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嬌的氣色不大好,白皙的皮膚近於透明般的雪白,紅脣點了點胭脂,算是有了點精神,瞧她衣飾尋常,不像做客的裝扮,似是臨時起意過來的。身後倒是跟了好幾個丫鬟婆子,那就不可能是偷跑出來的,至少杜姨娘會知道。
她雖然有點百無聊懶,但沒有忘記打量風荷住的院子,暗暗撇了撇嘴。凝霜院不大,不過比起董鳳嬌的院子是大了不少,丫鬟僕婦也多上一些,何況一路行來王府的恢宏壯麗呢。見到風荷,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喚了一聲:“大姐。”
這一聲大姐差點把風荷驚得栽了一個跟頭,渾身豎起雞皮疙瘩,十幾年來,董鳳嬌一向是喚她全名的,連姐姐的邊都沒擦上過。既然人家示了好,當着一院子人的面,風荷自然不會做那個惡人,展顏笑道:“鳳嬌來了,只你一個人嗎?誰送了你過來的?”
“護院跟了來的,是老太太有話讓我跟你說。”她於演戲一事上實在沒有天分,那笑容根本擠不出來,神情僵硬。
“快,有話屋裡說去。”風荷笑得越發明豔,在一邊領路,卻始終沒有去拉鳳嬌的手,做做樣子還行,太過了她可受不了。
姐妹二人並肩進了屋。董鳳嬌留神看了看屋中的擺設,湖綠色的縐紗軟簾清爽得很,案頭開着濃麗的紫色牡丹,尤其是窗下寬大的黃花梨蓮花几上擺了一個白釉粉彩的大海碗,裡邊幾支碧綠的荷葉又圓又亮。
董鳳嬌抽了抽嘴角,董風荷,你真是時時不忘幾支荷花呢。
她亦是想到了風荷在杭家是頗受寵的,不然不可能這麼隨心所欲。落座之後,兩人都是吃茶,風荷不打算主動去招了她的話頭,想說自己說去,還要自己提出來不成。
董鳳嬌暗暗瞪了風荷幾眼,見她沒反應,只得開了口:“你知不知道,上個月我已經過了初選。”
選秀要分好幾次,初選只是走走過場而已,多半的達官顯貴之女都能順利通過,用不了一天時間。過了初選的女子會被送回家中,讓父母教導宮裡的規矩,等着參加五月中旬的再選,五月底就是決選了,選中的女子或者入後宮或者由皇上指給青年才俊們。董鳳嬌能過初選那是情理之中的,風荷並不驚訝。
但她依然笑道:“恭喜了。幾日再入宮呢?”這次入宮就要在宮裡住着,沒有選中的遣散出宮,選中的繼續等着。
“初十就進宮了。今兒老太太讓我過來的意思就是讓你給我打點着,再選是一定要過的,若能留在宮中就最好了。”這話半真半假,董家老太太確實有這個想法,自己家在京城地位尷尬,上等人家看不上,下等的自己不願降了身份。如果鳳嬌能在宮裡立足,那董家就是皇親國戚了,還怕沒有好人家願把女兒配給華辰。董家幾個兒女,一個入宮,一個在王府,一個再娶了公侯家的小姐,那纔是真真圓滿了。
當然,老太太絕對沒有想到讓鳳嬌過來開這個口,但她自己又拉不下那個臉來,是以都拖到了今日。最近時日來,鳳嬌依然鬧着要嫁給蕭尚,老太太被董老爺拿狠話嚇了幾嚇之後,不敢由着鳳嬌心意來,還命杜姨娘好生拘緊了鳳嬌,不讓她出門,生怕鬧出什麼事來。
這次是鳳嬌自己求着來的,她裝着放下了蕭尚的事,同意按老太太的心意辦,又加上杜姨娘連連作保,才允了她過來。
風荷從來就明白老太太杜姨娘那類人,別想跟她們講理,平兒在董家囂張慣了,以爲自己真有多麼了不起。她淡淡問道:“那你也是這個意思不成?”
董鳳嬌頓了頓,拿眼瞥着風荷,咬牙道:“我自是不願意的,所以你假意應了老太太的話,回頭卻不能把我弄到宮裡,我要去嘉郡王府,你與……與你們表弟說一聲,讓他、讓他到時候求求皇上。”
在她心裡,她願意嫁給誰已經是天大的臉面了,從沒有想過蕭尚願不願意娶她。
風荷第一次發現鳳嬌還有這樣的厚臉皮,連她都臊得慌,面都沒見過,就要人家冒着危險去求聖上指婚,虧了鳳嬌能夠想出這樣的主意來。她正色拒道:“此事不可行。”
“怎麼不行了?你不想幫我就直說。”她猛地拔高了聲音,就差去拍桌子。
風荷暗暗腹誹,她幾時與董鳳嬌交好過不成,憑什麼讓自己幫她,難道憑她過去的作爲?真是天大的笑話。她亦是冷了聲氣:“你早知我不會幫你又何必過來。”
“你,我嫁給了他對你只有好處,你爲什麼不幫我。”董鳳嬌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她沒有想到風荷會這樣理直氣壯的拒絕她,好歹留點轉圜的餘地嗎。
“呵呵,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倒想聽聽。”風荷悠閒地撫弄着翠玉的茶盞,這質地,還真不賴。
董鳳嬌擠到了一處的眉心強自鬆散了些許,她跺跺腳,坐了下來,緩了緩語氣:“只要我日後多在他跟前吹吹枕邊風,他自然凡事多幫着你們,你說是不是?”
風荷表示強烈的質疑,鳳嬌會是知恩圖報的人?她到時候別暗中使壞就行了,可不敢信了她。不過,她沒有再次否定,而是似笑非笑的問道:“你確定蕭世子願意娶你,他可是有了世子妃的,你去了頂多是作小,你願意?”
“我,作小就作小,只要他寵愛我,一切還不一定呢。”鳳嬌把脣角都咬得煞白了,臉卻是紅了起來。
風荷略微詫異,這鳳嬌,對蕭尚果然是動了心的,連作小都肯,難得啊難得,居然有人可以降服得了鳳嬌,蕭尚,崇拜你。
但風荷不想鬆口,鳳嬌的婚事與她何干,蕭尚面前更沒有她說話的份,她何必去碰一鼻子灰,沒得丟人現眼。她正欲直言拒絕鳳嬌,誰知杭天曜回來了,還帶來一名客人,正是鳳嬌心心念唸的蕭尚。
若是往常,杭天曜不會明知房裡有別的女眷還把蕭尚帶進來,可他想起上次風荷與他提過董鳳嬌對蕭尚的心思,不由起了惡作劇的念頭,不知冷麪蕭尚遇到欽慕者會是哪般形容啊?
兩個男子,一邪肆一冷漠,一含笑一板臉,俱是一色的黑衣,大步跨了進來。
風荷已經起身迎了上前,行了半禮,笑道:“怎不提前知會我一聲,我好吩咐下人做幾個表弟愛吃的菜。”
杭天曜攜了她的手:“表弟又不是外人,揀他們拿手的做來就行,我要與表弟好生喝一盅。”他眼裡的調笑意味頗濃。
就在他們二人進來之時,鳳嬌傻在了原地,沒有起身行禮沒有躲避出去,一雙眼睛直勾勾盯在蕭尚身上,簡直能把蕭尚看出一個洞來。蕭尚一開始並沒有發覺,直到要往裡走時擡頭,纔對上了一個盯着他發花癡的女子。他隨即厭惡起來,什麼女人,不守婦道,盯着一個外男這樣看,他冷冷哼了一聲,偏了頭去看荷葉。
杭天曜夫妻二人自然沒有忽略這一切,兩人強自忍住笑,風荷故意問道:“這是我們家二小姐,你是認識的,今兒來看我。你們在這吃呢,還是去前頭小書房,若在這,我們就去繡房裡說話。”她放開杭天曜的手,走到鳳嬌身邊推了推她,又道:“這位是嘉郡王府的世子。”鳳嬌再看下去,丟得就是她的臉面了。
鳳嬌愣了愣,忽地通紅了臉,低頭看着地磚,沒有動身隨着風荷去繡房,眼角的餘光一直掃着蕭尚的方向。
蕭尚不悅得看了看杭天曜,就欲擡腳往外走。
杭天曜趕忙拉住了他,笑道:“你這是作甚,小書房太小,不好敞開了喝,咱們還是在這裡便宜些,丫鬟們伺候起來也方便。”
蕭尚掙不開他的手,面上的怒氣隱隱浮現出來,風荷也有點惱了鳳嬌的沒有見識,狠狠拉了她衣袖,低聲道:“不是才說老太太等着嗎?我這就送你出去吧,別叫他們等急了。”
鳳嬌猶自發愣,被風荷拉着出了房,到了門外才反應過來,還要回頭去看。
“你幹嘛不讓我呆在那裡。”她怪責風荷壞了她的好事。
“你再看下去人都走了,那麼多下人,難道你就不要臉面了?”風荷保證她絕對不是爲了鳳嬌的面子,她是爲了自己,她們總是姐妹,鳳嬌的閨譽不好,她能好到哪兒去。都是杭天曜,弄什麼惡作劇。
鳳嬌兀自往屋子裡瞥,喃喃道:“他真的很好看。”
風荷差點被她這話給嗆暈了,發花癡也不是這麼個法啊。她怕鳳嬌做出什麼來毀了董家的聲譽,只得哄她道:“正好這會子人來了,我得趁着機會替你問問,你先回去,得了消息就使人去知會你,可好?”拜託,快走吧。
鳳嬌猶疑得看着風荷,頓了須臾,又道:“你不會騙我吧,我自己問他?”
“你瘋了不成,你一個閨閣女孩兒,主動去問一個大男人這種話,你的清白體面還要不要了,便是他原有心也得被你嚇了回去,你說是不是?我絕對不會騙你,白問一句話,我又不會少根頭髮。”風荷第一次發現鳳嬌這麼難纏,若是去了嘉郡王府,不知蕭尚會不會被她磨死。
鳳嬌就這樣被風荷連哄帶騙的送了回去。一送鳳嬌離了杭家,風荷長出一口氣,董老爺真是生得好女兒啊。
風荷先去小廚房吩咐了幾句,然後轉回正廳,杭天曜已經帶着蕭尚到小花廳裡說話去了。她分派了幾個小丫頭進去伺候,自己就想回房歪歪,誰料杭天曜讓人來請她過去,只得去了。
一見她,杭天曜就向她招手,風荷走到他跟前,被他推着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還笑問她道:“她來作甚?”
風荷明知杭天曜的用意,暗暗在他腿上掐了一把,恨恨道:“自然是來看我了,不然還能幹什麼?”
“哦,難道沒有說別的,我瞧她看着表弟不對勁呢,表弟,你可別告訴我你與人家姑娘暗中有過往來啊。”杭天曜這兩天的心情頗爲不錯,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打趣蕭尚的機會,他不想白白浪費。
蕭尚白淨的臉黑了黑,嘴角發抽,冷眼迫視着杭天曜:“王爺幾日不打你,你就皮癢了是不是。”
撲哧一聲,風荷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趕緊拿帕子捂住了脣,還裝着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命丫鬟上酒菜。
杭天曜的抗打擊能力極強,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笑嘻嘻與風荷道:“娘子,你上次還與我提過你孃家妹妹似乎有事求我們,不如說出來聽聽。”
風荷推開他依上來的身子,想了想,左右她都答應了鳳嬌,替她傳句話也不是不行,只是蕭尚的冷臉實在有點嚇人。她小小醞釀了一下,在杭天曜的鼓勵眼神下說了起來:“她呀,也是糊塗。不瞞表弟,她是偶爾見了表弟一面之後就被牽動了心思,奈何咱們家那是什麼門第,怎麼敢宵想王府,被我狠勸了幾句。只是少女心腸,不是幾句話就能打消的,倒讓我好一場煩難。”
她說着,又故意嘆了一口氣,瞟見蕭尚的臉果然黑了又黑。
“哦,可是真的,我看着不錯哎。生得好相貌,表弟以爲如何,若是喜歡就納了吧。”哼,蕭尚,讓你裝,府裡的姬妾們一個都看不順眼,偏還不好男風,分明就是爲了襯托自己的陰暗面來的。你既這樣,做表哥的就操心替你物色一個小美人吧,那還是我小姨子呢。杭天曜絕對是在惡作劇。
風荷對蕭尚不熟,聽到杭天曜這樣直白的話,渾身抖了抖,坐得遠了些。這兩人,不知打什麼擂臺,只要不把戰火引到自己身上就好。
出乎大家意料的,蕭尚平靜地掃過杭天曜笑意滿滿的臉,掃過風荷小小緊張的臉,一口應了下來:“好。”
他一個好字剛出口,風荷覺得自己的心臟狠狠跳了幾跳,不解得看向杭天曜,同樣看到他發怔的眼神,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不可思議的看着蕭尚。
孰料蕭尚似乎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自顧自斟酒吃了一口,讚道:“好酒,清香甘冽,暢快。”
杭天曜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哀怨的看着風荷,表示此事與他無關,若是董鳳嬌去了蕭家沒有好日子過可別怪他今日成全了她,他真是一片好心呢。
風荷決定,自己堅決不再插手此事,尋了一個藉口溜了出來,回了房間發呆。董鳳嬌啊,你可千萬不要怪我啊,這都是你自找的,去了蕭家之後聽天由命吧。
即便不熟,風荷也能看出來蕭尚對鳳嬌沒有一丁點的感覺,他這樣一口答應不是有目的的就怪了,真是個怪人。
董鳳嬌當天晚上就收到了風荷派人送去的消息,應證了一遍又一遍,歡喜得一夜未曾睡,滿腦子盤算着自己的嫁妝、以後的幸福生活。
晚上歇息時,風荷忍不住纏着杭天曜問道:“表弟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是都說他不好女色嗎?”
杭天曜勾了風荷的脖子擱到自己肩窩裡,用力嗅着她身上的香味,笑道:“他確實是個怪人,有人說他的世子妃善妒不讓他去妾室們房中,有人說他潔身自好,每月算下來有二十日會獨自睡在書房。我們拉了他吃酒耍樂他也去,但是從不沾惹女人,你妹妹那可是頭一個他親自鬆口納進府的。”
“那你們倆居然還能交好?應該是相看兩厭纔是啊。”風荷往杭天曜脖頸裡吹着氣,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杭天曜抓了她的手,假意板了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就不潔身自好了,你想想,這些日子來,我可有去過誰的房中,連門都沒踏進過,又有哪一晚沒有回來歇了?”他可是清清白白的啊,卻被世人潑了一身的髒水,比起來,蕭尚都沒他清白呢。
風荷忙笑着往他懷裡拱了拱身子,嬌聲道:“好,只要你從今往後改了,從前的事我都不計較,可好?”
杭天曜豈會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不忿道:“那你還是懷疑我了,你若不信,就自己試試。”生手熟手試試就知了,可惜他看得豬跑太多,不會也會了。杭天曜自然不是那等有原則有追求守身如玉的男子,他只是爲了安全,爲了他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那些女人,誰知道誰是誰的人,他哪敢消受啊。
他一個翻身壓到風荷身上,左右動起手來,不給風荷一點招架的機會。燭影搖紅中,唯能聽見風荷低低的求饒聲,帶着夜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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