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是文氏來了。
楚晴側耳聽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嫁過來後就只前天出去了一趟,其餘時間都足不出戶的,怎麼招惹到她了。
難不成是三皇子摔下樓梯的事情發作了?
可這事兒還正在查,並沒有定論,就是有了結論也跟文氏挨不上邊,除非四皇子被牽扯在其中。
不過外頭有問秋應對,楚晴沒打算這會兒就出去,只起身將手頭上疊好的一摞夏衫遞給暮夏,“這是近些日子要穿的,放到衣櫃左手邊上層。”
暮夏接過,問道:“跟奶奶是一樣放法,中衣放中間那層,襪子用盒子盛着放在底下?”
楚晴笑着點頭,“回頭你問問尋歡,看府裡有沒有手巧的木匠,請他仿着咱們那樣子再做幾十個衣架,這些緞子絲綢容易皺,掛起來不起褶子而且方便找。”
暮夏跟楚晴抱委屈,“我看尋歡比大爺還大爺,昨兒給他綠豆糕,他嫌我手上搽過脂粉,又說不該用油紙包,得用先前的匣子裝……前幾天還嫌棄我不讀書,認字少。他雖然是大爺身邊得力的,可我也不差,憑什麼他就敢指使我?”
楚晴笑道:“你想想他說的是不是在理兒,有道理你便聽着,沒道理你儘管駁回去……尋歡以後是要提拔成大管事的,自然也有這個能力,你有什麼打算?”
“我跟着奶奶,按道理,奶奶身邊該有兩個管事嬤嬤,現在只有問秋一個,那個空缺我想頂上。”暮夏理直氣壯地說。
楚晴又笑,“我願意留下你,可管事嬤嬤都是成了家的婦人,你先得成親才行。”
暮夏認真地思量片刻,“我這就留點心,看着府裡哪個小廝長得順眼。”
楚晴樂不可支,正要打趣幾句,瞧見問秋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神色甚是不虞。
“二太太跟文家舅太太還有文家大奶奶一同過來了,因在外頭吵吵嚷嚷地不像話,我先帶到了悠然居。奶奶要是不得空,我這就打發她們回去。”
“她們鬧騰什麼?”楚晴問道。
她確實不想見這些人,可要單是文氏嫂子以及韓嬌,也就打發回去了。文氏卻不成,文氏是她正兒八經的長輩,沒有十分的理由不好不見。
問秋低聲回答,“聽了個大概但沒聽明白,昨天文家表少爺不知爲什麼被人打了,好像跟大爺沾了點干係。”
楚晴垂眸,淡然道:“好生招待着,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悠然居。
文家嫂子睜大眼睛打量着屋裡的擺設。
正中一副潑墨山水畫,意境高遠,底下黑檀木太師桌配四把椅子,桌子上擺着定窯白瓷茶壺及茶盅。
定窯以白釉聞名,文家嫂子見過白釉剔花,卻從來沒見過白釉上金彩描花,聽說價格比白釉剔花貴上三倍不止。
靠窗有座寬大的黑檀木貴妃塌,可容四人就坐,榻前放着矮几,上面隨意擱着兩隻白瓷碟子,也是金彩描花的。
這麼貴重的瓷器就隨隨便便地放着,文家嫂子不由咋舌。
在她眼裡,文氏屋裡的擺設用具已是頂頂奢華,沒想到楚晴這邊更加富貴。
文家嫂子越打量越心驚,目光卻是越閃亮。
周家這麼有錢,文壯平白無故遭這一通罪,不光要爭口氣,還得把看病問診的銀錢要出來。
怎麼着也得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太少了,最好五百兩,至少也得要上二百兩。
楚晴性子軟和,又沒經過事兒,先把她震住了怎麼也好說話。她要敢不聽從,就告她個不敬不孝的罪名。
自家小姑是她的伯母,自己這邊三個人還拿捏不了一個剛出閣的小姑娘?
這時問秋得了楚晴吩咐,讓穀雨跟春分沏茶過來,又端上兩碟點心和兩碟果蔬。
點心倒還罷了,果蔬擺得是鴨蛋大小的杏子,黃澄澄的惹人眼饞。
俗話說“麥黃杏子熟”,這都過了季節還能找到這般大小的杏子,確實難得。
看吧,剛纔在外面一通吵嚷,楚晴屁都不敢放一個,還不是得好生招待着?
文家嫂子眸光更亮,朝文氏擠擠眼,毫不客氣地掂起一隻大杏子塞進口中。
文氏卻是坐立難安。
文壯在大街上捱了揍,據說是周成瑾讓人打的,打得鼻腫臉青不說,兩條腿也是血肉模糊。
嫂子到國公府哭訴,文氏急怒攻心,憑着一時意氣帶着嫂子來了沐恩伯府。
這會兒冷靜下來,忽然意識到文壯捱揍的原因,不免感覺心裡發怵。
不管這回來能不能討到便宜,回府之後,一頓數落是免不了的,興許還會更重些。
而旁邊的韓嬌只低頭坐着,瞧不出臉上的神色,彷彿置身事外一般不吃也不喝。
幾人各懷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楚晴換了身天水碧的縐紗短襖,月白色紗裙,看着雖素淡,可發間一對赤金點翠蝴蝶簪卻彰示出她的富貴氣度。
出了觀月軒,正瞧見尋歡在門旁等着,規規矩矩地行個禮,低着頭道:“回奶奶,昨天大爺看到文家小子出言不遜就教訓了他一頓……悠然居外頭有小廝伺候,到時奶奶讓人喚一聲就行。”
是在解釋文氏等人的來由,又怕她在文氏跟前吃了虧。
楚晴微微一笑,應道:“好。”
不緊不慢地進了悠然居,楚晴先朝文氏福了福,又對文家嫂子與韓嬌點點頭,含笑問道:“二伯母怎地想起過來了,有事?”
文氏含含混混地沒開口,嫂子已經“咣噹”一聲把茶盅頓在桌面上,茶水漾出來,順着桌邊往下淌。
楚晴斂了笑,冷聲問道:“舅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嫂子怒視着她,“看你嫁得好夫婿!”
楚晴莞爾一笑,“我嫁得好,讓舅太太不高興了?”面上看着仍然恭順,眼底卻是不容錯識的冷凜。
“呸,我管你嫁得好不好?你這什麼態度,有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嫂子站起身,食指點着楚晴,差點戳到她腦門上。
暮夏見狀,一把撥開她的手,“放尊重點,你算哪門子長輩?我家奶奶婆家姓周,孃家姓楚,五服以內還真找不出你來。”
嫂子氣得打跌,看着文氏道:“你瞧瞧,主子說話,她一個下人亂插嘴,這是哪家的規矩?”
文氏心中有愧,但在楚晴面前卻是理直氣壯慣了的,便冷着臉道:“晴丫頭,不是伯母說你,這種不懂禮數的丫鬟還是趕緊打發出去,免得連累你的名聲。”
暮夏自知剛纔失言,抿着嘴沒作聲,一雙眼卻狠狠地瞪着文家嫂子。
楚晴笑盈盈地說:“我倒覺得她忠心護主非常難得,伯母沒看見,要不是暮夏拉着,這位文太太差點就把手指戳到我眼睛裡了。”
“胡說八道,”嫂子尖叫,“還離着老遠呢,就是戳一下又怎麼樣,你家大爺把壯哥兒打得起不來牀,這個帳該怎麼算?”
楚晴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忽聽院子裡傳來穀雨清脆的喊聲,“淺碧姐姐過來了。”
淺碧是大長公主貼身伺候的丫鬟,還是頭一次往這邊來。
楚晴心中詫異,卻仍是微微頜首。
暮夏上前撩起簾子請淺碧進來。
淺碧笑道:“大長公主聽說親家太太過來了,說二太太是貴客,怕輕待了客人,讓我來瞧瞧。二太□□好。”屈膝福了福。
文氏臊得臉紅。
不管楚晴有沒有錯,按理她是該顧及着體面,就是帶兩隻西瓜來,也比這樣氣勢洶洶地空手闖門要好。
再者,到別人府邸合該先去拜見大長公主,再到正房院瞧瞧高氏纔是正理。
她一氣之下把禮數盡都忘了,此刻只能吱吱唔唔地往回找補,“出門經過這裡,想着順便看看晴丫頭。因是臨時起意,沒敢驚動大長公主。”
嫂子聽她這般說,顯得自家氣勢矮了不少,又見淺碧二十出頭是個丫頭打扮,便沒放在眼裡,仍是昂首挺胸地對着楚晴道:“我家壯哥兒平白無故捱了揍,一整天沒有下炕,看病的銀子花了無數,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楚晴面色平靜地回答:“你家兒子是不是大爺打得還兩說,即便是,想必也有該打的理由。”
換言之,周成瑾真的揍了文壯,那是因爲文壯活該被揍。
嫂子萬想不到楚晴會是這般說法,與她設想得大相徑庭,一時兒子被揍的心疼與焦急加上勒索銀子不能得償的失望交織在一起,當即跳了腳,“這是踩到痛處了?你能做得別人爲什麼說不得?假裝遇到劫匪,遇到劫匪能有幾個囫圇個兒脫身的?誰家未出閣的閨女會夜不歸宿,你說不是與周大爺有了首尾,他會惦記着娶你?”
楚晴氣得嘴脣直哆嗦,雙腿抖得幾乎站不住,只得用力抓住了暮夏的手臂。
這樣的流言一出,她還有什麼臉面在京都走動?
她在外過夜之事,除了國公府的人再沒有別人知道,必定是從文氏口中傳出去的。
楚晴咬牙盯着文氏,“到底是怎麼回事,楚晚比我更明白。”默一默,低聲道:“我累了,送客!”
暮夏冷冷地說:“幾位請吧,我家奶奶身子不舒服。”
嫂子怒道:“哪能就這麼走,壯哥兒還等着銀子看病,不給個三五百銀子這事兒沒完,我這就往順天府衙門擊鼓鳴冤。”
暮夏氣得揚聲道:“來人,送客。”
話音剛落,就見兩個身穿青色短衫的小廝利落地進來,二話不說拽着嫂子與文氏的胳膊就往外拖。
嫂子嚇傻了,她去過國公府,知道越是顯貴人家規矩越重,小廝是不能在內院走動的,連粗活都是婆子在幹。
她也是依仗這點才決定放肆地在楚晴跟前鬧一鬧,沒想到竟有小廝進來。
而且看着挺精瘦,手勁卻大,幾乎把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嫂子頓時放潑,嚎叫道:“殺人了,救命啊!”
剛喊兩聲,小廝不知從哪裡掏出塊布,乾脆利索地塞進她口中。
屋子裡立刻消停了。
文氏自從嫁到國公府,掌管中饋十幾年,進出都被人尊敬,何曾這般被下人拉扯過,不由既悔且恨。
真不該被嫂子一攛掇就來找事,更不該口無遮攔地把國公府的事兒告訴嫂子。
滿身的體面掉了個精光不說,回去還有得受,老夫人絕不會輕饒了她。
文氏好歹還顧及着身份,絲毫沒掙扎,被小廝半推半拉地帶了出去。
韓嬌留在最後,神情晦澀地盯着楚晴,“既然打了,怎麼不乾脆打死他,我也能就此解脫,免得過這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
楚晴冷冷地回視着她,半點沒有同情,“你想死有得是法子,絕食撞牆用剪刀抹脖子,再不濟咬斷舌頭也能死。”
韓嬌怨恨地瞪她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