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佈局(下)

宴會,依舊是賓主盡歡。只不過,沒有女樂助興,端上來的菜色也沒有吃掉什麼,一衆瓊州府的大商賈的嘴巴卻基本上沒有片刻停歇,弄得蔡誠在離開酒樓時肚子竟然還叫了起來。

前景很廣闊,願意去賭一把的也大有人在,畢竟付出的其實也不會太多,但收益上面如果真的如其所言的話,那麼卻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有利可圖,人們就會趨之若鶩。離開了酒樓,蔡誠直接回返客棧,仔細回憶了一番宴會的過程,以及那些商賈的表現,隨即又出了門,直奔府衙而去。

收購糧食的事情需要軍方和官府的從旁協助,給予一定程度上的幫助。陳凱有書信送到,蔡誠也免不了要殷勤些,到了府衙,鄭省英早已下值了,聽他來,派人將其請到了書房,那邊匆匆的扒拉了兩口飯,便連忙趕了過去。

“購糧的事情如何了?”

“回府尊的話,那些商家都願意發動關係,具體能夠收購多少,現在還不好說,但是以小人看來,他們大都還算是有誠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莫要誤了國姓和撫軍的大事纔好。”

鄭省英是鄭成功的族弟,在陳凱手下作爲地方行政官員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他是鄭氏子弟少數能進得了行政口的人物,能力什麼的都是有目共睹的,這兩年擔任瓊州府知府,對內安撫民衆,恢復生產,對外則力抗着粵西文官集團的壓力,不給他們侵蝕島上權利的機會,從來都是做得很好的。

這一遭,主要還是福建經濟戰的後遺症。那裡的經濟崩潰,使得清廷的統治土崩瓦解,而明軍輕而易舉的奪佔了全省,同時也接下了這個包袱。於這一點上,鄭省英是非常清楚的,遠比林察和杜輝更要清楚,那便是源於他的身份,他在鄭氏集團內部的關係,使得他是整個廣東第一個,也是最清楚那場大變是有陳凱一手促成的,其中的敬畏油然而生。

經過了去年的奮戰,福建那邊自然還需要加大力度恢復,他也在從旁協助,比如調運糧草等等。而這一次蔡誠的到來,以及陳凱在此前一兩日送來的書信裡也都寫得明白,要對控制區的經濟進行重新整合,以煥發出更大的能量。自從看到這樣的文字,鄭省英便對此期待萬分,待到蔡誠趕來,第一件事還是去堵福建的窟窿,但是堵窟窿的同時也在爲下一步的大舉做着準備。

“撫軍說了,等這些人把糧食運來了,再做後續動作。不過,前期的準備工作,還少不了府尊操心。”

“蔡員外說笑了,撫軍的命令本官自當竭力完成。更何況,本官對於撫軍會拿出何等手段也是充滿了期待的。”

宴會過後,瓊州府城的商賈們紛紛發動關係,前往安南黎朝的阮主、鄭主控制區去收購糧食,更有甚者甚至跑去了莫朝、占城、真臘等地收購,看上去很是一個動力十足。

約莫也就在這時候,瓊州府西部的石碌礦場那裡,副將蔡元也收到了陳凱的書信。書信中高度讚賞了石碌礦場在大軍急需鐵資源之時加班加點的開採工作,就蔡元提出的問題,陳凱也做出瞭解決方案。

“閩省收復,興寧、長樂、程鄉三縣掌控在手,接下來幾年的鐵礦石和鐵料緊缺度會大幅度下降。既然如此,石碌方面當重新以開採銅礦爲主,人力大致維持不變,接下來會有新的機械投入使用……”

陳凱說得清楚,蔡元自然按照指令對開採進行更改。瓊州府地面兒上,現階段的變動還不是很大,依舊保持着一個平穩的發展態勢。這一點,在潮州也同樣是如此,但是比之瓊州,這裡毗鄰福建,糧食本就是大筆大筆的發運,周邊也沒有什麼可以收購的所在,全憑本地產量。不過有一點卻是極好的,因爲潮州推廣了稻田養魚等複合型農業生產方式,產量得到了顯著的提高,而且還有諸如魚類的附加產出,對於當地的食品價格的震動也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巨大。

這段時間,寄居潮州的廣州百姓開始陸陸續續的登船返回廣州。陳凱爲了能夠讓他們重歸故里,因此與督師、總督之間爆發了激烈衝突的事情也誇大其詞的在潮州地面兒上傳播開來。廣州百姓自是感恩戴德,就連那些潮州人以及旅居於此的其他地方人士,也免不了要贊上一句言出必行、不畏強權。

廣州百姓開始離開,按照前約,那些當初分給他們的土地也就此收回。這些,都是耕種三四年的熟田,官府都曾組織修建過各種水利設施,可以說是隻要天公作美,人禍不出,種了就會豐收。

這塊兒肥肉,潮州本地的士紳、地主們早就盯上了。比之自耕農,他們也有着更強的經濟實力,田土在潮州府衙的主持下迅速發賣,而他們則僱傭了更多的佃戶就着農時抓緊時間恢復農業生產工作。

潮州府城南的那片廣州百姓聚居區,現在早已是人去屋空。不過,田地上已經有了不少人在耕作,他們都是受僱而來的佃戶。其中有一些並非本地的,還得到了房屋用以棲身,只是工錢更少或是租子更重了。

水渠的另一側,本地百姓的那處村落旁,一個院子拔地而起。院子裡,一個儒衫衣角打着補丁的讀書人正在搖頭晃腦的帶着一羣本地孩童開蒙。

按照陳凱的佈置,田土盡數賣給那些有力人士,但是所得銀兩方面,則要在那些聚居區附近開辦學堂,僱傭教書先生,同時留下了部分作爲書院的學田存在。這,也是惠及本地百姓的一項福利政策。

土地,素來是中國人最看重的。田土發賣,士紳和地主們有錢有勢,自然是有着獨吞的能力,甚至就算是官府有意抑制兼併,也往往只會招致士紳、地主們的反感和牴觸。但是,中國人還有一件事情是極其重視的,那就是讀書。耕讀傳家或是詩禮傳家的大家族往往都有家學,官僚家庭更是如此,於普通百姓,就只能寄希望於那些屢試不第的酸秀才們藉此謀生,照例交納束脩等等,好爲孩子的將來某一個更好的出路。

這些新建的學堂,有學田作爲供給,學費是有大幅度減免的。與此同時,一些屢試不第的儒生們也得到了用以養家餬口的工作,雖說是並非能夠直接做官,但是有了這項收入,便可以購買更多的書籍,與其他讀書人結交,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朗朗的讀書聲中孕育着希望,學生的家長爲此感恩戴德,本地的里正、鄉老乃至是府學縣學的教導、教諭們也深感欣慰,就連那些士紳、地主們對此也是大加讚賞,因爲這些貧苦學子,往往開蒙之後就不會再繼續進讀了,而是找一些諸如賬房先生之類的工作用以養家餬口,這些就都是潛在的僱員,而且不太能夠威脅到他們的子弟的科舉名額。

當然,這項仁政,在尋常百姓中是最爲樂意見到的,但卻已經很難吸引到了那些商賈們的注意力。之所以會如此,乃是因爲粵海商業同盟不僅僅是在瓊州展開,於潮州,這片明軍最久的控制區也已經按部就班的展開了,能夠被吸納進去的都是與官府有着長期良好合作的本地商賈們。

人心在漸漸凝聚,西行的航船也陸陸續續的駛入了香港。這是粵海上最重要的中轉站,但是於那些廣州百姓們的眼中,卻是他們當年從廣州城裡逃出生天後最爲關鍵的一處避難所,其中的大半百姓更是在此很是居住了一段時間。

再來時,已是今非昔比。青衣島和鯉魚門的炮臺矗立,駛入其間,碼頭修繕完備,船舶熙熙攘攘,駛入駛出間將貨物轉運到各個方向。碼頭連接着小鎮,規模還在不斷的擴大,就連房價,尤其是臨近碼頭的所在也在節節攀升。幅度上,還顯正常,起碼炒房在這個時代是不怎麼有太多利潤的。

“這,這就是當初的那個荒島?”

荒島二字,對香港是一種冤枉。不過在他們於此避難之時,這裡主要還是種植香木的所在,有碼頭,但是規模很小,人口數量也不多。但是一晃幾年下來,再看去已經是一處頗爲繁盛的所在了,就連鎮子附近也有良田耕種,只是種糧食的根本看不到,有的只是在種植菜蔬,用以就近供給小鎮居民以及來往客商的日常所需。

百姓們下了船,比之當年匆匆出逃,其中還有不少家當都丟在了城門處用以阻攔清軍,這一次返回,卻是帶上了不少在潮州幾年積攢下來的家當。一路從潮州行船至此,總要下船休整一番,此間百姓們大包袱小包袱的往下搬運,若非是衣服大多幹淨整潔,頭髮也不見亂糟糟的,只怕還很可能會被來往的客商當做是逃難的難民呢。

這些百姓的身份漸漸的爲碼頭上以及小鎮裡的百姓和客商們知曉,對於劫後餘生、能夠在異鄉保全家人以及今日得以重歸故土的欣羨,更少不了的自然還是對於能夠將百姓真正放在心頭上的青天大老爺的讚頌。

“真不愧是陳撫軍啊。”

“是啊,若是國朝多幾個,哪怕是多一個陳撫軍這樣的,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幅田地。”

“這是太祖高皇帝憐憫漢家百姓,故而降下的能臣,小老兒瞧着大明中興也是有望的嘍。”

“……”

從來,站在不同的位置,一事總能引起百般思緒。廣州百姓、香港百姓、往來客商們的心思多有不同,但是對於未來的樂觀情緒卻是佔據最主流的,幾乎將那些悲觀的情愫都擠得無處可站了。

下了船,百姓們在本地吏員的引導下前往大軍使用過的空閒營區。比之當年只用簡單的樹木搭建起來的營區,眼前的所在卻是有着夯土圍牆,邊上、角上建有敵臺、角樓的所在。步入其間,先是大大的校場,後面便是整齊的營房,雖說只是竹木結構,而非青磚瓦房,但是比起他們當年住過的帳篷,卻終究是一處擋風存暖的所在。

校場的點兵臺上,一衆明軍簇擁着一個身材有些瘦小的將軍立於此處,百姓們至此,聽候訓話,卻是很快的就有人注意到了,這個瘦小的高級軍官似乎根本就不是個男人。

“我想起來了,那將軍,好像就是咱們廣州義勇的聶一娘,於水戰之中潛游刺殺虜師大將的那個小娘子啊。”

“好像還真是啊,我的天老爺啊,這女人也能當了將軍,可不比那梁紅玉還要威風?”

“我呸,那梁紅玉說到底本就是個歌姬。聶一娘是咱們廣州本地教養出來的節烈女子,夫婿和兄長都是跟着張尚書殺韃子才殉國的,是忠良遺孀;後來韃子屠城,人家也敢拼命,現在做得將軍也是應該的。要我說,怎麼着也是個花木蘭、秦良玉!”

“……”

好似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的百姓之中,這樁奇聞一旦傳開了,場面登時便熱鬧了起來。

站在點兵臺上,聶一娘只覺得好笑,倒是她身邊站着的一衆明軍將校士卒們卻氣得七竅生煙。旁的不說,他們的將主雖說是個女子,但卻是個敢和韃子兵親身肉搏的猛士,全然是靠着軍功才做到了現在的位置,哪容得這些山野刁民在此瓜噪。

片刻之後,鼓聲敲響,軍官們勒令肅靜,那些百姓們也漸漸的壓抑住了這般好奇,轉而開始好奇起了聶一娘到底會說些什麼來着。

“各位父老鄉親,本將香港城守協副將聶一娘。”女子清脆的嗓音傳遍校場,莫名的激起了在場很多百姓心頭的興奮之情:“本將與各位一般,都是廣州本地人士。當初婆家和孃家都住在永清門附近,可能也有父老是認識的。今日,本將就是代表陳撫軍在此接待各位父老,舟車勞頓,在此休整數日,便可返回廣州城故里。說起來,各位父老卻是比本將還要早一步呢。”

聶一孃的話很親近,喜悅之情,於此間迅速蔓延開來。懷揣着興奮,他們依舊是按照坊巷爲單位入主營區。等到數日後,身體虛弱的漸漸緩了過來,得病的也大有好轉,再度登船,便是溯流而上,直奔廣州城。

永曆九年三月二十三,第一批寄居潮州的廣州百姓回返家園。艦隊緩緩駛入碼頭,百姓們在官吏的帶領下緩緩下船。

周遭的一切,似曾相識。與曾經或數載、或十數載、或數十載的記憶,與當年匆匆逃離時的回首,總是有着不謀而合的重疊。重疊,沉重的壓在淚腺上,背井離鄉數載,激動的熱淚噴涌而出。

“快看,看城牆上,是陳撫軍,是陳撫軍啊!”

一人驚呼,萬人注目,百姓們揮着手,向城頭上的陳凱歡呼着,陳凱揮手回禮,隨即雙手作勢壓了一壓,那些百姓們便很快的安靜了下來,期待着陳凱的聲音。

“諸君,四年前,我們在韃子的屠刀下逃離故土;三年前,本官曾許諾讓諸君能夠重歸故土;到了去歲,藉着西寧王殿下的虎威以及衆將士的拼死血戰,總算是得以收復這座天南重鎮。今天,便是重歸故土的日子。回家了!”

“回家了!”

“陳撫軍公侯萬代,殿下長命百歲!”

“大明萬歲,皇上萬歲,陳撫軍公侯萬代!”

“……”

噴發的熱淚中,歡呼如潮水般涌來。立於城頭,陳凱注視着城下歡樂的海洋,餘光側目,李定國似乎已經融入到了這份喜悅之中,開始憧憬着未來也同樣能夠榮歸故里,倒是郭之奇和連城璧,似乎是已經看出了些端倪,面色上總有着幾分怪異。

收起視線,重新將其投入到那片即將涌入城池的海洋之中,陳凱的嘴角不經意間浮現起了一絲笑意,一閃即逝。

“馬上,就會有十幾萬我的人進入城池。郭督師、連制軍,且看看二位到底怎麼與我爭這座廣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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