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代班氏謝陛下!”
“孟孫與班超同爲河西后人,孟孫能否告吾,班令後人,究竟還能給朕多少驚喜?”劉莊此時已經隱隱覺得,這個班超絕非鄉俚之物,能鬥過竇固手下第一悍將渠耆,豈能是等閒之輩?!
竇固聞言,本欲說班家尚有一女班昭,爲當世才貌雙絕的奇女子。既有其祖姑班婕妤之貌,其才更在班婕妤之上。可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班家雖破落,但名氣漸顯。且班昭已嫁爲人婦,雖然其夫婿曹世叔近已病亡,但班昭是烈婦,已立志不再嫁。
聖上雖然非好色之君,可他愛才。此時說了,他真怕給班家惹下什麼是非!
要知道漢時寡婦最是吃香,比二八少女還要易嫁。班昭又是才貌雙全,假如愛才心切的聖上命班昭入宮伴君,他竇固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麼?
竇固選擇低首不言,幸好劉莊也未追問。
“舉國世子俱欲從軍,此漢家氣象也!”劉莊首先肯定了世子從軍熱情,但話鋒一轉又說道,“大漢名士劍客多,然大漢還有一多,那就是謫徒多。此次出征,可否多讓刑徒們戴罪立功?”
皇帝的話把衆人說愣了。自皇上即位以來,嚴刑峻法,官員瀆職被治罪的多,民犯法者被治罪更多。刑卒戍邊,已經實行了幾年。可讓刑徒們上戰場,是一個好主意,但也讓人擔心。畢竟,戍邊與出征是兩回事兒。“陛下,刑徒出征,武帝時即有之。然需假以時日,讓其熟悉軍陣也!”太尉趙熹說道。
趙熹是三公之首,他真實想說的是,本朝自開國以來停業修文偃武,裁撤郡兵,武備廢弛,已經不堪一戰。要戰勝北匈奴,不僅刑卒要訓練軍陣,北軍、黎陽營、雍營和各郡地方軍隊,都必須嚴格訓練,才能言戰。
劉莊自然聽懂趙熹的話中之意。他沉思一會,咬牙說道,“國無可戰之兵,則社稷必危。治河約需二三年,故練兵亦以三年爲期。竇卿,三年時間,汝以爲如何?”
“太尉所言極是!陛下,有三年時間,臣定爲陛下練成一支鐵軍!”竇固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就在這時,劉莊咳嗽一陣,臉色憋得彤紅,竟然咳出點點血絲。他想掩飾,但是,衆大臣還是看清了。老臣趙熹和牟融心疼得淚水長流,他們帶頭,衆臣一齊跪於地上,趙熹顫聲道,“國家離不得皇上啊,老臣請陛下爲天下蒼生社稷,妥爲保重龍體!”
竇固、耿忠、耿秉三位血性戰神,也心疼得流淚,一齊勸皇上保重身體。劉莊臉色焦黃,長嘆了一口氣,才苦笑道,“諸卿起吧,朕知道了。”
等衆臣起身,他又動情地道,“父皇百年時,天將欲傾,吾始即位。舉國大喪,內廷無規,朝綱無緒,宮中亂成一團。太尉主持喪事,於紛亂中理出頭緒,爲朕親政開了一個好頭。自繼統以來,百廢待舉,內有災患,外有強虜,幸賴諸卿盡力,國力漸興,民始漸安,府庫稟實。然吾猶不敢有絲毫怠慢也!”
“皇上……讓陛下憂心勞力,是爲臣者做得不好啊。固等不才,然定傾心謀劃,爲朝廷剪除北患,以解聖憂!”竇固長泣,叩拜於地,絕然作誓!
朝堂內君臣泣血談心,商議着國家大事。賞給班超一個假司馬,對漢明帝劉莊來說,或許並不是什麼大事。此時,他絕沒有想到,這個假司馬日後會給他帶來多麼大的驚喜。但對班超和班府來說,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本來竇固給班超一個“假”司馬,只不過是個待遇。到了皇帝劉莊這,竟然爲這麼小的事兒專門下了詔書。私鹽便成了官鹽,這假司馬便坐實了。
東漢軍制襲前漢制,將軍開府設五部(或五營),將軍對屬下有選人用人權利,只需報備朝廷即可。當然,有特殊才能、或特別重要的人物,皇帝自然也可直接任命。
此時,竇固的賀喜帖早已飛馬送來。高密侯鄧震見女婿有了大出息,也不管是不是曾經討厭女婿,也親來賀喜。班彪舊友、河西衆將後人,以及住在西城的黃門侍郎馬防、馬光等世家大族子弟也俱來賀喜。見過老夫人、婦公和衆位長輩,兄長班固即命開宴慶賀。
落泊的班家,一下子出了三員武將,朝廷正用兵的時候,可謂前途不可限量。班固爲蘭臺郎官,最近明帝又升其秩奉,然不過秩比四百石。而蘭臺史令最高秩奉,也不過六百石。可弟班超一天之間,就任軍司馬,雖然前面有一個“假”字,但卻秩比千石啊,貨真價實。連兩個僕人都秩比六百石,都比文氣沖天的班固俸祿高,你說這喜事是不是非同小可?
因而,等宮內小黃門喜訊再一到,曾經的蘭臺書傭,被皇上親自詔命爲假司馬。這還得了,班家瞬間便一門三將,深秋時節的下西洛,整條街頓時便沸騰了。
女婿有了大出息,最感覺臉上有光的是高密侯鄧震,他專門請了權魚府上的伎戲班子(注:東漢時的雜耍,以雜技爲主,輔以歌舞)表演,西域妙齡伎女拋繡球、甩飛刀、套繩圈、翻騰倒立,熱熱鬧鬧。七盤舞、劍舞、巴渝舞、盤上舞、踏歌等,從宮廷流入民間,成爲伎舞的主流,只鬧至半夜才消停。
女婿出人頭地,婦公花重金親來賀喜,本不稀奇。但高密侯鄧震降貴紆尊、親來賀喜,卻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爲着當年的“十年賭約”,向自己閨女鄧堯道歉來了。當然,這道歉全靠行動,嘴上是斷然說不出來的。畢竟,高密侯身份是何等高貴啊!
當初,大漢第一世族的鄧家名媛鄧堯執意嫁給一個沒出息的書傭,丟盡了高密侯鄧震的臉面。鄧堯不是尋常小女子,她自小便有主見。送納采的媒婆不斷來鄧府,都被她一口謝絕。挑來挑去,卻挑了一個書傭。鄧震氣急敗壞,又無奈何,便從此再未和小女說過話。
班超被除名蘭臺史令的時候,鄧震更是氣得吐血,臥榻上半月,揚言終生不見小女鄧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