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不大,嬰兒的啼哭聲卻十分的響亮。
青蘿太后眼看着孫姑姑竟然敢威脅赫連遠,青蘿太后霍然站起身來,對孫姑姑怒道:“你這樣到底是在幫哀家和安王,還是在害我們母子?”
“太后……”
孫姑姑滿是受傷的看着青蘿太后,不住的搖着頭:“奴婢跟在您身邊多年,對你忠心不二,怎麼可能會害您?您這陣子思子心切,身體虛弱,奴婢看着心疼啊!可是皇上他卻……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閉嘴!”
青蘿太后對孫姑姑怒喝一聲,滿是乞求的看向赫連遠:“皇帝,這件事情,都是她自作主張,並非哀家的意思,你千萬不可遷怒堂兒……副”
“呵呵……”
赫連遠冷笑一聲,看着青蘿太后一副慈母模樣,眸華瞬間更冷了些,然說出口的話,卻是雲淡風輕:“哦,朕知道了,一切都是孫姑姑自作主張,此事跟太后沒有一分一毫的干係!”
聽出赫連遠語氣裡的諷刺之意,青蘿太后咂了咂嘴,剛想說些什麼,卻見赫連遠視線一轉,冷眼看着孫姑姑,語氣中毫無溫度:“把孩子放下!”
“不……”
孫姑姑用力搖着頭,臉色驚惶的對青蘿太后道:“太后,奴婢知道,奴婢今兒活不成了,但是奴婢還是想爲您做最後一件事情!”
語落,她渾身不停顫抖着再次看向赫連遠:“皇上若想奴婢放了小殿下,就依着奴婢的意思,讓太后跟安王見面!”
聞言,青蘿太后心絃一緊,一臉緊張的看向赫連遠。
不管怎麼說,既然事已至此,她知道孫姑姑今日必定難以脫身了。
但是,她已經好幾個月不曾見過親生兒子了,若是可以見到他,倒也是一絲安慰!
可,她的希望,很快便落空了。
只見赫連遠在聽到孫姑姑的話後,目光冷冽如電,驀地一勾嘴角,無比冰冷的對身後的三文吩咐道:“孫姑姑,視朕如無物,殺無赦,死後鞭屍,就在這裡!”
“皇帝!”
青蘿太后咯噔一下,反應過來首先想到的是孫姑姑怎麼說也跟着自己這麼多年,對外聯繫都要靠孫姑姑,而且孫姑姑如今也是爲了她,她剛要出聲想勸,卻見身前人影一閃,緊接着孫姑姑便在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中,轟然倒地!
青蘿太后下意識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孫姑姑,見孫姑姑雙眼瞪的圓圓的,血液從喉間不停涌出,整個人還一抽一抽的,她心頭一窒,閉上雙眼的瞬間面如死灰!
赫連遠冰冷的視線,掃過癱坐在椅子上,緊閉雙眼的青蘿太后,脣角冷冽勾起,不曾言語一聲,便轉身離去。
在他離開之後,一文上前抱走了仍舊哇哇大哭的那個孩子,三文則沉着臉上前,命人拖了孫姑姑的屍體,裝進了麻袋裡,然後揚起了鞭子……
“住手!”
青蘿太后驀地出聲,喝住了揚起鞭子的三文,直愣愣的看着地上那不停往外滲着血的麻袋:“這裡是佛堂,如何能見血?”
三文聞言,有些無奈的對青蘿太后道:“太后娘娘恕罪,這不見也都見了,又能如何是好?再說了,這是皇命,若是不照辦,微臣只怕要見血!”
語落,他高高揚起手裡的鞭子,毫不猶豫的朝着麻袋抽了下去。
青蘿太后身邊,孫姑姑是最得力的人,兩人相處的時間也最長……如今那啪啪的抽擊聲,就像是抽打在青蘿太后的心頭,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起來!
活了一大把歲數,她處處籌謀,卻從來不想會落的如此狼狽!
今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爲什麼孫姑姑會自作主張去偷赫連緬?然後又拿赫連緬來要挾赫連遠?還說是她授意的?
心裡一個又一個的疑問,隨着那鞭笞聲,不停的叩擊着她本就千瘡百孔的心房,青蘿太后知道她心裡的疑問,隨着孫姑姑的死,已經沒有人替她解開,整個人彷彿失神一般,直勾勾的注視着在三文鞭子下,漸漸不成樣子的麻袋和麻袋下不停滲出的血水,胸悶至極時,忍不住趴在膳桌上嘔吐了起來。
一時之間,佛堂之中,檀香味,血腥味,與酸腐味相互交織,三文皺緊了眉頭,手下動作不止,直到青蘿太后用力扶着胸口,臉色青紫的昏厥過去……
***
上弦月的月色,格外朦朧。
薄涼如水的月光和長廊紅籠的交揮映照下,已然換了一身玄色常服的赫連遠獨自一人,緩步御花園中。
如煙彈得一手好琵琶,在彈琵琶的時候,神情更是與雲紫璃有幾分相似,往日的此時,他都會在錦華殿裡,聽如煙彈琴。
但今日,自午後從在錦華殿出來之後,他便失了到錦華殿聽曲的興致。
青蘿太后自從被她禁足之後,明着暗地,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聯繫上赫連堂。
但他,卻從來都沒有讓她如願!
有證據也好。
沒有證據也罷!
在他心中,一直都篤定,仁和宮的事情,跟青蘿太后脫不了干係。
他要等着樂兒回來,然後讓她親手處置青蘿太后,所以他暫時不會讓青蘿太后死,卻也不會讓青蘿太后稱心如意的活。
不僅是她!
任何傷害過樂兒的人都不行!
“皇上!”
一片靜寂中,一文的聲音,顯得格外清亮。
因他的一聲呼喚,立身花叢中的赫連遠,悠悠轉身。
朦朧的月光,將他襯托於百花之中,更顯其丰神如玉,俊朗無邊!看着一文緩步上前,他溫聲問道:“緬兒睡下了?”
“是!”
一文恭敬的微微頷首,回道:“微臣出來的時候,小殿下已然由奶孃安置妥帖。”
赫連遠輕輕的,點了點頭,微轉過身,聞花香陣陣,徜徉百花之中,卻臉色清冷如昔,讓人辨不出他的情緒如何。
“皇上!”
一文亦步亦趨的跟隨在赫連遠身後,躊躇說道:“方纔伶貴妃和如嬪娘娘,都到了承乾宮外,道是要跟您請罪!”
“請罪?哼!”
赫連遠冷哂一哼,腳步未停,語氣冰冷:“若是緬兒真出了什麼事情,她們這會兒來請罪,又有什麼用?”
一文垂眸,靜靜聆聽着赫連遠的話,並沒有出聲。
赫連遠又往前走了幾步,腳步微頓,扶着身側的牡丹花枝,轉身看向一文,剛要吩咐些什麼,卻見三文大步而來,在赫連遠身前恭了恭身:“參見皇上!”
“事情辦完了?”
赫連遠鬆了手裡的花枝,淡淡的問着三文。
“是!”
三文頷首,輕道:“微臣親自執刑,鞭屍後將孫姑姑的屍體,丟到了亂葬崗!”
“太后呢?”
“太后心疾發作,昏了過去!”
赫連遠點了點頭,冷道:“讓太醫保住她的命,她還不能死!”
“是!”
三文點了點頭,剛應了是,便聽赫連遠又道:“去查孫姑姑的底!”
“微臣遵旨!”
三文擡頭看了赫連遠一眼,轉身便要離開,卻又聽赫連遠淡淡說道:“罷了,不必去了,若朕所料不錯,如今她的家人,應該早已不知所蹤了!”
聞言,三文腳步一怔,轉身看向赫連遠時,正好聽一文問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之事,並非太后的手筆!”
“安王如今雖在朕的手裡,卻性命無憂,太后只要不傻,就不會拿緬兒來威脅朕,她比誰都清楚,這麼做會讓安王的處境更加艱難!”
聽赫連遠這麼說,一文沉默了下,試探着問道:“既是如此,那皇上爲何不揪出幕後黑手?”
“幕後黑手要揪出來,但是今兒這罪名,太后也得揹着,如此朕才能大張旗鼓的去動赫連堂!”
赫連遠冷笑一聲,對一文命令道:“你今夜盯緊了宮中各門,若是有人想要出宮,切勿打草驚蛇,速來報朕!”
“是!”
一文心頭一凜,領命而去。
待一文走後,赫連遠沉眸問着三文,“赫連堂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
三文搖了搖頭,回道:“安王府沈側妃今日早報,安王最近一段時日,一直賦閒王府之中,從不曾外出一步!”
“果真遵旨閉門不出麼?他還真打算應了自己的稱位,打算安寧度日麼?”
三文點頭,皺了皺眉頭:“規矩的很呢!”
赫連遠眉腳輕輕一擡。冷笑了下,又道:“前幾日裡,沈靈溪送來的密報名單在哪裡?”
三文微微一笑,回道:“微臣收着呢!”
此前,身爲安王側妃的沈靈溪,曾秘密送來一份名單。
名單之上,所記錄的,皆是平日與赫連堂暗中有所往之朝臣。
赫連遠暗暗的點了點頭,脣上噙着一抹冷冽的笑意:“將那個名單上的人,以主次劃分,你此刻將名單帶出宮去,交給蕭騰,告訴他……朕要他留主去次!”
聞言,三文心下一凜!
“奴才明白!”
微微恭身,他轉身離去。
三文一走,偌大的御花園裡,除了遙遙候在遠處的幾名宮人,便只有赫連遠了。
陣陣花香中,赫連遠握着花枝的手,倏然用力,只聽啪嗒一聲,花枝折斷,與根莖相離。他星眸半垂,瞥了眼手裡的斷枝,的脣角,冷冷的泛起哂笑:“赫連堂,你不動,朕便先動上一動,看你是否還能坐得住?!”
至於那個幕後黑手……
想到那人,他輕拈了拈手裡的斷枝,幽幽長出了一口氣……
***
赫連遠離開御花園,回到承乾宮
時,已然是二更時分。
在承乾宮的大殿上,陳鶯和如煙早已等候多時。
“皇上……”
見赫連遠回返,陳鶯面色一喜,忙從座位上起身相迎,如煙則跟着她起身,對赫連遠福下身來。
赫連遠視線,涼涼的自如煙臉上飄過,最後落到陳鶯臉上,口氣淡淡的問道:“這個時辰,你不早些歇着,來承乾宮做什麼?”
以前,但凡是妃嬪,皆可出入承乾宮。
但,除了皇上聖恩之外,沒有人可以在承乾宮過夜。
當然,這期間,雲紫璃是個例外。
不過,這個例外,也只有她有權享受。
因爲,在她出事之後。
皇上若要見哪位妃子,便會自行前往。
而,整個承乾宮中,則再不見有妃嬪進出。
是以,此刻陳鶯如煙出現在這裡,難免赫連遠會如此言語。
因赫連遠的冷淡之意,陳鶯不禁蓮步微頓,輕輕啓脣,她的聲音漸漸低下:“臣妾知道,今夜孫姑姑偷偷抱走小殿下一事,皇上定是不悅的,臣妾此行,特來與皇上請罪!”
“請罪?”
赫連遠緩步上前,以手指將陳鶯稍顯尖削的下頷挑起,星眸半眯,眸中精光一閃:“你早前跟朕做過保證嗎?既是你現在來請罪,朕若不罰你,豈不是朕的過錯?”言語之間,他轉身對外聲道:“傳朕旨意,自今日起伶貴妃遷入坤明宮,抄佛經一百冊,完成之後再行代掌六宮之權。”
“皇上!”
陳鶯的寢殿,雖不及仁和宮距離承乾宮最近,卻也不算遠,但是坤明宮便遠太多了。
她知道今日之事,赫連遠必定會動怒。
可是也仗着自己身懷六甲,以爲赫連遠便是再怒,也會顧念她腹中的皇嗣,然結果卻……
如煙見狀,忙低垂着頭,弱弱出聲:“皇上明鑑,貴妃娘娘平日甚少到嬪妾的寢宮,今日是知道小皇子跟皇上在嬪妾這裡,才特地過來照看小皇子的,她對小皇子事無鉅細,是真的關心小皇子,孫姑姑之行爲,定跟貴妃娘娘無關……”
她的話,讓陳鶯一怔,明辨如煙話裡的意思,生怕赫連遠真的如如煙所說,以爲她跟青蘿太后串通好的,她連忙出聲辯解道:“皇上,太后雖然是臣妾的姑母,但是她命孫姑姑抱走小皇子一事,臣妾真的不知情……”
“你若知情,便不是遷入坤明宮禁足抄經這麼簡單了!”
赫連遠神情冷漠的掃了陳鶯一眼,對已然在門口候着的太監命令道:“立刻送伶貴妃前往坤明宮!”
赫連遠對陳鶯的軟軟糯糯的輕喚充耳不聞,直接命人將她送去了坤明宮。
陳鶯自然不願,但張了張嘴,見赫連遠始終冷若寒霜,心思轉了轉,到底不敢違逆赫連遠的意思,只緊咬着朱脣,一步三回首的離開了承乾宮。
如煙眼角的餘光,直到陳鶯出了大殿方纔收回,忍不住勾了勾脣角,她微微擡眸,剛想對赫連遠露出雲紫璃的招牌式的淺笑,卻不期直接望進赫連遠如海洋一般幽深的眸底。
如煙心頭一凜,但是很快便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滿是委屈和無奈地說道:“今日之事,是嬪妾這裡出了紕漏,臣妾萬死難辭其咎!可貴妃娘娘如今執掌整座後宮,她不請自來,而且要留下小殿下……嬪妾只區區如嬪,實在不能違揹她的意思?”
聞言,赫連遠本就半眯的眸子,眯的緊了些。
如煙的話,說的極爲有理。
如今,在大吳的這座後宮之中,沒有皇后行使鳳權,便只能是身在貴妃位的陳鶯代管六宮。
而如煙……
即便在衆人眼裡,她再如何得寵。
她的封位,只是如嬪。
斷不能與貴妃相提並論!
“你是在嫌朕給你的封位太低麼?”
赫連遠逼視着如煙,伸手扣住她的下頷,看着那張與雲紫璃相似的臉,手上的力道加大,惹得如煙忍不住嬌哼一聲!
但,即便如此,如煙卻仍舊微昂着頭,面目堅定的回道:“皇上明鑑,嬪妾不敢!”
“好一個不敢!”
赫連遠看着如煙眼底的堅定之色,竟又有瞬間的失神。
記得彼時。
雲紫璃也曾無懼他的扼頸之威,亦是以如此堅定的眼神凝望着他。
思及此,赫連遠眉心一皺。
心中,頓覺酸苦。
但是很快,便眸光一冽!
如煙,她是吃準了他捨不得她這張臉啊!
有那麼一瞬間,赫連遠幾乎要動手像當初對洪欣婉一般,毀了如煙的臉,可是……他還真是捨不得這張臉!
心中自嘲一笑,他頹然收手,轉過身去,喉間涼薄的輕輕出聲:“今日之事,朕不怪你,回你的錦華殿去!”
“皇上果真不怪嬪妾?!”
如煙眸中瞬間清明,心絃微鬆,輕輕啓脣。
她深知,方纔的那一刻,眼前的這個身居天下至高之位的俊美男人,又將她視作了另外一個女人。
不過,這又何妨?!
無論那個女人得到了多少。
她都已然死了。
而她無福享受的這一切,如今……全都是她的!
“你很聰明,而朕今兒累了,不想多說什麼,《傾城色》你彈的火候還不夠,且回去勤加練習!”赫連遠輕嘆一聲,微微擡步,緩緩的,向着寢殿的方向而去。
他既是這樣說,便是還會到錦華殿去聽琴。
知其話中涵義,如煙心下一喜,連忙福下身來:“嬪妾定將此曲練到爐火純青,以供皇上賞聽!”
聞言,赫連遠冷嘲嗤笑一聲。
微轉過身,看着如煙滿是欣喜的去了,他鳳眸危險眯起,然後在略微思忖後,薄脣冷冷一勾,“傳朕旨意,伶貴妃禁足抄經,赦蕭染兒之罪,重封蕭妃,自今日起,由她暫代掌控六宮之職!”
陳鶯今日到錦華宮,當真是巧合嗎?
反正他是不信的。
如煙這麼高興,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如今太后禁足,皇后之位空懸,陳鶯又被罰抄經,如此後宮的妃嬪,便只有如煙一人了,不過……後宮自然不能落到如煙手裡,如此便重用蕭染兒吧!
蕭家一直嚷嚷着要往後宮裡送人,既是如此,倒不如將蕭染兒扶起來,反正,她跟樂兒不合。
等樂兒回來,收拾一個是收拾,收拾兩個三個也是收拾,也不在乎多這一個!
眼下,先讓蕭染兒跟如煙去鬥!
當天夜裡,在三文將名單送到安國公府後,依着赫連遠的意思,蕭騰將名單上的一衆人等,以主次劃分,只留中堅力量,剩下的,則連夜領兵,一一擒拿入獄。
只一夜間,京城之內,凡三品以上官員,便被抓去了不下十人。
而他們,全都明裡或是暗中與安王府有所接觸!
安王府的勢力,在一夜之間,接連受創,雖不至於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卻也損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