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事的被解決,所有看熱鬧的人也都重新入座,吃飯的吃飯,聊天的聊天,說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牧秋語,這個今日方纔出現的老闆娘。
或是讚歎老闆娘臨危不亂,跟那個掌櫃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或是嚮往老闆娘面紗之下影影綽綽的美貌;或是猜測這位通身高貴氣質的老闆娘的背景。
不過,不管樓下猜測的如何熱火朝天,當事人已經施施然走進了只屬於老闆的雅間,墨畫將門一關,什麼喧囂都被關在了外面。
百里沙等人都好整以暇的坐在飯桌旁邊,看着牧秋語帶着人進來忙不迭的招呼着牧秋語和墨畫趕緊入座,接着一起吃飯,完全都沒有打算理一下一同上來的掌櫃的打算,或者說,這羣人心照不宣的,將這個看起來體積十分吸人眼球的掌櫃當成了一團比較巨大的空氣。
牧秋語也沒有擾了其他人的興致,走到百里沙身邊的空位子上坐下,然後拿起了筷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跟其餘人熱熱鬧鬧的一起吃飯,百里沙笑容滿面,時不時的夾菜給牧秋語。牧秋語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是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十分的愉悅,將百里沙夾給她的菜一點不剩的都吃了。偶爾也投桃報李的給百里沙夾兩筷子他喜歡吃的菜。
童君成跟陸盛歡之間卻不像是百里沙和牧秋語一樣其樂融融,這兩個人的口味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童君成故意,總之陸盛歡的筷子伸向哪裡,他就先一步將陸盛歡的目標給搶走,惹來陸盛歡無數次的白眼之後,果斷選擇了從童君成的碗裡搶食吃。
對於這兩對情侶的相處方式,墨畫、來福、付鑫、杜蘅一邊吃着美味可口的飯菜,一邊選擇圍觀,墨畫和來福時不時的用飯碗當着嘴巴偷笑,付鑫和杜蘅全程沒什麼表情。
一張桌子上,八個人其樂融融。
更顯得掌櫃就是一個局外人,一個和這個房間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掌櫃不止一次想過轉身就走,但是牧秋語和百里沙都沒有發話,他沒有那個膽子擅自離開,若是他離開了,估計就不用再回到這個富貴樓之中了。要是他被富貴樓給炒了魷魚,估計也沒有什麼酒樓敢聘用他做掌櫃了,如此一來,他上有老下有下的一家子人,應該怎麼活下去?尤其是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
因此,就算感覺到再惴惴不安,掌櫃也只能夠硬着頭皮站在那裡,心裡祈禱着主子們快點吃完這頓飯!
就算是要問斬,那也請來個痛快的!等“死”的過程比趕緊去“死”更加難熬!
“吧嗒”一聲,牧秋語輕輕將銀筷擱在了筷枕之上,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讓掌櫃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冷戰,渾身上下的肥肉都忍不住顫抖起了一個小小的波紋。
只見牧秋語慢條斯理的掏出手帕揩了揩自己的嘴角,這才擡眼朝着已經站了足足兩盞茶功夫的掌櫃。
由於心中不安,掌櫃的雙手絞着自己的衣服下襬,將上好的絲綢面料絞得皺巴巴的,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不安的神色,額頭上還帶着汗水。
牧秋語起身走到了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已經吃完有一會兒的墨畫十分自覺地站到了牧秋語的身邊,執起繪着青花圖案的白瓷茶壺,爲牧秋語斟了一杯茶。牧秋語端起茶杯,兩根手指輕輕捻起剔透的茶杯蓋,看着捲曲的茶葉在茶水之中舒展沉浮,而後輕輕嗅了一口嫋嫋茶香,嘴角噙了一絲笑,道:“上好的毛尖,不錯。”
“姑娘喜歡就好,姑娘喜歡就好。”掌櫃忙不迭的道,白胖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意。
方纔的一番冷落,已經讓掌櫃心中不安到了極致,現在的他,腦子裡的那一根弦,估計已經繃的輕輕一撥,就能夠斷掉的地步了。
牧秋語淺飲一口茶水,垂頭的動作掩飾住了她嘴角的一抹輕笑。雖然皇宮的那一段日子總體看來不堪回首,但是也教給了自己很多東西,至少,對於人心的把握,還有陰謀算計,比起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那可不僅僅是更上一層樓而已。
“掌櫃,這富貴樓之中的一應事務,都是你打理的吧?”牧秋語輕輕將茶杯蓋子蓋上,落玉一般的聲音聽在耳中是那樣的悅耳,但是卻讓掌櫃再一次渾身顫抖了一下。
“是……是……”掌櫃雙手抱拳放在自己身前,微微弓着腰,看起來十分恭敬。
“哦?那麼今日,掌櫃爲何姍姍來遲?”牧秋語不輕不重的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尾音微微上挑,帶着詢問的意思,問道。
“這……回姑娘的話,小的一時疏忽……”掌櫃吞了一口口水,道。
“哦,疏忽啊。”牧秋語笑了笑,看起來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是人都有疏忽的時候,可以理解。”
“多謝姑娘寬宏大量!”掌櫃的忙不迭的道,像是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裡卻越來越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是看起來你似乎一點應變的能力都沒有啊。”牧秋語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而且,我今日無意之間見到了給富貴樓送菜的菜農,聽說那個採買的管事是新來的,總是剋扣他們的報酬,這一點,你查賬的時候,也沒有發現嗎?”
掌櫃覺得已經有冷汗從自己的額角流了下來,而自己的後背衣衫早就被冷汗浸溼了。眼前這個笑盈盈的姑娘,看起來像是一隻小白兔一樣人畜無害,說話聲音也輕輕柔柔的,但是她絕對是個綿裡藏針的人,將以柔克剛這件事情做的淋漓盡致!
“聽那個菜農說,原來那個管事之所以被換掉,是因爲他不小心衝撞了我們的貴客。”牧秋語以手支頤,姿勢看起來就像是在閨房之中與人閒談一樣隨意,但是隨意之中卻依舊帶着一分高貴,“不過,我其實很好奇,一個管理後廚採買的人,是怎麼去了前面,衝撞了我們的貴客的?”
掌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纔回答道:“客人在那一日的菜餚之中,吃出了一條蟲子,所以……”
“所以你就斷定是管事的錯?”牧秋語淡淡的打斷了掌櫃的話,“就沒有想過,是有人故意爲之?且退一步講,若是菜裡真的有蟲子,怎麼負責洗菜的那些人一個都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嗎?難不成一個採買的管事一時疏忽,連帶着後廚所有的人眼睛,都這麼巧一起瞎了嗎?”
“這……這……”掌櫃這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牧秋語看着眼前這個在這個世界之中,已然到了快要可以退休頤養天年的掌櫃,心裡有點不忍,但卻並沒有想要將這件事情從輕發落的意思。
“任命你做掌櫃,是我們對你的信任,也是因爲經過多方面的考察之後覺得,你的能力足以勝任,可是現在看起來,你好像並不是想我們想象的那樣,足以管理好這個產業。”牧秋語聲音平和,好像並不是在跟掌櫃討論炒他魷魚這件嚴肅的事情。
“姑娘饒命啊!”掌櫃也是人精,牧秋語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哪裡還會不明白牧秋語的意思,趕緊雙膝一軟跪在了牧秋語面前,連聲討饒。
牧秋語輕笑一聲,看起來不爲所動,道:“你這可真是言重了,我何曾說過想要你的性命?”
掌櫃跪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牧秋語確確實實沒有說過要他的性命,可是不再讓他在富貴樓之中當差,跟要了他的性命有什麼不一樣?
沒了這份可觀的收入,他拿什麼養家餬口?
而且若是他真的被趕出了富貴樓,他這個人,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掌櫃擡頭看向好整以暇的牧秋語,從女子那雙有些淡漠卻好像能夠看透一切的鳳眼之中,他看不見一點寬容。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他都做錯了。
“姑娘,請姑娘給小的一個機會吧,小的一定不會再這樣做了!”掌櫃膝行至牧秋語的跟前,磕了一個響頭,哀求道。
牧秋語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聲音之中也帶上了一點點的無奈,道:“我其實也不想將事情做的這麼絕,畢竟,你爲富貴樓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掌櫃心中一緊,並不覺得牧秋語這麼說就是打算饒過他了,這樣的話之後,總是應該連接着一個轉折纔是。
果不其然,牧秋語接着就道了一聲但是。
掌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像是如臨大敵一樣等待着牧秋語的下文。
牧秋語心中發笑,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只是保持着一點無奈,道;“你總要給我一個接着任用你的理由吧?否則的話,我們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豈不是,全要在你的手中,打了水漂了?”
掌櫃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牧秋語,眼神之中帶着明顯的掙扎之色。
這個時候,百里沙有些懶懶的聲音從旁邊的飯桌上傳來,道:“秋語,你就是太心善了,既然他的能力不足以勝任這個職業,就該趕緊下去,要是還佔着這個位子,那不就是尸位素餐麼?富貴樓之中有能力的人不是沒有,要是引起那些有能力的人的不滿,那可就糟糕了。”
牧秋語像是覺得百里沙的話十分有道理的點了點頭,轉向還跪在地上,明顯兩股戰戰的掌櫃,笑着輕輕地道:“你想清楚,這是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