
“王妃文武雙全,先前亮了一手高超武藝也是頻頻讓着東奴公主!”
當耳邊落下這樣一句話時,她微顫的身子突然緊繃,本來鳳眼中快要瀕臨崩潰的淚光戛然而止,漸漸涌上一股冷冽的笑意,猶如毒蠍勾刺,讓人不寒而慄。
緩緩擡頭,她笑的無比雍容,微欠身子。“妹妹才疏學淺,有了身子後又懶了許多,這許久未練的琴藝今日突然搬出來,有些力不從心,還望姐姐勿擾雅興,青萍郡主的話沒錯,那一句的確是難中之難,妹妹一直不得要領,姐姐既然深得此道,還望姐姐不吝賜教。”
簡單幾句話就交代了她彈錯的原因,衆人一瞧她大腹便便的模樣,想着坐着都不容易,的確不合適彎腰執琴,多月未練還能彈成這番模樣,可見琴技仍是高超!
哪個女子還沒個懷孕的時候,衆人理解,所以鄙夷的眼神漸漸換成包容。
而聽聞讓王妃『露』一手,這下更是來了興致,先前寧側妃彈了一半的妙曲,讓人意猶未盡,此番看來王妃的琴技必寧側妃還要好!今日若不大飽耳福,那可就虧了!
當下一片起鬨之聲傳來。
蕭鈺冷笑,看向納蘭芮雪的眸光多了幾分輕蔑。
雖然此刻還『摸』不清她的底細,但也探聽到她其實並不懂這些,否則也不會告知寧羽然,今天如此羞辱她了!
場上喧譁,蕭鈺盈盈而笑。“哀家德才兼備的孫媳,請吧!”
寧祥宮內,幽暗的地下密室中,北宮晟面『色』微帶煞白的翻着各類精裝書卷,寶盒,密室中燃着焚香,帶着股『迷』幻之氣。
空氣中似乎漂浮着什麼『色』澤,幽綠幽綠的,令人恐怖。
雖然有避毒珠子,可他受傷的肩頭給了毒瘴太多機會,一寸寸的侵蝕中,後肩血跡開始泛黑。
光暈護罩只能避開其他,並不能隔離空氣,他有些沉悶的低喘。
兩手快速的翻閱東西讓他的左肩頻繁活動,疼痛也折磨的他額頭虛汗直冒。
這是最後一間密室,也是蕭鈺搜刮寶物存放最多的一間,只是三面封死,並無後路,所以他必須儘快找完撤離,漸漸麻痹的左肩也讓他意識到不能再拖!
正在這時,耳際微動,他緩緩放下手中書卷,看向密室門口。
伴隨着一排銀光閃赫的刀鋒後,黑『色』的身影漸漸一步步『逼』近,在幽暗的油燈下,倒影越來越多。
路被堵死!
五百多殺手已然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