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赫連遠對雲紫璃的親近,都摻雜着算計,哪怕是奪了她的初夜,也是精心算計之下。
雖然,這次雲紫璃從樊城回來,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也接受了他千言萬語的哄慰,但精明如赫連遠如何不知,她留在了他的身邊,許是因爲她腹中骨肉,亦或是爲了曾經對他的眷戀,卻從來不曾對他真正敞開心扉。
但是今日,中毒再醒之後,她臉上那純粹的笑容卻讓他知道責。
她是真的準備接納他了!
這,讓他無比歡喜!
這一刻,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不管以前,他是否算計過她,但是從今以後,他會給她全部的愛!
全部……
是夜,躺在牀上。
凝睇着身側安然熟睡的雲紫璃,赫連遠的臉色,始終透着幾許柔情民。
今日,整整一日,他都陪在她身邊。
她用膳的時候,他陪着,她身子還不能動的太多,他便陪她在榻上說說話,看看書,她入睡的時候,他也陪着……只不過,在她睡後,他一夜無眠。
只如現在一般,一直看着她。
對他而言,能夠看着雲紫璃由醒入睡,感覺着她均勻的呼吸聲,比之睡眠,更能讓他精力充沛!
許是心結打開了。
此刻,有他在側,雲紫璃枕着他的手臂,睡的極是安穩。
四更的打更聲響起。
不多時,殿外,便響起朗月催起的聲音。
小心翼翼的,將手臂自雲紫璃頸下抽出,赫連遠貼心的拿了繡枕放在她的頸下,替她掖好了被角,這才起身披了外袍,離開了寢殿。
大約辰時許,雲紫璃悠悠轉醒。
感覺到腹中胎動,她彎脣一笑,隨即側目,看着身邊空空如也的半張龍榻,伸手輕撫着早已沒了溫度的那半張龍榻,她的笑容,微斂了稍許。
這個時辰,他該是正在朝堂之上,處理着國家大事吧!
想起昨夜,赫連遠見到她梳着以前的髮髻時的動容和他的承諾,雲紫璃微斂的脣角,再次微微上揚,渲染着幾許甜蜜。
在心底,由衷的幸福一嘆,她仰躺着,輕喚出聲:“阿媚……”
聲落,杏兒上前,將紗幔撩起。
對雲紫璃微福了福身子,她眉目含笑:“阿媚去給娘娘熬藥了,奴婢在呢!”
“嗯!”雲紫璃輕輕的,笑點了點頭,作勢便要起身:“準備熱水,本宮要起身洗漱。”
“喏!”
杏兒伸手,扶着雲紫璃坐起,轉身對門口處的宮人吩咐了一聲,宮人頷首,出去準備洗漱用具。
洗漱過後,早膳便已然擺好。
待到雲紫璃用過早膳後,阿媚的藥也就到了,又過了不久,繡衣坊的師傅到了。說是奉了聖旨,特來爲雲紫璃量身,以備在立後大典之前,趕製出雲紫璃要穿的鳳袍。
其實,大吳歷代皇后,皆都是窈窕淑女,在立後時,所穿鳳袍大都是一個尺寸。
但云紫璃不然。
眼下,她正是身懷六甲時,身形相較豐滿,雖然前幾日剛量過,但爲了避免她的肚子長的太快,鳳袍尺寸不對,只得重新量過。
打發走了繡衣坊的師傅,雲紫璃剛想喘口氣兒,朗月便又到了。
今日的朗月,換上了原本貴秋身上穿得那身衣裳。
如海一般的藍色,昭顯他大內總管的身份。
此刻,在他的手裡,端着一隻嶄新的燙金名冊。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給皇后娘娘請安。”朗月來到近前,眸光微閃的看了雲紫璃一眼,很快便斂了神色,對雲紫璃恭身一禮。
靜靜的,看着面前對自己行禮的朗月。
雲紫璃明亮的眸子,微閃了閃。
仔細打量着他的一身新衣,她輕挑了下眉,輕笑着,淡淡出聲:“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朗月站起身來,含笑看着雲紫璃,略一回眼,他將手裡的燙金名冊遞給身邊的阿媚:“這是皇上登基之日後宮的妃位封冊,皇上命奴才先行拿來給皇后娘娘過目。”
雲紫璃頓了一下,笑眯眯的看着阿媚接過名冊,不緊不慢的道:“皇上此刻還未下早朝?”
“是!”
朗月微微頷首,回道:“萬事開頭難,如今皇上初得大寶,要處理的政事實在太多,今日大約又要跟昨日一般,要到巳時許了。”
“那你回朝堂伺候吧!”
雲紫璃伸手,接過阿媚遞來的名冊,看都沒看一眼,便擱在了桌上,徐徐說道。
聞言,朗月怔愣一下。
他本以爲,雲紫璃接過名冊便會一一過目。
可此刻,她卻一眼未看!
微抿了抿脣,他復又開口道:“皇上吩咐奴才,若娘娘對名冊上封位有不滿之處,可依着娘娘
tang的意思稍作修改!”
聽他此言,雲紫璃冷哂一笑。
只要是這本名冊上的女人,便都是赫連遠的妃嬪。
她不想有她們的存在,不過……有可能麼?!
明知不可能,她面色一肅,十分認真的對朗月說道:“本宮希望皇上身邊壓根兒就沒有這本冊子,不知朗月總管可否撤了它?”
果然,聞她此言,朗月瞬間便變了臉色:“這……娘娘這不是爲難奴才嗎?”
早已料到朗月會是如此。
雲紫璃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垂眸看着桌上的名冊,悻悻然道:“看樣子是不行啊!”
見狀,朗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事,皇上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如何能做得了主?
他要是能做得了主,如今吳國的皇后之位,也不會是雲紫璃了!
雲紫璃忍俊不禁的偷笑了下,輕嘆一聲,有些勉爲其難的對他道:“此事既是如此讓你爲難,本宮便不做任何改動了,你回去稟報皇上,就說……這冊立后妃之事,本宮以他的意思爲準!”
昨夜,赫連遠纔給了他承諾。
她不是也說了麼?
慢慢來!
瞥見雲紫璃嘴角的那抹笑弧,朗月才知,雲紫璃方纔,根本就是在故意逗着他玩兒!
心底,情緒莫名,他深看雲紫璃一眼,再次恭身:“奴才告退!”
“去吧!”
輕輕擺手,任朗月離去,雲紫璃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阿媚有些不明所以的也朝着朗月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由疑惑問道:“娘娘,怎麼了?”
雲紫璃蹙眉,看向阿媚,問着:“你覺得不覺得,朗月這人看人的時候,總是陰森森的?”
阿媚眨了眨眼,對雲紫璃搖了搖頭。
見狀,雲紫璃失笑,不再多說什麼,而是取了桌上的名冊,垂下雙眸,將名冊首頁掀開。
阿媚和杏兒見了,都忍不住好奇:“娘娘,皇上封了蕭側妃什麼妃位?”
赫連遠進宮第二日,朗月便去接了端王府的女眷,不過除了蕭染兒和如煙外加一個洪欣婉之外,其她那些侍妾們,一個都沒有進宮。
如今洪欣婉被逐出了皇宮,在後宮裡的便只剩下蕭染兒和如煙了,她們兩人之中,如煙沒有什麼背景,蕭家的勢力卻最大!
是以,此刻,她們最在意的,便是蕭染兒的封位。
“蕭妃!”
未曾擡眸,雲紫璃啓聲回道。
宮中妃嬪,若並無子嗣,便只能封到妃位。
皇上若是看重,說不得會另外賜予封號。
不過因爲蕭染兒此前跟青蘿太后勾結,如今赫連遠並沒有特意給她封號,只是以她的姓氏爲號罷了。
蕭染兒眼下封了妃,若日後誕下龍嗣,則可直接晉爲貴妃位。
“那如煙側妃呢?”
阿媚擡眸,觀察着雲紫璃的神色,復又問道:“皇上封了如煙側妃什麼封位?”
雲紫璃眸首輕擡,將手裡的冊子,遞給阿媚:“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阿媚微怔了下,伸手接過冊子。
視線,自名冊上一掃而過。
“原來,如煙側妃,只封瞭如嬪。”她淺淺一笑,將名冊復又合上:“這也難怪,她無依無靠的,不過是生的有幾分與娘娘相似才進的王府……”
雲紫璃輕輕頷首,卻是心思轉了轉。
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如煙,在她昏迷那日,卻去挑釁有權有勢,背後有座大靠山的蕭染兒,這事兒……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如今這宮裡,也就她們一妃一嬪,不過管她們有權無權,我們的皇后娘娘都不怕。”聽聞阿媚說如煙的來歷,杏兒忍不住笑着開了口。
“你覺得本宮有什麼?又爲何不怕?”眉心輕輕一顰,雲紫璃問着杏兒。
杏兒眼珠子一轉,笑回:“皇后娘娘有皇上,不久的將來,還會有太子!”
聞言,雲紫璃會心一笑。
轉頭看向阿媚,她笑意微斂,輕聲吩咐道:“去仔細查查如煙側妃的來歷!”
阿媚一愣,深看了雲紫璃一眼,見雲紫璃靜看着自己,心下頓時有了計較,“奴婢回頭便去查!”
“阿媚!”
輕輕的,雲紫璃又喚了阿媚一聲。
“在!”
阿媚應聲,等着雲紫璃的吩咐。
靜靜地看着阿媚,雲紫璃心裡想了下,到底笑着說道:“若想事半功倍,你可以直接走三文的路子!”
她,原本想要讓阿媚順便查一查有關朗月的事情,但是想到朗月是赫連遠的人,既是她信他,便也該信他用人的眼光,這才使得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
三日後。
雲紫璃一早起來,覺得神清氣爽,便知自己的身體,已然無礙。
這兩日裡,爲了讓她安心養胎。
赫連遠每日只要下了早朝,便會回寢殿陪她,更有甚者,他還將要處理的公務,悉數搬到了寢殿裡處理。
俗話說的好,整日在房裡悶着,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是以,用過早膳後,見赫連遠尚未下朝,雲紫璃便命杏兒取了輕裘,準備去御花園走走。
剛出了殿門,便見阿媚快步而來。
她輕笑了下,讓杏兒留下,直言讓阿媚隨行。
阿媚似是有事要稟,雖然遲疑了下,但很快便攙了雲紫璃的手,隨她一路去了御花園。
再過不了幾日,便是赫連遠的登基大典了。
彷彿老天都在爲他慶賀似的,這幾日裡,天公作美,每日都是陽光明媚的晴好天氣。
前幾日落的雪,這幾日裡,已然融化的七七八八。
即便有未融的,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竟也有殘缺之美。
“還是外面的空氣新鮮!”
緩步於御花園中。
雲紫璃輕輕擡手,伸手拂去覆在冰梅上的些許殘雪,輕輕嗅着,脣齒含笑。
見她笑着,阿媚也笑了:“前幾日,娘娘身子有恙,自然不能出來。不過奴婢聽皇上給娘娘準備的穩婆說,等過了年,娘娘定要多多出來走走,這樣纔好生產。”
多走動,對順產有利!
雲紫璃知道,阿媚說的是對的。
迎着陽光,她雙眸微眯。
看着阿媚淺笑的樣子,她的心絃,輕輕顫了下。
想到阿媚從進宮那一日後,一直不曾提過有關赫連堂的事情,她眸色微暗,輕聲嘆道:“但願阿媚以後,可以如今日一般,一直陪在本宮身邊。”
阿媚伸手,扶着雲紫璃的手臂,輕嘆一聲:“阿媚無父無母,現在唯一想做的,便是一直陪在娘娘身邊。”
聽了阿媚的話,雲紫璃微彎了脣角,轉過身來,她凝着阿媚:“如今青蘿太后被禁足,定不會善罷甘休,安王如今也不過是在韜光養晦,遲早是要反的……若有朝一日,本宮與安王之間,定要你選擇一個,你會選誰?”
聞言,阿媚面色一怔!
連帶着,她扶着雲紫璃的手,也跟着輕顫了下。
眸華,微微閃爍。
阿媚回望着雲紫璃:“娘娘會讓阿媚陷於如此兩難之境麼?”
“世間之事,事事難料……”雲紫璃衝着阿媚溫婉一笑,無奈嘆道:“本宮左右不了青蘿太后和安王的心……”
聞言,阿媚心下,滋味難辨,不由苦笑了下。
雲紫璃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
此刻雲紫璃對她如此言語,便表明,若青蘿太后和安王安於現狀,雲紫璃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但是若終有一天,安王真的反了,便是他們咎由自取,雲紫璃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到那個時候,她便只能在雲紫璃和赫連堂兩人之間做出選擇。
可她,誰都不想選。
因爲,他們兩人之中,她已然誰都割捨不下。
雲紫璃垂眸,輕睨着阿媚。
眸華微斂,她終是苦嘆道:“當初,爲了本宮,你違心救了皇上,本宮答應你,只要他安心做他的安王,本宮絕不動他!”
聞言,阿媚心下微緩,感激的道:“奴婢謝皇后娘娘!”
她知道。
雲紫璃答應她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但是那個人……
真的會安於現狀麼?
大概,不會吧!
深看了眼凝眸沉思的阿媚,雲紫璃會心一笑,忽然轉了話題:“方纔在承乾宮,本宮見你欲言又止,你有事情要稟報?”
“呃?”
阿媚回過神來,忙點了點頭:“是!”
阿媚要稟報的事情,事關如煙!
看了雲紫璃一眼,輕聲說道:“四年多以前,皇上曾命人照畫尋人,如嬪娘娘,便是那個時候入府的,至於她的來歷……奴婢聽三文說,經由前幾日崇華殿一事來看,她似乎是青蘿太后的人。”
聞她此言,雲紫璃眉頭輕輕一顰。心下明瞭。
三文的懷疑,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這如煙,自入端王府後,十分的低調。
但是入宮之後,卻去尋了蕭染兒的晦氣,且還讓赫連遠出了面,這倒也沒什麼,巧就巧在,赫連遠剛走沒多久,六公主便到了承乾宮。
而六公主,是被青蘿太后利用的。
是以,如煙應該也是青蘿太后安插在端王府的一顆棋子!
且,如今已然成了一顆棄子!
再如何深藏不露,也總有疏漏之時。
如煙過去謹小慎微,卻抵不住青蘿太后讓她忽然出手。
這樣,暴露了她的身份。
也已然註定了她的結局!
雲紫璃的眼裡,不容沙子!
蕭染兒和如煙這兩粒沙子,遲早是要除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
雲紫璃回到承乾宮的時候,杏兒早已等在殿外。
“啓稟娘娘,如嬪娘娘今日特意過來與娘娘請安!”
“哦……是麼?”
黛眉,輕輕一挑,雲紫璃不禁微微一哂!
此刻,她想起赫連遠前兩日跟她提起的事情,
他,將蕭染兒受傷一事,交由她處置。
想來,此刻如煙來此,定是爲了此事而來。
對杏兒微微頷首,雲紫璃擡步向裡,進入承乾宮中。
“嬪妾參見皇后娘娘!”
與以往的態度如出一轍,今日的如煙,仍舊一副乖順模樣,舉止得儀的對雲紫璃福身行禮!
“起來吧!”緩步自如煙身邊經過,雲紫璃緩緩落坐於殿中。吩咐宮婢爲如煙搬來座椅,她故作不明的問道:“本宮身子有恙,皇上已然明旨,如嬪和蕭妃在登基大典前不必過來請安,今兒如嬪怎麼過來了?”
如煙臻首低垂,苦笑了下,卻始終低斂着眉目:“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皇后娘娘應當知道嬪妾今日爲何而來!”
如菸嘴上如此說着,語氣裡卻始終恭恭敬敬的,言落之時,她輕抿了下脣,眸中氤氳滋染。
見狀,雲紫璃淡淡眯眸,輕道:“好好的,哭什麼,有什麼話,與本宮直言便是。”
她,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於此事,自然,也已有了決斷。
不過,還是應該聽當事人說說經過纔是!
“皇后明鑑……”如煙擡手,拂去眼角的淚珠,卻又有新淚滴落,雙眼微紅,她擡起頭來,與雲紫璃四目相對,“嬪妾,是來認罪的!”
“認罪?”
雲紫璃怔了下,沒想到如煙不但沒有喊冤,居然還說是來認罪的,凝着如煙,她緊蹙了眉頭,淡淡問道:“你何罪之有?”
“嬪妾故意推倒了蕭妃娘娘,傷了她的臉!”
如煙直視着雲紫璃,視線不躲不閃,似是豁出一切,破釜沉舟一般:“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授意的!嬪妾乃是太后娘娘安插在端王府的眼線,嬪妾本名並非如煙,而是……”
如煙的語氣頓了頓,凝着雲紫璃清麗的眉眼,一字一頓道:“雲!紫!璃!”---題外話---感謝檸檬8109的月票,謝謝大家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