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年十里長街,他凱旋而歸,率着青龍部往皇宮御馬而奔的時候,那天神般的姿態深深打動了她的心。與小時候的想引起他的注意不同,那一刻,她萌生了意志,一定要做他心尖上的女人郎!
驕傲的她接受着無數男人愛慕的眼光,可她的心中,覺得只有北宮晟才能配上她的身家容貌。她覺得,她就是爲了他而生的,少女時的夢,她甚至幻想着他願意爲了她去死。
但無數次的接近都只換來他冰冷到不含一絲興趣的眸光。
落差的自尊心讓她更加堅定了,非要征服這個男人的信心。
龐大的寧氏給了她便利,很快,她在一次無意中聽說了他一直在尋找什麼鳳凰佩。買通他身邊的人,臨摹到了那枚玉佩的圖樣。
也許是天在助她,一次給爹壽辰的西南賀禮內,她見到了一枚火紅色的鳳凰佩,與他尋找的那枚圖樣一模一樣鐦。
可面對他的那一刻,他的懷疑讓她啞口無言,爲了嫁給她,她杜撰說是一個女人給她的,說是讓他娶她,寧氏便會幫他。
沒想到那麼一個拙劣的藉口,他真的同意了,可她一直想不通的是,他到底是爲了她所杜撰出來的那個女人的話,還是爲了寧氏幫他。
北宮晟冰冷的看着她,當初一念之差!當時勝仗歸來的他有了一段空餘時間,他本欲南下,去南通那一帶看看能不能找到雪兒母女。想到雪兒已經十二歲了,馬上到了說親的年紀,他便不想再耽擱。
就在那個時候,寧羽然出現了,看着那枚鳳凰佩,他本是不信,可聽到她的話後,他開始有些半信半疑,娘臨走前的確說過一句話。“將來的她必定能守候你一生,陪你打遍天下,位列至尊。”
正因爲那句話,所以他暫且相信了她的說辭,因爲娘本就是個一心呵護他的女人。如果爲了給他尋一個有力的靠山,倒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那枚鳳凰佩無聲昭告着雪兒——可能已經歿了的事實,否則娘不會將玉佩轉手他人。
心灰意冷,他娶了寧羽然,大婚半年,他都不願見她,因爲見到她就會想到雪兒,那個出生在他手中的孩子已經隕歿。
日子到了三月初九,醉酒的他第一次碰了她,碰了這個自稱娘留下來陪他的女人,那一夜他在夜的夢魘中度過,閉上眼全是皚皚白雪中一地的血紅。
他跟她合[房]次數不多,每次都是她派人來請他過去,但因爲那枚玉佩,他也沒怎麼拒絕。
如果說他跟寧羽然之間有什麼短暫的溫存,也只是因爲那枚玉佩了,那幾年,他有時候會透過寧羽然的臉幻想着雪兒如果活着,會是什麼樣的模樣。
會長多高?是胖還是瘦?是恬靜還是活潑?是喜歡詩畫還是喜歡刀劍。
會不會還像小時候一樣對着他咯咯發笑?
那樣純潔的笑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好的時光。
他不止一次的在腦海中勾勒繪畫着她若及笄,等她的人又會是誰。
有些人或許只見一面,但她就如心口的一道烙疤一樣不可磨滅,有些承諾或許只是一言淡語,但卻任時間的海浪怎麼沖刷,都深刻心石。
她是他成王之路唯一的動力,可從那之後,他的心猶如缺失一塊,瀰瀰不知歸處。
如果不是一年前無意中一次,寧羽然把他畫的蘇凝月的畫像當成他的初戀情人,而且她對蘇凝月完全沒有印象,他不會再次懷疑上她,或許他可能真的就接受跟她的夫妻關係也說不準。
意識到寧羽然有可能騙了他後,他一方面心寒冷淡了她,他沒辦法不冷她,因爲她的出現,讓時間過去了整整五年,雪兒如果活着也到了十七歲,應該是嫁過人開始生子的年紀了。
這個噩耗對於他來說是種幾乎毀滅性的打擊,他開始重新四處尋找雪兒,那一刻他對自己說,如果雪兒過的好,他就放棄,如果雪兒過的不好,哪怕結婚生子,只要她願意跟他走,他一樣會娶了她,正妃位置永遠爲她空着。
蒼天有眼,他終於娶到了他的愛人,可也釀出了大禍,命運就是這麼陰差陽錯,讓寧羽然有了他的孩子……。
寧羽然就跟一根刺一樣,將他的心扎碎六年,他知道跟寧氏爲敵的後果是怎樣,不過,他絕對不會允許寧羽然在雪兒心上再留下什麼創傷。
過去的錯都讓他來扛便好,未來的禍也讓他來扛就好,只要雪兒母子能平安喜樂,只要他們一家人不離不棄,他一切都無悔。
想到如今寧願外出自己尋藥,也不願來找自己幫忙的雪兒,他心底除了自責,還有對曾經這些過往的懊惱。
面對如此多的女人……,面對既成事實的情況……,她也沒信心吧。
厭煩的瞥了記那邊嚎哭一片的女人,他重新落座回座位。
寧羽然失魂落魄的被下人攙扶起來,他冰冷掃了眼如今徹底安分的攝政王府,所有人眼底的那抹敬畏,還有那些已經嚇的哭不成聲的女人,脣角勾起更冰冷的笑容。
看起來,王府能安寧一陣了?
夕楠看着他煩躁中帶着陰鬱算計的眸光,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見李婕妤已經快奄奄一息了,婉嬪大急,跪地哭泣道:“王爺,王爺,你還是救救李妹妹吧,一切都是安美人的主意,不關李妹妹的事啊!”
在府裡,除了寧羽然就屬婉嬪位份最高,當下很多人雖然不情願,也還是跪地叩首悽切道。“王爺明察。”
安美人怔大眼眸滿眼無辜,她……,她當時是提了個建議,但她還沒來得及做啊?聽到所有人都將髒水潑在她身上,立刻跪地含淚道:“王爺,王爺,我沒有!我還沒下毒,不不不不,我是想下毒,但是我還沒下!不不不不,也不是!我是隻提了個建議,我還沒想好怎麼下毒。”
才十四歲的安美人是徹底被嚇傻了,說話開始語無倫次,一方面想保命,一方面又不敢不在王爺面前說實話。
她是一年前被蕭太皇太后挑進府的,蕭太皇太后讓她好好巴結寧羽然,她就好好巴結,可誰知道會是這樣?
北宮晟皺眉看着面容青雉,完全陌生的小姑娘,想起是先前拿烏梅的女子,眸光半眯後,冷冷道:“你是誰!”
一句話落,夕楠無語的看着北宮晟,這府裡你到底認識誰?
安美人怔大眼眸看着第三次見面的王爺,一瞬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場面一度尷尬。
這……當夫君的問自己妻妾,你是誰……,也算開天闢地頭一次了吧?
江風打量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湊到北宮晟身邊小聲道:“禮部安尚書的女兒,安靈瑤。”
夕楠更是無語……,這麼多年了,晟認媳婦還是這土法子嗎?讓對人形貌頗有記憶方法的江風當認妻答題器?
北宮晟半眯眼眸思索了會兒,冷笑道:“就是那個整天彈劾本王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安顧仁?”
話音一落,衆人心顫,這……,安尚書……,父親前朝找死,女兒後院找死,還真是絕配!
氣氛凝滯,安靈瑤一聽父親已經頗被王爺忌憚,這下子是真的嚇的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句王爺嘴裡就會吐出冰冷的弒殺命令,哭的更是悔不當初。
所有人都靜靜的忐忑看着北宮晟,偌大的院落除了呼吸聲跟安靈瑤的哭泣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太陽將大地烤的灼熱,空氣更加壓抑。
他舉起茶盞又小啜了口,茶蓋貼着茶碗刮出的瓷響猶如一道鈍刀將每個人的心一片,一片的刮落。
心緊緊的繃着,呼吸憋在脣口不敢吐出,豆大的汗珠更是貼着額頭流向脖頸,每個人都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北宮晟想着先前才批閱過的奏章,又想到離開的雪兒,脣角冷毅更深,冷眼掃了眼全場噤若寒蟬的模樣,以及徹底嚇蒙的小姑娘,這才悠悠道:“若本王休你,你可有意見?”
休妻?這句話猶如一根快刀將所有人緊繃的神識瞬間斬斷,雖然只是綿綿一句,但是所帶出的危險信號將苑子內一票女子從頭冰凍到尾。
寧羽然更是駭然到不置信的地步。
他……,竟爲了那女人,開始動這種心思了?
“休了……,就不殺我了嗎?”安靈瑤嚥了口口水忐忑道。
說實話,這王爺她才見第三次,而且她是被選來陪寧羽然的,對這王爺半分印象都沒有。
北宮晟掛着冷笑看着她,並不答語。
夕楠看了看還稚氣未脫,其實並無心機的小女孩,有些不忍,也意識到晟有其他想法後,接口道:“自是不會殺了。”
“好啊好啊好啊,王爺你休了我吧!”安靈瑤忙不迭的跟小雞啄米般點頭,激動的就差哭出來了。
另一側,也嚇的差點崩潰的娟美人急忙叩首道:“王,王爺,你把我也休,休了吧。”
早上她那麼子給王妃挑事,王爺現在如此大的怒火,她不是看不出來,等會兒王爺算完中毒的事,算挑刺的事怎麼辦?就算今天不算,照寧側妃這種推安美人出來受死的速度,她只怕遲早也是炮灰的命了。
她跟安美人是同一撥進府的,也才第三次見王爺,真不想英年早逝。
北宮晟冷眼掃了一記,微蹙眉頭,江風見狀立刻湊頭道:“吏部惜御史女兒,惜娟。”
這時,他纔回想起先前侍衛稟報今日王府發生事情的時候,似乎是提過這麼一個名字,惜氏在淮海城就一族,所以還略微有點印象。
淡瞟惜娟一眼,他並沒回話,而是轉眸掃向他其他的“妻妾”們,冰冷道:“還有誰,願意被休的?”
如果衆人仔細看,能看見他眼神裡那抹最後的警告,很可惜,攝政王的光環太大,每一個擠破腦袋才進來,想着隨着王爺他日位列大寶,在身份上,朝堂上能幫助母家更近一步,所以並無一人回話。
頓了半晌後,北宮晟脣角肆意的冰笑宣告了這些貪心女人最後的結局,收斂眼底的失望後,冷冷吩咐道:“給她們兩個擬休書,將休書送往各自本家,不過……。”
一句不過將兩個喜極而泣的女人心再次調起來。
他眸光中泛起一縷算計,冰邪道:“你們兩個從此便是王妃的貼身丫鬟!”
什麼!這下一直默不作聲的寧羽然赫然擡眸,王爺這是打算做什麼?將兩個三品大員的女兒貶庶成丫鬟?
夕楠轉了轉眸色,明白了北宮晟的意圖,這個安靈瑤嚇成這樣,一下子就交代了她並沒有下毒,那寧側妃這招借刀殺人,一箭雙鵰所是爲何?昨天王妃進門,今天就動手,這也太快了不是嗎?
只怕一方面是想試試晟的底線,如果今天晟不嚴查此事,以後寧羽然便會大放手腳去幹。
另一方面便是這個安靈瑤也有不得不殺的理由了。
跟他默默對視一眼,北宮晟半闔了眸子,算是默認了夕楠的猜測。
應該是蕭鈺的人……,寧羽然真正想借刀殺人的目的不是想毒死雪兒,而是想讓雪兒盛怒之下出手殺了安靈瑤,然後惹怒蕭鈺,給蕭鈺下手的理由。
李婕妤的話沒錯,雖然七種毒藥,但是沒一種是致命的。
如果猜的沒錯,寧羽然應該將雪兒對她大打出手的情況也猜到了,只要雪兒敢動手,只要孩子有些許差池,這殘害皇廝的罪名,是在硬逼雪兒讓出王妃的位置了。
有些人的心思很毒……,毒到讓人心寒。
不過……,她永遠算計錯了對象!北宮晟半噙着眸子思緒一會兒,末了進行最後的吩咐:“漠北!傳本王口諭,收青芙,青蘿爲義妹,封青芙爲清萍郡主,青蘿爲長寧郡主。青蘿賜婚江玉擎嫡二子江風,王妃擬了日子便可完婚!襲夜!等會兒便去購置兩件宅子,用以本王來日嫁妹的嫁妝。”
江風虎軀一怔,不置信擡頭,末了大喜叩首道:“謝王爺!”
襲夜,漠北也瞬間明白了王爺的意圖,喜上眉梢,高笑道:“是!”
這件事雖然是衝着王妃而來,但是寧側妃根本不敢動王妃,所以在王妃甚少吃的李子跟梅子上下手,青芙貪吃已經是出了名的,寧側妃算準了這丫頭必定零嘴。
弄死一個丫鬟,跟傷害到王妃,那完全是兩種概念。他們先前還愁以後得好好想辦法保護這兩丫頭才行,沒想到王爺一眼就看到了本質,直接一解後憂。
義妹啊!擺明護着王妃跟其身邊所有人了!以後王府裡誰再想動手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真打算跟王爺對着幹!
這一聲吩咐,直直把在場所有人人嚇了一跳,寧羽然不置信的擡眸,秋瞳中含着驚愕與驚恐。
北宮晟冷眼對視,末了脣角凝出冰冷如罌粟妖孽的梨渦。
跟他玩心思?那就看誰玩過誰了。
將手邊的雪山含翠飲盡,他一掃烈日當空的天色,沒了繼續逗留的興致。
想到那個出去還沒回來的女人,心底開始泛起一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