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求變(一)

六月底,陳凱接到了李定國大軍抵近梧州府城的消息。具體戰況和戰果現在還不甚清楚,只知道大軍圍城,李定國是打算用他借的攻城炮隊來破城。不過,對於最後的戰果,陳凱還是願意持樂觀態度的,因爲據說馬雄已經率先轉進桂林,加強那裡的防禦了,沒了這股子中堅力量,就憑些綠營兵在那裡,對上李定國估摸着也就是一羣送人頭兒的。

“撫軍,看來對韃子而言,廣西的防禦重心還是在桂林一城。梧州雖說是可以起到隔斷兩廣的作用,但卻並不是一定要確保的。”

確定了對廣州的控制權,陳凱便下令將在潮州的巡撫衙門班底直接調到廣州。如此,無論是對於東部的惠州府、潮州府,亦是西部的瓊州府,亦或是北部的韶州府前沿,他都可以更好的做到居中策應這四個字。

巡撫衙門的官員,包括屯田道王江在內的府道一級的官員也迅速趕來,爲的就是參加這一次的會議,爲接下來的發展定下基調。

公示了書信,會議上週全斌說出了想法,衆將亦是對此表示了認同。至於那些文官,對此倒也並不太過在意——知道的,瞭解李定國出兵,陳凱和粵西文官集團都是要出一些糧草作爲供給的,這都是應有之義;不知道,那就更只是當聽個段子,僅此而已。

當下的戰局,其實從永曆六年的大反攻開始,明清之間就已經進入到了戰略對峙階段——於湖廣戰場,在周家鋪之戰前,明軍甚至還保有了一定的進攻態勢,只是那一戰兵敗之後,就只能暫且以確保貴州門戶以及蠶食清軍地盤爲目的了。

接下來,自然是李定國對廣東的兩次征伐,託陳凱的手賤,新會之戰有了一個全新的結局。永曆八年,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年份裡,明軍創下了比之永曆六年的大反攻收益更大的佳績,一掃周家鋪之戰和肇慶之戰的頹勢,就連剛剛完結的常德之戰也沒能爲清軍挽回太多,無非是減少了一定的損失罷了。

戰略對峙的現狀已經形成,清廷暫且沒有太多力量對明軍進行攻伐,明軍這邊也同樣需要緩上一口氣兒來。是故,當下的主旋律對於雙方而言都是恢復二字,就如同是兩頭受傷的野獸在對視着的同時舔舐着各自的傷口,等到傷口癒合了,就再度撲上來撕咬。

“湖廣是這樣的,南贛和江西也是如此,還有浙江,韃子一口氣丟了兩個省,總要緩口氣兒的。現在,關鍵就是看哪一方先把這口氣兒緩過來的。”

從實力來看,無疑是清廷更勝一籌——控制大半個中國,且江浙這樣最富庶的所在皆在囊中,自身的組織力、控制力也都還在巔峰狀態。相較他們的對手,明廷則是僅僅控制了五個省的地盤,剛剛收復的兩個還殘破不堪的,而且最重要的在於明廷現在控制在一個實力最強的藩鎮的手中,還有其他藩鎮在側,根本沒辦法攥成一個拳頭。

陳凱在廣東的努力已經向世人證明了兩根手指頭遠比一根手指頭對清廷更有破壞力。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因爲以着清廷當下的強大實力,更因爲豬隊友,總會把大好局面弄得搞得一塌糊塗。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必須做出更多的努力,擁有更加強悍的實力才能真的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積累數載,方有這幾年的連番爆發,陳凱從來沒有覺得他的選擇有什麼問題,因爲這些年的敵我力量對比造成了當前的情狀,而他則是依據大勢,從夾縫中尋找生存和發展的機會,一步步的直到擁有在局部改變力量對比的實力。這,無疑是需要時間的。

到了現在的程度,已經不需要像之前那般了,但是敵我力量對比依舊差距很大,想要更大的勝算,亦是需要更多的實力才行。

“我部現在控制廣東一省的四個半府的地盤,另外國姓那裡也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福建的收復。地盤,就那麼大,盟友方面,可以合作,但不能指望。說到底,打鐵還需自身硬,這個道理是沒有錯處的。”

陳凱的話說得分明,在場的文武基本上都是在陳凱麾下多年的人物,對於陳凱的大局觀都很是欽佩。

從軍事的角度上去看,鄭氏集團在廣東的部隊已經控制了韶州府的中部和南部地區,與清軍對峙於梅嶺,有了這個作爲前沿,廣東最大的威脅方向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護。但是,軍事防禦上的問題依舊存在,前些時日,連州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當地的抗清武裝倒向了清廷,原本在那裡坐鎮的明軍將領馬寶的部隊被當地武裝排擠得無法立足,於是乎就在前些時日,馬寶所部兵馬南下清遠,現在正在清遠那邊進行休整。倒是其人,卻巴巴的趕到了廣州,而陳凱也沒有少了對他的拉攏,連這一次的會議也特別安排了其人蔘加。

指着地圖,陳凱講解起了當前的軍事防禦態勢。提及馬寶,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李建捷,因爲歷史上馬寶在被洪承疇的幕僚廖文英擠出連山地區後是率部西進,投了那孫可望的。但是,這一遭馬寶卻南下了,除了西去不如南下安全以外,其中也少不了看着李建捷在他身邊混得風生水起,纔會有了這麼個心思。因爲馬寶在被排擠出連山地區後便派人到廣州來尋李建捷,通過了李建捷的關係才與陳凱正式搭上了話。

“安定伯,連山地區的情況,你是最瞭解的,在此與諸君談談。”

“末將遵命。”

點了名,聞着起身。粗鄙不文,虎虎生風,這是給人的第一印象,但是瞧那恭敬的態度,卻顯然是個對力量有一定認識的存在,從第一次與陳凱見面時,這個流寇出身的武將就從來沒有顯示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對於文官的輕視。

透過歷史,陳凱很清楚眼前的這個武將在未來會成爲三藩之亂時期吳三桂陣營內部數得上號的猛將,有勇有謀,很是難纏。如今有幾分成色,還很難說,但這起碼是個值得期待的潛力股。

此間,陳凱問及,馬寶便針對當前連州一帶的形勢作出了講解和分析。據他所說,當年清軍殺入廣東,粵西的不少武裝都分崩離析,包括他的情況也很是不好。但是兩年後的永曆六年,他藉着李定國席捲廣西的東風,他通過長期的經營與連州、連山、陽山地區的瑤民武裝實現聯手,大敗當地清軍,活捉清連陽副將茅生蕙、遊擊馬泗汗、守備白守富等人,並且率部進入湖廣。直到李定國被孫可望排擠到了廣西,他就再度返回連山地區,一直到這一次長沙幕府完成了對當地瑤民武裝的拉攏。

一番話說下來,甚有條理,馬寶顯然早已有所準備,但若非是真的明白,也未必能夠做到這般。

陳凱對此點了點頭,在場的文武們亦是聽得明白,這連州地區,除了明清以外還有第三方勢力,那就是當地的瑤民武裝。

瑤民是九黎之一,中國本土的原生少數民族,自古至今,從來都是以民風彪悍著稱。動輒起兵反抗,再遠的不提,暴元立國九十餘載,瑤民起義竟多達四十餘次;明時的廣西大藤峽瑤民起義從洪武年間開始,隔個幾十年就要鬧一次,兩廣總督的設立與他們有關,就連陽明先生王守仁也曾被調派來鎮壓;等到了清朝,就更是熱鬧了,獨立抗清不說,還先後和太平天國以及同盟會合作,不光是與清廷作對,還要與西方殖民者爲難,就沒有消停過的時候。

當前的情況,瑤民武裝大多是反清的,但是在連州地區,長沙幕府卻取得了策反的成功。至於原因很是簡單,瑤民抗清,與漢人、黎民的激烈反抗原因其實都差不多,首先就是一個剃髮易服沒辦法接受。而洪承疇那邊,對於少數民族的剃髮易服並不強求,甚至上疏清廷進行豁免。有了這一點作爲基礎,合作便並非徹底不可能了。

“早知道這老狗難對付,看來還是太籠統了。”

關於連州地區淪陷的問題,陳凱在馬寶抵達時就已經從其口中得到了這樣的答案,此間無非是說給其他人的。此間馬寶侃侃而談,說到最後,卻是大大咧咧的表示那裡雖說是重新姓了清的,但是對於廣東的威脅卻遠遜於其他地區,倒也不需要太過擔憂云云。

這並非是照顧自身顏面的解釋,在場衆人多是人精,哪裡聽不明白——那裡是第三方勢力存在,而非清廷實控,不談洪承疇有沒有餘力到廣東戰場與其決戰,就算是想要從那裡大舉過境,只怕那些地頭蛇也未必能夠答應。

“連州地區還是要派人監控的,另外本官決定調整廣東北部地區的防禦部署。命令,左提督柯宸樞率部進駐清遠縣城,以爲韶州府後勁。韶州府還是以總鎮蕭拱宸爲首,負責前敵指揮。至於安定伯所部,即日起南下廣州,進行整編。”

陳凱要將馬寶的部隊如李建捷所部那般實現實控,此間馬寶亦是乾淨利落的做出了無條件接受的表態。是不是真的無條件,這一點暫且可以不談,因爲馬寶當下的態度,顯然是這位李成棟麾下的悍將已經與陳凱達成了默契。於其他人,自然也就一笑了之了。

“李建捷、郝尚久、馬寶,李成棟當年留下來的遺產現在已經有一半落入我的手裡了。剩下的,張月、郭登第、李光恩,好像還有些,或許也可以派人去談談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陳凱很清楚馬寶的投效還是在於李建捷和郝尚久,他來到陳凱這邊,可以通過老關係與這二位抱團取暖,遠比帶着少量的部隊去投奔還不知道心思的孫可望要強。而對於馬寶,陳凱也表示了會將其所部進行擴編,一個兩千人的戰兵鎮自不待提,鄭氏集團那邊的相關福利也少不了,監營、監紀進駐,也是照着郝尚久那般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對於陳凱的命令,必須無條件的服從,亦如李建捷和郝尚久那般。

在鄭氏集團之中,陳凱很清楚他現在的地位早已是衆所認同的二號人物了。但是,鄭氏集團的首領從來都是姓鄭的,鄭成功是有嫡長子在,他在日後接替鄭成功成爲鄭氏集團領袖就始終存在着未知數。尤其是在於,鄭經那小子,對他是存在着畏懼的情況下,他就更需要一些比之鄭氏集團,更加願意服從於他的人物,以策萬全。

政治鬥爭從來都不是溫情脈脈的,陳凱不打算製造內訌,但也從來不是什麼好欺負的。甚至,如果有人真的擋在他的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其碾在車輪之下。當年的鄭芝莞、當年的施琅,皆是如此。

“軍事防禦方面,粵北以柯帥和蕭帥爲首,本官居中策應。其他各處,陳侯爺、郝侯爺、張伯爺、杜總兵、蔡副將、聶副將等分據各處要點,負責陸上防禦;林侯爺、周侯爺、江總兵、洪總兵負責海上防禦。這些,都是已經安排妥當的。只是軍無糧則散,現在更大的問題還是在於軍需糧草的供應、稅賦的徵收以及民生恢復的問題。”

此言既出,巡撫衙門的大堂內當即便是一片竊竊私語之聲。在場的文武除了馬寶這個新附之人以外,都是久在鄭氏集團旗下的,對於鄭氏集團的自身情況都很是瞭解。

當下,鄭氏集團的首領鄭成功和二號人物陳凱分別負責福建和廣東的地盤。福建不談,只說廣東的這四個半府,潮州、瓊州的底子比較好,惠州和廣州東部的兵禍不大,也能看得過去,但是廣州西部在去年已經徹底打爛了,經濟上反倒是個包袱。

除此之外,鄭氏集團在粵海徵收牌餉,這是陳凱當年封鎖尚耿二藩時就已經定下的,與閩海是一般無二的。香港確實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海陸兩部明軍以及當地的官員也都是以他馬首是瞻,但是牌餉的銀子卻是要上交集團的。

如此算來,收支方面,田稅、丁銀、賦役、鹽課、漁課、商稅等方面陳凱是可以指望的,但是牌餉實際上就是鄭氏集團收取的海賦,市舶的銀子是不要想了,最多也就是指望廣東貿易商社能夠多賺點兒錢,以爲補貼。而他需要花費的方面,最大頭的軍餉軍糧,上次在南澳見面時鄭成功表示可以承擔各鎮的,但是地方駐軍的要陳凱自己解決,另外軍糧方面,廣東要對福建進行貼補——不談那個不是產糧省,歷來都是向周遭各省購買的問題,只說陳凱去年把福建折騰得那個樣子,糧食貼補也是少不了的。

除此之外,潮州、瓊州的各項官營企業,比如製造局、鐵礦、冶煉廠什麼的都是花費巨大的。各府縣的官吏俸祿,這方面也是少不了的。再有李定國所部的供給和援助,得到了廣州,陳凱肯定要比粵西文官集團出得更多才是。再有些其他方面的開銷,比如陳凱正在進行或是準備開始的那些折騰,算來算去,好像最後的結果是赤字的,數額還不怎麼小。

“還好,做一個正常的文官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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