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嬤嬤是奉命而來,她本身就是個精明有眼力勁的,知道大公子夫婦都不是好惹的,因此臉上帶着笑態度可好了。可進了平郡王府之後,一路行來,所遇下人規矩極好,井然有序,比之王府都有過而無不及,她心底僅有的那點輕視也收了起來。
沈薇倒是給足了施嬤嬤的面子,不僅賞了座兒,還吩咐丫鬟上茶水。把個施嬤嬤受寵若驚地謝了又謝。來之前她就做好了不被大夫人待見的心理準備,王妃跟大夫人都算是撕破臉了,她身爲王妃身邊的心腹嬤嬤不被大夫人刁難就不錯了,哪想到還受到如此禮遇?這讓施嬤嬤心裡又高興又不安。
其實沈薇壓根就沒有別的意思,不是有句話說“禮多人不怪”嗎?再說了,她就是跟晉王妃掐得再狠,那也是主子們之間的事,她倒不會遷怒到奴才身上,而且她冷眼瞧着了,這個施嬤嬤還比較有分寸,她跟晉王妃掐的時候沒趁機憋什麼惡毒主意。
施嬤嬤的來意很簡單,秦相府的七小姐,晉王府未來的四夫人明日受邀過來作客,作爲長嫂的她自然是要到場招待的。
沈薇十分爽快地應下來,當着未過門兒媳的面,晉王妃總得收斂一下吧?沈薇這樣想着。當然,若是晉王妃再生什麼是非她也是不懼的,反正到時丟得又不止她一個的臉,晉王妃都不怕,她一個做晚輩的怕什麼?
跟晉王妃這樣的人打交道,臉皮不厚些是不成的。
第二日,沈薇用完早飯便去了晉王府,許是住得遠了,見得少了,晉王妃待她還挺和顏悅色,很是說了幾句場面話,拉着詢問府裡的事情可能處理得好,奴才可還聽話。
沈薇自然從善如流,晉王妃要做賢惠的婆婆,那她自然就是最乖巧聽話的好兒媳。
說是招待,其實根本不用沈薇做什麼,沈薇也不會傻得上趕着去做什麼,她都已經分府另過了,自然不會惹人厭地跟吳氏搶活幹。
沈薇坐了沒多會,大丫鬟華煙就引着秦穎穎進來了,沈薇冷眼瞧了一下,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豆綠色的襦裙,顯得十分清爽。臉上薄施胭脂,瓊鼻朱脣,大大的眼睛水濛濛的。平心而論,秦穎穎這姑娘除了性子不大討喜,人長得還是很漂亮的。
“小女給王妃請安了。”秦穎穎的禮只行到一半便被晉王妃給拉了起來,她打量着這個玉般精緻的人兒,眼裡滿是笑意,“不用多禮,又不是外人。”尤其是後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秦穎穎雙頰微紅,有些羞澀地垂下了眸子,嘴上卻道:“王妃寬厚,但規矩卻不可廢。”硬是重新給晉王妃行了禮,然後又跟沈薇幾人見了禮。
秦穎穎地這番舉動讓晉王妃更加滿意了,也更高看她幾分了,一疊聲的贊着:“是個知禮的姑娘。”
之前晉王妃也是見過秦穎穎的,對她最滿意的除了淑妃娘娘堂妹這個身份外,就是她的容貌了。她是知道自個小兒子的性子的,最是個好顏色的,秦穎穎顏色好定能籠絡住兒子,省得他三天兩頭往外跑。
現在見她規矩教養都不差,就更加滿意了。
其實她不知道秦穎穎是費了多大的勁纔沒讓自己失態,給吳氏和胡氏見禮,她是落落大方瞧着對方的眼睛的,跟沈薇見禮,她則是垂下眸子緊盯着自個腳尖,整個人都僵硬無比,生怕對上沈薇的嘲諷的眼神繼而忍不住做出什麼失態之舉。
沈薇自然也瞧出了秦穎穎的不自在,不過只要沒招惹到她頭上,她也不是那好鬥的人。何況她跟秦穎穎之間也沒啥深仇大恨,不過是小姑娘家的口角之爭罷了。
“瞧瞧,瞧瞧,母妃可真是偏心,有了漂亮可心的秦七小姐,就把兒媳這些舊人全撇到了一邊。母妃,好歹您也搭理兒媳一句呀!”見晉王妃親切地跟秦穎穎說話,吳氏打趣道。
胡氏也嘟着嘴附和,“母妃,您這麼快就喜新厭舊了,兒媳可是不依的。”
“哎,誰讓咱們不如七小姐生得好呢?瞧瞧咱們七小姐,哎呦,這小臉嫩得跟花瓣似的。相比之下,咱們就是那燒糊的卷子,母妃能不嫌棄就不錯了。”吳氏表情哀怨地道。
兩人插科打諢逗得晉王妃是笑得合不攏嘴,“你們就是那促狹的,母妃我啊今兒還就瞧着七小姐好了,你們啊就靠邊站着吧。”擡手揮了揮,好似多嫌棄一樣。
而被打趣的秦穎穎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俏臉如天邊燃燒的雲霞,煞是動人。這就讓晉王妃更開懷大笑了。
唯獨沈薇噙着一抹笑,偶爾插上一句半句,更多的時候她是不言語,像個旁觀者一樣。
晉王妃往她這邊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倒是沒有說什麼。
此時,有丫鬟進來稟報:“王妃,宜慧小姐和宜佳小姐到了。”
晉王妃的眼睛一亮,“慧丫頭和佳丫頭到了,快請進來。”又轉頭對秦穎穎解釋道:“宜慧和宜佳是我孃家的侄女,年紀跟你相仿,你們定能說到一塊去。”
秦穎穎抿嘴笑着點頭,這副乖巧的模樣讓晉王妃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心中也特別得意,三個兒媳都是她親自選的,個個都趁她的心。
門簾撩起,從外頭走進兩個身段苗條的姑娘,穿鵝黃衣裳的沈薇認識,是見過一面的宋宜慧。另一個穿淡紫衣裳的卻是眼生,估摸着就是宋宜佳了。
“姑母,侄女給您請安了。”兩個姑娘聲音清脆,緩緩行禮。
然後又對着沈薇吳氏胡氏施禮,“三位表嫂好。”
最後纔是秦穎穎,“這位便是秦相府的七小姐吧?四表哥有福氣嘍!”宋宜佳掩着嘴巴咯咯直笑。
宋宜慧也不甘示弱,“可不是嗎?不然怎麼都說姑媽的眼光好?”瞟了掩口而笑的宋宜佳一眼,又道:“七妹妹,咱們姐妹中就數你的容貌最出衆,今兒見了秦七小姐纔算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你可被比下去嘍。”她也掩嘴咯咯而笑,眸子裡全是幸災樂禍。
宋宜佳恨不得能撕了宋宜慧這張嘴,面上卻還得笑着,“瞧六姐姐說的,妹妹我怎麼能與秦七小姐相比呢,妹妹我不過生得略微齊整些,怎麼就最出衆了,要數出衆,咱們家姑母纔是頭一個。”不僅小小的回擊了宋宜慧一下,還捧了晉王妃。
沈薇揚了揚眉,哎呦,這倆姐妹還掐上了?晉王妃也不管管?
沈薇不着痕跡地朝晉王妃看去,就見她的眉頭飛快地蹙了一下,然後伸手點着宋宜慧和宋宜佳,笑罵:“你們兩個也是促狹鬼,什麼出衆,什麼頭一個,也不嫌丟人,讓秦七小姐瞧了你們笑話。”
作爲當事人的秦穎穎自然不好不出聲,“兩位小姐說得對呢,要論容貌,在座的哪個也比不上王妃您啊!小女不過中人之姿,兩位小姐這般謬讚,小女真是惶恐。”她認真說道,臉上一片誠懇,話鋒一轉又道:“什麼容貌不容貌的,家母常教導小女,德容言功,女子的德行纔是最重要,容貌只是其次。”
這番話立刻贏得了晉王妃的讚賞,“聽見沒?聽見沒?你們這兩個笨丫頭,這纔是真的被比下去了。”
有了晉王妃帶頭,其餘幾人自然紛紛跟着捧臭腳。秦穎穎則不好意思地擺手,“小女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哪裡值得大家如此誇讚,小女都要無地自容了。”
就連沈薇都不由對秦穎穎刮目相看,呦,原本一點就着的暴碳還有這樣一面?看來家裡是花了大力氣教導了。
正在沈薇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呀”的一聲驚呼,便見個丫鬟跪在地上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秦七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聲音裡帶着驚恐。
秦穎穎站在一旁,瞧着被茶水潑溼的衣裳,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她深吸一口氣擠出個笑容剛要說沒事,晉王妃的喝斥就響了起來,“你怎麼做事的,毛手毛腳的,連上茶都不會,留着你何用?攆出去!”
又關心地瞧向秦穎穎,“沒事吧?有沒有燙到?快過來我瞧瞧。”
秦穎穎搖頭,“沒事,茶水是溫的。”頓了一下瞧了瞧地上不住求饒的丫鬟,眼中閃什麼,求情道:“王妃,就饒了她吧,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說這不是沒事嗎?”
這點面子晉王妃自然是要給的,而且她喝斥丫鬟也不過做個樣子,壓根就沒想着真罰,於是順水推舟道:“既然秦七小姐替你求情了,便饒你這一回吧,還不快謝謝秦七小姐?”
那丫鬟爬過去不住磕頭,“謝王妃,謝秦七小姐。”
“行了,你下去吧,下次小心些便是了。”秦穎穎忍着不適道,她看了看自個身上的溼衣裳,有些爲難地朝晉王妃看去,“王妃,請容小女下去換件衣裳。”大家小姐出門作客,總是會帶着備用衣裳的。
晉王妃道:“很是,很是,慧丫頭,你帶七小姐去廂房換衣裳。”
“是,秦七小姐請跟我來。”被點名的宋宜慧似乎有些不大樂意。
沈薇的眼睛閃了閃,這是唱得哪一齣戲?剛纔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個丫鬟是故意把茶水打翻弄溼秦穎穎的衣裳的,這若沒有上頭主子的吩咐,丫鬟是絕不敢擅自做主的,晉王妃這是想幹什麼?難道是趁秦穎穎換衣裳之際引她與徐昶會面?有必要這麼大張旗鼓嗎?
沈薇正想着呢,就聽晉王妃叫她,沈薇立刻回神,“王妃有何吩咐?”
晉王妃也發現了沈薇的走神,心裡便不大高興,但想了想還是忍下了,和藹地道:“我是問你前回的提議你考慮地怎麼樣了?”
“什麼提議?”沈薇一怔。
“自然是給大公子納妾的提議呀!你若瞧不上宜慧,這不是還有宜佳嗎?”晉王妃的聲音不由揚高了三分。
沈薇這下全明白了,哦,敢情晉王妃繞這麼大彎把秦穎穎支出去是意在她呀!“上回兒媳我不是拒絕了嗎?回去我就問我們家郡王爺了,他不同意納什麼貴妾呢。”沈薇輕描淡寫地說。
晉王妃的眉一皺,指責道:“胡鬧,納妾是主母的事兒,他一個大男人懂什麼?沈氏,不是我說你,爲人婦要賢惠大度,你肚皮不爭氣,還不許別人給大公子開枝散葉嗎?”
沈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嫁給徐佑還沒三個月呢,晉王妃這是打哪瞧出她肚皮不爭氣的?她那寶貝兒媳胡氏不也是嫁過來一年多才有身孕的嗎?怎麼到她這晉王妃腦子就犯抽呢?之前跟秦穎穎說話不恨靠譜的嗎?好愁人啊!
“的確,本郡主我是不能跟王妃相比,想當年,王妃你嫁進晉王府不滿十個月就生了二公子世子爺,不過,本郡主聽說過有七個月便早產的,還真沒聽說過有五六個月就早產的,而且二公子那身子骨還非常強健,真是奇了怪了。”沈薇張嘴就諷刺道,只差沒說徐燁是奸生子了。
屋內衆人的臉色齊齊大變,表情駭然。晉王妃更是臉色煞白,渾身哆嗦,眼底射出猙獰的憤怒,恨不得能把沈薇給撕了,“沈氏,你這個不孝不賢的東西。”
離她最近的宋宜佳立刻上前扶住晉王妃,“姑母您別動氣,身子爲重。”又扭頭朝着沈薇道:“大表嫂,瞧您把姑母給氣的。”
胡氏震驚過後眼際眉梢全是幸災樂禍,“大嫂,不是我這個做弟妹的說你,你怎麼能這樣和母妃說話呢?若是把母妃氣出個好歹了,與你的名聲也有妨礙呀!”
唯獨世子夫人揪着帕子沒說話,但看向沈薇的目光中也透着不滿。大嫂跟婆婆鬥嘴,拿的卻是她夫君做筏子,還是那麼不堪的事情,這讓她如何能高興起來。
沈薇的脣角卻高高翹起,一點都沒把她們的指責當一回事,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宋宜佳和胡氏,“宋家表妹,這是王府的家務事,有你一個上門作客的說話的地兒嗎?就這麼上趕着給我們家大公子做妾?你這得是多嫁不出去?聖上同意了嗎?宗人府同意了嗎?”
瞧着宋宜佳羞憤欲死的表情,沈薇繼續道:“本郡主高興了,我家夫君便是郡王爺,本郡主若不高興,我家夫君不過是個儀賓。知道儀賓是什麼意思不?說白了,不過是郡主的附庸罷了。”沈薇很好心地解釋了一下,成功地聽到屋裡抽氣的聲音。
衆人只覺得沈薇太膽大妄爲了,儀賓,她怎麼敢說晉王府的嫡長子,聖上親封的平郡王是儀賓呢?怎麼說大公子也是皇室中人,不比她這個外八路的勞什子郡主尊貴?
沈薇又瞧向胡氏,“三弟妹是忘了之前的教訓了?你這一胎懷穩當了?嘖嘖,本郡主若是你,早就找個地方安分呆着了,這般上躥下跳的,你這是記吃不記打呀!”最後一句隱含威脅的話讓胡氏臉上的血絲抽得一乾二淨。
晉王妃見沈薇越加囂張,再也顧不得其他,猛拍着椅背,尖利喝道:“沈氏,你還有沒有一點規矩?長者賜不敢辭,今兒本王妃還非得做主了,宜佳丫頭就定給大公子做妾了,一會你就把她領回去,過兩日挑個好日子把這事辦了。”
宋宜佳的臉上閃過喜色,隨即羞澀地低下了頭。
沈薇一點都不生氣,只瞧着晉王妃的臉,認真說道:“恕本郡主不敢從命。”還定給大公子了,她以爲自個是天王老子呢?
“你,你這是要忤逆!”晉王妃抓着椅背的手青筋爆出,看樣子是怒到了極點。
沈薇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忤逆?你一繼母成日想着往繼子的後院塞人,本郡主還沒說你不慈呢。我說王妃呀你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清閒了?未來小兒媳過府作客你都不忘見縫插針算計本郡主。”
瞥了一眼幾欲要驚呆掉的宋宜佳,“不是都說了嗎?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王妃你這位侄女的顏色連本郡主都比不上,你還好意思塞給我們家大公子,當我們平郡王府是收破爛的嗎?”
晉王妃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一昂,倒在了椅子上。
“姑母!”
“母妃!”
尖叫聲齊齊響起,連胡氏都扶着腰挺着肚子圍過去,獨獨沈薇還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品着茶,一副悠然自在的樣子,好似晉王妃不是被她氣得一樣。
“大嫂,你就少說兩句吧。”吳氏忍不住地對沈薇道。“都杵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此時,倒在椅子上的晉王妃緩過了氣,無力地擺着手,道:“不用!”又伸手撥開擋在她身前的宋宜佳,直直望向沈薇,一字一頓地道:“你這是要氣死我?”
沈薇跟她對視着,絲毫不妥協,“不敢!只要王妃不這麼隔三差五地給本郡主添堵,想着往大公子身邊塞人,本郡主自然是盼望王妃千年萬年地活着的。至於你五六個月早產生下二公子,就是你沒進王府前生下二公子又跟本郡主何干?”
“這麼說,這個妾你是不要了?”晉王妃怒極反而平靜,目光冷凝,聲音冷冽,如同冰渣一般。
“不要。”沈薇毫不拖泥帶水,目光一轉,嘴角噙上一抹邪氣的笑,“既然王妃這麼憂心孃家侄女的歸宿,那本郡主就幫王妃分分憂,替她找個合適的地方。桃花,把這位宜佳小姐帶走。”
桃花猛地竄上前去,動作可迅速啦,宋宜佳的驚呼纔出口一半就被桃花一把抓住衣襟,跟拎小雞仔似的拎在了手裡,興奮地朝沈薇邀功,“小姐,咱們去哪?”自那回沈薇說過之後,桃花又換回了原來的稱呼,她還是覺得叫小姐好,郡主就跟叫別人一樣。而沈薇的身邊,依舊稱呼她爲小姐的也只有桃花一個了。
衆人也被這突發狀況弄懵了,回過神來,晉王妃的聲音幾乎可以把屋頂掀掉,“沈氏你給我站住,你要帶宜佳去哪裡?”
沈薇停住腳步,慢慢轉過身來,俏皮地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不是說了嗎?給她找個好歸宿!本郡主帶她去父王院子裡瞧瞧。”既然晉王妃非得把侄女塞給徐佑,那還不如塞給晉王爺好呢。
晉王妃聞言差點閉過氣去,硬是掐着自己的掌心讓自己不要暈過去,“快,快攔住她們!”沈薇那笑容在晉王妃的眼裡比厲鬼還要可怕百倍。
作孽啊!晉王府怎麼娶進個這麼無法無天的媳婦?若是早知道沈氏是這樣的性子,她還動什麼手腳,由着那個賤種早早娶妻就是了,先前訂下的那三個,哪一個也比這個潑貨強萬倍呀!
晉王妃是悔不當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