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妃在眼眶裡翻滾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她擡起頭,柔美的臉上淚水淺流,她淚眼朦朧看他,心如死灰,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寧清塵陰冷眯起眼,恨道:“我要北奕死!”
北奕坐在高頭大馬上,看着這片貧瘠土地上不規則的塊塊紅色暗沉,頭也不回問向身後的將領:“南商近幾日可有什麼動靜?”
將士上前行禮。
“起來罷,在我面前,不必拘泥君臣之禮。”
“是!”將士可能天性耿直,聽着北奕這麼說,那行了一半的禮直接停了下來。
起身得意大笑,道:“那南商應是怕了咱們,這幾天就跟只縮頭龜似的縮在那殼子裡,連出來的勁兒的都沒。我瞅那什麼商天裔就是一個庸才,哪來的什麼本事!當初那小丫頭當上皇帝的時候,這南商還有些鬧騰的勁兒,這一換上男的當皇帝了,硬是半天放不出一個響屁來!”
北奕聽着這話,目光不由自主的遠眺向南商的駐地。
這位將士是個直白又話多的,嘴裡火車這麼一跑,等到停下來的時候,才遲遲發現說錯了話。太子之前與那南商的女皇帝差點結婚的事,他們這批親衛都知道些許,可惜後來變故突生,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過私下無人的時候,這些將士也會八一下太子的卦。
有人說:太子這次要滅了南商,定是爲了給那皇帝報仇!
又有人說:那可說不定,太子雄心偉略,與那南商的女皇帝結親就是爲了收復南商而委意迎娶,只是沒曾想到後面殺出一個死而復生的商天裔來,只是這商天裔究竟想幹什麼?和那女皇帝都成了親了,最後還把人逼死了?
還有人說:這誰知道呢?指不定那商天裔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殺了女皇帝,既然是要死的人,在臨死前讓他爽爽不也是件暢快事?嘿嘿嘿嘿……我可聽說那南商的女皇帝,長得還是極美的。
最初起了話頭的人見這事又繞到了兒女情事上,忍不住上前插一嘴:美人嘛,英雄都是愛的。你們想想咱們太子現在的年歲,可不就是要成親的時候嘛,這朝夕相處,郎才女貌的,沒準兒太子這次討伐南商,真是爲了那女皇帝報仇!
將士想着手下那羣痞子們說的話,再瞅着太子現在的模樣,心頭那點小心思忍不住往‘太子一怒爲紅顏’的方向想。
勒了勒馬繮繩,北奕轉過身道:“命將士準備下去,今晚攻城!”
如今坐鎮南商邊線的,正是商天裔的養父,商剎。
商剎雖然年歲大了,但勝在作戰經驗豐富。將他派到邊線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只是李躍景心底還是略有不忍。
他爲一代梟雄爲國半載,最後卻因皇城內情勢緊張莫變而被遠派到邊線。
但若時光倒退,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仍會這麼做!
只因爲他不敢留商剎在
皇城。畢竟他無法斷定向錚與商剎間的關係究竟如何?
若說倆人關係視如水火,商剎也不會收留掩護向錚這麼多年;但若說倆人關係好,商剎卻在擒拿向錚的最後關頭出了不少力。
向錚是前朝重臣,留在南商多年,只爲將商將軍重新推上皇位。這樣忠心耿耿的大忠臣如今可不多了,只可惜,他的忠在這個國泰民安的新朝代便成了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想着向錚現在的處境,李躍景說忍不住扯扯身上向徵着尊貴的龍袍,十餘年前,是琅琊將他收入麾下,如今琅琊下落不明,他卻忠心爲將軍效命……
又忍不住摸一把入手微涼的人皮面具,李躍景只覺得自己面具下的臉,一定很難看。
車隊增多了,豪華了,生活質量也隨之改善了,但與此同時,琅琊與商天裔趕回南商的速度也不可避免的被拉慢了。
“我有些困了。”琅琊眯着眼看向身邊的丫環,淺笑道:“小春,去將那絲蠶被捧來吧,最近的天越發冷了些。”
“是,奴婢這就去。”喚作小春的嬌俏丫頭輕步下了馬車,往後方的馬車上走去。這些丫環與僕人,看着各各老實,但真要討論起二國間的事,琅琊還是把人支到了一邊。
“怎麼了?”商天裔看着丫環走後便完全沒了睏意的琅琊,上前笑着擁過她。
琅琊伸手去摸雙腳,眉頭微皺着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心頭有些堵。”
“這可不像你平時的模樣。”商天裔手指一按一鬆的熟練按摩起來。
琅琊看着商天裔,眉頭略略舒展。
“我在擔心東文國君。”
“他?”商天裔黑亮的眸裡閃過一絲疑惑。“東文國君好端端的,你擔心着他作什麼?難不成你還在想着北戰的事?”商天裔看琅琊對自己人提出的話題並沒異議,忍不住就笑了。“他即是你舅公,此次北戰與南商間的戰事,他自然會護着你,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就是因爲這個,我才擔心。”
商天裔按摩的手勢停頓下來,眼裡的不解直白得讓琅琊一陣心塞。“你真是個傻子!”手指在商天裔的額上輕輕一點,無奈道:“你可知如今各國只當你死而復生將我逼死,舅公當初願意將東文傳我,便知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如今咱們隱藏行蹤暗自回國,按着時間,我枉死的消息也應傳到了東文……若是舅公一時怒起,派兵前往南商……”
商天裔被琅琊這麼一提,眉頭也不由跟着皺了起來。
這幾天突然的安逸,倒是讓他失去了不少警惕。
“姑娘。”小春脆滴滴的聲音打破兩人間凝重,她捧着蠶絲被在馬車外喚道:“被子拿來了。”
琅琊不動聲色看一眼商天裔。
商天裔收起緊皺的眉頭,脣角掛上一抹淺笑上前掀開車簾,捧過蠶絲被,小聲道:“她睡着了,被子由我拿進去便好,你先去休息吧。”
“是。”小春乖順福了福身,回到後面的馬車。
商天裔打開薄披在琅琊身上。“不如由我書信一封給躍景,由他出面請東文國君前來南商,只要算着時間,說不準咱們能與東文國君一同到達南商。”
琅琊低頭想了一會,而後道:“我也書信一封,先與舅公解釋一番。希望他沒有采取什麼動作纔好。”
商天裔點頭。“現在也只好如此了。”
如今的四國就像一個環環相扣的棋局,牽而一發而動全身。琅琊捏着蠶絲被靠到商天裔肩頭,雙眼透過車窗看向遠方,夜色在天地間緩緩降臨。
“太子,一切都已準備好!”身着戰袍的將士上前對北奕行禮,渾圓的雙眼裡滿是對戰爭的渴望與期待。“南商的軍隊沒有一點動靜,看起來都已經休息了!呸!”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將士激動的搓了搓手。“今日夜高天黑,正是夜襲的好時機!”
北奕冷着一張臉,筆挺的鼻樑在冷風中吹得微微有些泛紅。
“傳令下去,二更後進攻!”
“是!”
趙逸站在北奕身後,看着南商邊線閃現的星星火光,眉頭微微擰着。低頭想了一會後,趙逸上前幾步,輕聲交耳:“太子,如今鎮守南商邊線的,是商剎將軍。這位老將軍運兵如神,不得不防。”
“商剎。”北奕冷冷咀嚼着這二個字,猛得,脣角咧出一道冷笑,道:“這對父子真是其力斷金!兒子當上南商的皇上,父親鎮守邊線。呵,還真是配合默契。”
趙逸配合的笑出幾聲。“太子英明,英明。”
“英明?”北奕側過頭掃向趙逸,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如果我英明,當年也不會因父親娶了一個女人就與他鬧翻。”北奕看向遠方,隨意道“聽說那女人懷孕了?”
趙逸乾巴巴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四周的空氣在提及到這個話題後,就變得稀薄又扭曲起來,趙逸拼命在腦海裡構思過幾數種措詞,但無論是哪一種,在嘴邊轉一圈後都被他生澀的吞回肚子。
這樣的尷尬氣氛持續了許久,久到北奕雙眼一凜,低喝道:“說話!”
“是,是。”趙逸驚得顫了顫,臉上的五官有些輕微的扭曲,就連聲音也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屬下聽說,嫣妃娘娘已懷有四個月身孕。”
四個月……麼?
北奕垂下眼瞼,脣角的笑容似嘲帶諷。“父親可真是好興致,竟挑了母親亡靈當月喜添次子。”
這是主子的家事,趙逸不想參與太多,索性低着頭不出聲。
北奕卻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他。雙手交疊着放到身後,轉過身面對面看着趙逸。“父親的身子最近似乎傷得厲害?”
太子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因爲當年的事起了殺意?趙逸心裡打了一個突,喉節艱澀的上下滾動,嚥下一口唾沫。“確,確實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