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綾羅聞聲而來,卻見答應扶石後退,臉如飛霞。正面佩劍男子,一身裝扮卻並非侍衛所有。
“嬪妾答應羅氏,多謝大人相救。”
面前之人只略一擡眼,毫無表情的面容不見是怒是責,只搭了劍道:“請小主當心。”
她見此人徑直離去,忽然不知是什麼涌上心頭,竟顧不得宮中規矩,癡癡地忘了一會。他身上有那樣自由的江湖氣息,已是自己許久不見的期盼。只是不知這少年爲何人,與這皇宮格格不入。綾羅只當她受了驚嚇,忙要伸手扶女子回去。她幾步回頭,終於還是落定了一顆心。
彼時天高雲淡,鳥鳴花繁。
“今日朕特地帶了承影前來向你致謝,你便叫白羽一同進來吧。”
“承影乃是皇上心腹,這樣貿然前來無妨麼。”青鸞倚坐軟榻,面露焦慮之色。
“他由聚合臺而來,”天子輕聲擊掌,“不礙的。”
那兩聲下去,便見一抹黑影而至。衆人目光所及之處,男子正頷首屈膝,恭敬地行了一禮。
“果然不愧對這樣一個來去如風的名字。”青鸞見侍候在一旁的白羽面露欣喜之色,便使了個眼色,許她前去。白羽忙搬了涼凳來,關切道:“少俠傷未痊癒,快快請坐吧。”
他未推辭,卻是略了眼正低頭喝茶的青鸞。初見時她宛若驚兔,縮在衾被一角閣門相問。而後便是那日在柴房,她已比之前多了分穩重。而今時今日,已儼然是小主的模樣。這前後不過短短數月,便褪了膽怯之色,她適應如此之快,也難怪皇上會着意於她。
裕灝搖扇翩翩:“朕瞧着,白羽對你倒是上心。”
“嬪妾也早看出這丫頭不對勁兒了,”青鸞掩面輕笑,“還沒見過她對誰這麼無微不至的。”
“小主慣會取笑奴婢。”白羽臉上一熱,扭頭道,“當初是小主吩咐奴婢照顧好少俠的,如今卻這般捉弄。”
雖這樣說着,臉上卻見一絲紅暈。青鸞打着笑,回身對天子道:“這丫頭是被嬪妾慣得不成樣了,才說她一句,便十句頂回來。”
“你就這樣無拘無束的性子,下人自然有樣學樣。”男子將她手掌握緊,溫和道,“承影既與你這裡有緣,朕便派他暗中保護這流月閣,你這裡到底離前宮遠了些,如此一來朕也能安心些。”
女子擡頭,卻只見那目光中是滿滿的關切。又望見身旁的白羽一臉驚喜,終於不忍相拒,便攜了宮人叩謝道:“嬪妾謝過皇上。”
宮裡復又平靜了些許日子。
聽說再過些天,太后要在樂坤宮擺一齣戲,讓妃嬪們休整時息。此次聲勢浩大,以致各宮都忙着趕製夏衣。流月閣這裡,一向是昭貴嬪先選了料子再送過來,只是這一次送來的全部是些顏色濃烈鮮豔的布匹,問了,下人也只是回道:“娘娘說湘嬪小主一向穿的素淨,這次定要好好打扮打扮。”
她既這樣說了,青鸞自然推脫不得,只接了收進庫房。託人用來趕製新衣的布料卻是前幾日謐答應留下來的軟綢。她自上次一事後,也肯勤加走動了些。許是宮中煩悶,即使互相說說話也是好的。只是那女子每每恪守禮節,且小坐半個時辰便起身告辭,實在也不算太過親近。
這日剛入了夜,蘇鄂便捎了端如夫人的信過來。信中道她在福壽宮萬事都好,讓青鸞無需記掛。還囑咐了幾句近來皇后總是有意無意地違背太后,大有分庭抗禮之疑,還望她諸事小心。
青鸞讀罷,便點了燭火燃盡。見蘇鄂俯身清理餘下的灰燼,便不住嘆道:“長姐如今處境這般危險,卻還全然掛念着我。”
“夫人與小主姐妹情深,奴婢臨走前,夫人還再三要奴婢轉達小主,說是日前太后傳召了昭貴嬪,要小主格外小心她。”
“昭貴嬪自恃頗負心計,卻怎見得太后秦氏也非一般之人。她爲了博皇上傾心,也算賭上了全家榮耀。”青鸞換上絲質輕紗睡衣,由着蘇鄂用皁角梳理烏髮,“我們只消萬事小心,護得自己周全便是了。”
蘇鄂頷首應道:“小主說得極是。”
夏夜星瀾,雖已過亥時卻並不覺得天色潑墨一般濃重。偶有昏鴉低鳴,擦着低矮的檐下飛過,若是睡熟了,定然在意不到。然而許是暑氣過烈,華薇宮的西暖閣竟宮燈熠熠,室內恍如白晝一般。這漫漫長夜,便是有人難以安枕了。
“什麼,太后當真這麼說了!”
這一聲驚呼,惹得昭貴嬪頻頻蹙眉,兀自頭痛道:“本宮都未如此大驚小怪,你這是做什麼。”
靈貴人訕訕而坐,臉色卻煞白一片。見她只着了淺色蓮葉水紋冰蠶睡衣,便知也是匆忙而來。她身旁昭貴嬪以輕芙扇打着涼,半晌才道:“太后精明的很,定也是發現了其中蹊蹺。單說這次北剿,有裕臣王爺遣兵自南向北會和,太后便示意驃騎將軍帶人搶佔一步,然而皇后卻鐵了心讓他父親按兵不動。”
“軍事之爭,太后是從來不肯讓路的。”
“已然鬧到這個地步,她必是起了疑心。”
靈貴人低頭思忖片刻,復又道:“此事於皇上有利,表面看來同娘娘並無太大幹戈,怎麼太后偏會傳了您去,含沙射影地讓您少往來朝鳳宮?”
“太后是說本宮近來腿腳太過利索了,語氣端的極爲不善。”昭貴嬪望向窗外,暗自咬牙道,“能將本宮行跡彙報的如此清楚的,除了那個賤人還能有誰。”
身旁女子略有遲疑,隨即應道:“她有長姐扣押在太后手中,說不定亦是爲了自保才……”
“自保?”昭貴嬪卻彷彿聽了可笑的言論,回身冷笑。她目色陰冷逼仄,有如地獄使魔般,“湘嬪既活得辛苦,好歹也是姐妹一場,我們何不幫幫她。過幾日,宮中不正是熱鬧的時候麼。”
靈貴人緩緩擡眼,月色入窗,只掃得她臉龐澄明如羽化一般。半晌,只聞聲音清澈,卻空冷如鏡般回道:“嬪妾知道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