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雙目的茹婆婆卻猛地睜開眼睛,雙目如電,帶着仇恨,“報應,這都是報應!宋氏你可還記得你對我家小姐曾做過什麼事?我老婆子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這你就受不住了嗎?你個毒婦,你個惡婦,乖乖受着吧!”
茹婆婆瞧見晉王妃臉上驚駭的表情,露出痛快的神色,她急促地喘着氣,臉上卻露出笑容,一副解恨不已的樣子。
沈薇有些不忍,“茹婆婆,你別說了,歇會吧。”
茹婆婆卻道:“大夫人,你就讓老奴說吧,老奴若是現在不說以後怕是沒機會了。”從她謀劃報仇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還能活着了。活着有什麼意思呢?小姐不在了,親近熟悉的人全都不在了,剩下她一個人活着有什麼意思?她不怕死,一點都不怕死,但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揭開宋氏的美人畫皮,讓大家都瞧瞧她到底是個什麼噁心玩意兒。
“說,讓她說,本王就看她能說出個什麼來!”晉王爺冷聲道。
“王爺!”晉王妃淒厲地叫了一聲,想要阻止,可壓根就沒人理會。她瞳孔猛縮,心中駭然,身側的手微微顫抖。
那件事難不成被這個老奴知道了?不,不會的,她做得隱蔽,除了她和那個給她秘藥的師太,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而那個師太也早被她滅口了。
對,這個老奴在詐她,在試探她,她決不能自亂陣腳!穩住,穩住。
對,不會有人知道的!她是安全的。晉王妃這樣告訴自己,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宋氏你害怕了吧?哈哈哈,你用那般手段害了我家小姐還想有好下場,你休想。”最後三個字茹婆婆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仇恨的目光緊盯在晉王妃的臉上,有如那地獄歸來的惡鬼。
晉王妃忍着心頭的顫抖,色厲內荏,大聲指責道:“本王妃又沒做虧心事害怕什麼,誰不知道前晉王妃死於難產,跟本王妃何干?你這個老奴少在這裡妖言惑衆了,你這般對本王妃不敬,理應亂棍打死。”
茹婆婆卻哼了一聲,不再瞧她,而是把目光轉向徐燁和徐炎,“世子爺和三公子不是要交代嗎?呵呵,你們是沒什麼錯,可你們身爲宋氏的兒子,這就是你們最大的錯!當初我家小姐和大公子又有什麼錯?母債子償,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隨後她的視線落在晉王爺身上,“王爺,你把這麼個陰毒狠辣的宋氏當寶貝,而對我家小姐的好視而不見,你就是個眼瞎的。你害了我的小姐,你活該被矇蔽。老奴我真恨不得撕了你們這對狗男女,我恨不得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茹婆婆幾乎是扯着嗓子吼,眼中的仇恨那是**裸的,毫不掩飾的。
“你,你這個刁奴,拉下去,給本王拉下去打死。”晉王爺氣得臉都變了形,之前他還想耐着性子聽着這個老奴想說什麼,現在他是一點都不想聽了,直接就下了殺令,可他身邊的奴才卻沒一個敢動的,這令他又難堪又憤怒。
可是這些奴才寧願承受晉王爺的怒火,也不願意得罪大公子呀!前車之鑑還在地上躺着呢,大公子一腳就把行刑的小廝給踢死了,誰還敢上趕着送死呀?
茹婆婆見狀又桀桀笑了起來,聲音乾澀難聽,臉上帶着痛快,“王爺,三夫人生的那個孩子你瞧見過沒有?那症狀是不是跟我們大公子生下來時一模一樣?大公子是早產,可三夫人的小公子卻是足月生的,王爺就沒懷疑過嗎?哈哈,沒錯,是老奴我動的手腳,可我這手段也是跟宋氏學的。當初小姐有孕,老奴處處提防,唯獨沒防王爺你,這個宋氏,這個狠毒的宋氏她居然把‘日日醉’的秘藥下在王爺的衣裳上,害了我家小姐,害得大公子生下來就羸弱。”
“你,你血口噴人!你有何證據?”晉王妃猛地攥緊帕子,大聲反駁,她臉上憤怒無比,好似受了多大的冤屈,“王爺,妾身沒有做,您切不可聽着老奴胡言亂語。”
“王妃,有沒有做你自個心裡明白,你這般慌張,又急着撇開,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沈薇閒閒說道,真是開了眼界了,這個宋氏心思真是縝密,連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到。
“你以爲你做得隱秘?你以爲你把那個給你秘藥的師太滅了口就沒人知道了嗎?宋氏,老天是長眼睛的!你怕是不知道吧?那個師太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她與人私通生下了個小閨女,她給了你這麼陰損的藥自然也防着你翻臉無情,就把這事悄悄地告訴了她生得那個小閨女。後來可不就讓先帝爺查出來了嗎?不然你以爲你爲何空有王妃名頭,不得上皇家玉牒,不得入宮,不得參加任何皇家祭祀宴會活動?先帝爺早防着你呢。”茹婆婆臉上是濃濃的諷刺。
“先帝爺到底心疼兒子,加之你有孕在身,先帝爺便把這事隱了。可蒼天有眼,還是叫老奴知道了,從那時起老奴就發誓:一定要替小姐報了這個仇!先帝爺不是看你有孕才饒過你的嗎?那老奴就讓你斷子絕孫,永失香火。於是老奴就弄來‘日日醉’,以同樣的方法下在三公子的身上,哈哈,三夫人果然就生下了個病孩子!我們大公子有先帝爺操心,拿宮中聖藥養着,有老神醫調理着。三夫人生的小公子有嗎?有嗎?我告訴你們,那個孩子活不過滿月,絕對活不過滿月。”茹婆婆眼神迷亂,揮着手嘶吼着。
“你這個惡毒的老奴,稚子何辜?”徐炎跳起來指着茹婆婆怒吼,他的眼睛都紅了,想起那個生下來就被太醫診斷帶了胎毒的嫡長子,他是憤怒滔天又無比心痛,狠狠地盯着茹婆婆,似要把她給吃了。
那是他的長子,嫡長子啊!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一個孩子了呀!
茹婆婆卻絲毫不以爲然,“稚子何辜?三公子現在知道稚子何辜了?那我們大公子呢?我們大公子就不是稚子了?難道他就該死不成?我們小姐不是更無辜?就因爲擋了宋氏這個惡毒女人的路,她就用陰損手段害了我家小姐!”茹婆婆的目光陡然一厲,“要怨就怨你們的母妃吧,誰讓你們有個好母妃呢!我家小姐死在她的手上,那她也別想好了。老奴在這晉王府呆了二十多年了,還能收買不了幾個人?世子爺和三公子日日吃的穿的用的,可都是老奴費了無數心思送上去的呢。宋氏,你絕了後,老奴便能安心下去陪小姐了。”茹婆婆的臉上掛着讓人恐懼的笑容。
晉王妃的臉色又是一變,她想起太醫的診斷,整個人都在哆嗦,絕嗣!燁哥兒和炎哥兒再也無法有子嗣了,她再也抱不上孫子呢!
不,還有昶哥兒,她還有昶哥兒呢。昶哥兒極少呆在府裡,一定還沒有遭了這老妖婆的毒手。對,她的昶哥兒還能爲她生下小孫孫,她不會斷了香火的,不會的。
茹婆婆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嗤笑一聲道:“宋氏你是在想還有四公子吧?呵呵,四公子十二三上頭就破了童子身,這幾年更是在外頭花天酒地,都不用老奴動手他就自個把身子骨糟蹋壞了,宋氏你還不知道吧,他早就無法有子嗣了。不然你可聽過他讓女人有孕的消息?”
晉王妃整個人都絕望了,臉色蒼白着撲到晉王爺跟前,“王爺,您,您可要給妾身做主啊!燁哥兒他們——這個老奴太狠毒了,她居然對您的子嗣動手。”她的牙齒都在打顫。
晉王爺卻目光復雜地盯着她,“是你在本王衣裳上下得秘藥?”他面色平靜,語氣亦十分平靜。
可離得最近的晉王妃心中卻升起恐懼來,下意識地就否認,“沒有,妾身沒有,王爺您要相信,妾身沒有啊!”
她拼命搖着頭,想要朝後退。卻被晉王爺一把掐住了下巴,“沒有嗎?沒有怎麼那孩子的症狀跟佑哥兒生下來一模一樣?宋氏,你說實話,你跟本王說實話,是不是你?”
晉王爺是那樣平靜,平靜得幾乎溫柔,可晉王妃卻好似瞧見了厲鬼一般,花容失色,“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想要掙脫鉗制,卻又不敢動一下。
“你他媽的給本王說實話,不是你?那你告訴我炎哥兒院子裡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晉王爺陡然怒吼,掐着晉王妃下巴的手也越加用力,“宋氏,你真是好本事,把本王當猴耍你很得意是吧?”他逼視着她,似瞧着什麼骯髒的東西。
晉王妃被他掐得痛苦慘叫,拼命搖晃着頭,卻怎麼也掙扎不開。眼瞅着她臉色憋得發青,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徐燁和徐炎見狀大驚,忙上前阻攔,“父王您快鬆手,您這樣會掐死母妃的。”兩人也顧不得其他了,用力去掰晉王爺的手。也不知晉王爺今兒是怎麼了,那手勁特別得大,徐燁和徐炎這兩個壯小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晉王妃救下來。
得了自由的晉王妃抓着自己的喉嚨劇烈地咳嗽,眼神呆滯,一個勁地說:“不是我,不是我,王爺,真的不是我。”一邊說,一邊朝後退去,眼底是深深的驚恐。
茹婆婆看到此景,臉上露出一個似悲似喜的笑容,高聲道:“報應,報應啊!小姐啊,您在天有靈都瞧見了吧,老奴給你報仇了,宋氏就要斷子絕孫了。”她微仰着頭,目光穿過虛無,定格在半空,好似她的小姐就站在那裡。
沈薇覺得心酸無比,低聲喚了一句,“茹婆婆。”
徐佑也是面色難看,“茹婆婆,你應該早告訴我的。”身爲人子,替母報仇應該是他的事呀,他隱約知道他的胎毒應該和晉王妃脫不了關係,可沒想到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的,難怪皇祖父看他的目光那麼複雜。
茹婆婆卻笑了,“大公子,報仇的事有老奴就夠了,你跟大夫人要好好的,替小姐生個大胖孫子,老奴就是到了地底下也能安心了。”她怎麼會告訴他呢?大公子已經夠可憐的了,她怎麼忍心再讓他揹負這樣沉重的仇恨呢?她不能讓大公子背上不孝的名聲啊!
徐佑閉了閉眼,掩去裡頭的沉痛,伸手抱去茹婆婆,“茹婆婆,我帶你走,咱們回平郡王府。”這個破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了,“江黑江白,去祠堂把母妃的牌位請出來。”他母妃許是也不想再呆着這裡的吧。
徐佑抱着茹婆婆步履堅定地朝外走去,沈薇跟在旁邊,那銳不可擋的氣勢硬是逼得滿院子的奴才紛紛後退,連晉王爺都瞠目結舌,愣在原地,等他醒過神兒來的手,徐佑一行早就走遠了。
茹婆婆還是去了,柳大夫用金針拖延了兩天,仍是沒能把她留住。這兩天,徐佑衣不解帶地守在茹婆婆牀前,沈薇就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
茹婆婆嘴角含笑,走得特別安詳。徐佑把頭埋在沈薇的腿上,肩膀聳動。沈薇心中嘆了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抱住他的頭,卻一句話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徐佑和沈薇把茹婆婆安葬在他們母妃段氏的墓旁,他們親自立碑祭拜。看着滿天飛舞的紙錢,沈薇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從墓地回來徐佑就病倒了,起了很高的燒,燒得臉兒通紅,人事不醒。不僅柳大夫來了,連宮中的太醫都驚動了。
沈薇不錯眼地受了他一整夜,天明的時候他的燒才勉強退了下去。
“我又病了嗎?”徐佑睜開眼睛,虛弱地道,“你守了我一夜?”他瞧着眸中佈滿血絲明顯一夜未睡的沈薇,臉上閃過心疼。
沈薇卻歡喜地嬌嗔道:“你都快把我嚇死了。”她是真的嚇着了,以往總聽別人說徐佑身子骨不好,與人對陣時她也常拿此事說嘴,但心裡卻是沒當一回事的。因爲自打她認識徐佑,他就是強悍無比的樣子,尤其是在牀上,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每每都逼得她求饒。昨晚真是快把她嚇死了。
徐佑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沒事了,你快去歇會吧。”
沈薇搖頭,“你餓了吧,想吃點什麼?我吩咐廚房去做,先吃點東西一會還得喝藥。”徐佑這副樣子她實在放心不下,哪裡能睡得着?
徐佑見狀便道:“我現在還不餓,你過來再陪我眯一會吧。”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沈薇想了想,便脫掉鞋子爬上牀,在徐佑身側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徐佑伸出手臂把她攬在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本就疲倦不已的沈薇很快便沉入了夢鄉,而徐佑也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徐佑的這場病養了大半個月才慢慢康復,沈薇天天圍着他轉,都沒時間和精力去關心外頭的事情。
等徐佑徹底好起來的時候,春闈的榜單都已經出來了。第一名不是享譽京城的才子衛瑾瑜,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舉子,叫謝銘譜。
沈薇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恍惚了一陣子呢,她雖然對謝銘譜寄以厚望,卻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想到謝銘譜這小子真的自千軍萬馬中殺出來了。
第二名是北直路的一位舉子,年過三十了,叫崔淨。
第三名纔是永寧侯世子衛瑾瑜。
沈紹俊考得也不算差,二甲第二十三名。三姐夫文韜也在二甲,二甲第七十七,亦算是不錯的了。
會試之後就是殿試,雍宣帝欽點了前三甲狀元榜眼探花。
狀元便是謝銘譜,榜眼是崔淨,探花則是衛瑾瑜。
前三甲騎馬遊街的時候整個京城都轟動了,除了榜眼崔淨年紀長些,狀元郎和探花郎可都是年輕少年郎,而且還是長得特別好看的少年郎。
大家都知道探花郎已經娶妻,但不是還有狀元郎嗎?各府都開始打聽狀元郎的身世來歷,都想着把他圈進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遊街這一日,沈薇和徐佑也去瞧熱鬧了,他們早就訂好了臨街二樓位置最好的廂房,沈薇指着端坐在馬上披紅掛綠的狀元郎,對着徐佑輕聲道:“看,那便是茶花的哥哥,江南謝家的嫡子。”
徐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說了一句,“是個人才。”才十七便能奪得狀元,可見是有真才實學的。而且這個謝銘譜,他皇伯父纔跟他提過,滿嘴誇讚,說他的文章不僅花團錦簇,而且還言之有物,是個胸有丘壑的人才,假以時日又是一個國之棟樑。這樣的評價可謂是很高的了。
另一個窗戶邊,茶花桃花幾人可激動了,搖着帕子直朝下揮手。茶花興奮地小臉都紅了,若不是圍觀的姑娘小媳婦們都這副樣子,她非引起別人的懷疑不可。
各府的行動力非常迅速,很快就把狀元郎謝銘普的底細查個底朝天。哦,原來這位年輕的狀元郎是平陽縣人士呀,是青山書院的學子,師從大儒齊典,難怪小小年紀便能奪得狀元了。最令人滿意的是這位謝狀元父母雙忘,孑然一身,親族沒有一個,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
本來像謝銘普這種情況都是不好說親的,可這正對權勢豪門的胃口。沒有親族好呀,等成了婚還不是得一心親近岳家?這樣招婿跟入贅也沒啥差別了,白得大半個兒子誰不高興?而且還是少年狀元這樣的好兒子。
所以有一爭資格的權臣和勳貴都可上心了,都想着把這位被聖上讚譽的狀元郎招爲自家女婿。可註定他們要白忙一場了,因爲柔妃所出的三公主也瞧中了這位謝狀元。
三公主今年十五了,上個月才及笄。自打在御街上瞧了謝狀元的風姿就念念不忘。柔妃是個疼閨女的,聽了女兒身邊大宮女的稟報,便使人去調查這位謝狀元去了。
拿到謝狀元的資料,柔妃滿意極了,便想着成全女兒。她沒有先去求雍宣帝,而是去了坤寧宮皇后那裡,她本就是依附皇后娘娘的,要給女兒謀這樁婚事自然不好越過皇后娘娘去。而且皇子公主們的婚事本就該皇后娘娘操心的不是嗎?
皇后娘娘對此事倒是十分贊同,若謝狀元成了三公主的駙馬,不就是她這邊的人嗎?於是兩個人一起去求了雍宣帝。
雍宣帝雖有些壓抑,倒也爽快地答應了。這麼出衆的人才可不得是公主才配得上嗎?
本朝對駙馬的限制不像前朝那般嚴格,駙馬若是不想去鴻臚寺,本身又出衆的,也是可以在朝中擔任要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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