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站隊

陳凱目光炯炯,回想了一番此前的情狀,心中已是一片瞭然。

最開始,李定國極力拉攏鄭成功聯手奪取廣東,本就是有着聯手製約孫可望的意圖在。爲此,永曆朝廷下屬的外圍機構——粵西文官集團奉命與其聯手,極力遊說粵西明軍各部參與李定國席捲廣東的軍事作戰。

這,與粵西文官集團和粵西明軍各部的利益自然是相悖的,並非是與李定國相悖,而是與他們與鄭氏集團存在着廣東一省的權利爭奪,尤其是在文官集團上面。但是爲了永曆朝廷,爲了制約孫可望的野心,外圍集團選擇在陳凱抵達後與其合作,並且實現了對廣州的收復。

接下來,他們利用捷報一事,引陳凱和他背後的鄭氏集團表態,形成對孫可望的政治壓力。而這,實際上還僅僅是一個開始,現如今,永曆朝廷與秦王府之間的矛盾已經達到了頂峰,他們乾脆就由輕到重,循序漸進的引導陳凱以及他背後的鄭氏集團徹底站在保皇派的陣線之中。

“多餘,就算不引導,難道老子還能和孫可望穿一條褲子嗎?”

英雄還是狗熊,陳凱自問這時代沒有人比他更能分得清楚了的了。更何況,與孫可望合作,還是與永曆朝廷合作,這裡面的成本和收益率完全不成正比,連李定國和劉文秀都知道現階段想要反清就要扛住了擁明的大旗,難道他還能不懂這個道理嗎?

“照着陳奇策他們的說法,巡撫一職是孫可望的秦王府打着永曆朝廷的旗號任命的。那麼,這時候估計孫可望也已經開始跳腳罵娘了,大罵老子接受了他的好意,轉過頭就又去和李定國勾勾搭搭。”

想到此處,幻想出了這麼一幕,陳凱突然間很想笑出聲來。奈何,剛剛還鄭重其事的問過李定國的想法,現在若是笑出聲來,卻是把人家郭之奇、連城璧好容易渲染起來的氛圍給破壞了,那就有些太不夠厚道了。

“此事,下官自當稟報於國姓知曉。只是,下官多句嘴,敢問殿下以爲該當如何行事?”

始終與陳凱講述孫可望的篡位野心的是郭之奇和連城璧,尤其是後者,說的最多,也最是義憤填膺。但是,陳凱很清楚,無論是督師大學士,還是兩廣總督,在這件事情上他們都不是能夠說了算的,歸根到底,孫可望始終憑籍的還是其雄厚的實力,是那十幾萬的大軍和雲貴兩省官吏將校的擁戴,是他大西軍四大王子之首的地位。這些,只有李定國才能夠加以撼動,乃至是顛覆。

問題轉到了李定國的身上,然而,沒等李定國開口,郭之奇卻是搶先奪過了話頭兒,直接向陳凱問道:“陳撫軍,關於此事,老夫倒是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郭之奇開了口,李定國似乎也有些默認的態度。顯然,三人在他抵達前就已經有過了默契。這份默契就是永曆帝向李定國下達的那份後者傾心接受的詔書,而雙方爲此也在進軍廣東期間合作無間。說明白了,就是雙方簽訂了合同,並且已經完成了初步階段的合作,而陳凱這邊雖說是有過合作,彼此間也有了合作的意向,但是合同卻還沒有簽署。

問題又回到了他這裡,陳凱也沒有猶豫,直接便向郭之奇言道:“照着郭督師和連制軍的話說,是孫可望已經準備謀逆了。如此危急存亡之秋,下官以爲還是要儘快將天子護送到安全的所在。但是,這裡面有個問題,那就是朝廷被孫可望軟禁在安龍,一個行差踏錯,到時候弄不好就會有不忍言之事,所以須得計劃妥當了,確保天子安全之萬無一失方可。否則,擲天子於危難,實在不是人臣之道!”

話,陳凱是挑明白了的,無論是這二位文官,還是李定國,無不是如釋重負。陳凱再次確定了他作爲保皇黨的存在,自然不會再與孫可望合作。

“陳撫軍言之有理,是當細細籌劃。”

永曆六年二月,永曆朝廷在清軍兵鋒之下被迫進入安龍,爲孫可望所軟禁。這事情,倒是與兩百多年前的龍鳳小朝廷皇帝韓林兒之於朱元璋很有一比。如,朱元璋領兵把龍鳳皇帝韓林兒迎至滁州安置,一切大政方針都由自己裁決,發佈詔令時用“皇帝聖旨、吳王令旨”,表面上掛個“大宋”國號,暫時保留龍鳳年號罷了。而孫可望發佈的詔書也常用“皇帝聖旨、秦王令旨”,頗爲相似。再如,任僎之流的“天命在秦”,同劉基的“天命自有在”也如出一轍。

孫可望的專橫跋扈在他的言行中已表現得淋漓盡致,已然是將永曆帝視作爲朱家老祖宗曾經遵奉過的那位龍鳳小朝廷的皇帝韓林兒了。

但問題在於,那時候暴元統治正在土崩瓦解,漢人武裝勢頭正猛,無論是朱元璋,還是陳友諒、張士誠,這些南方梟雄都有問鼎天下的機會。而現在,卻是滿清初起,正處於一個全面的上升期,哪怕是八旗軍的戰鬥力已經開始出現退化,但是實力猶存,威懾力強大。比之暴元,滿清的統治方略更加靈活,將自身包裝爲入夏的夷狄政權,而非純粹的蠻夷,如此便可以驅使大批漢人武裝爲其所用,力量之強大,哪裡是元惠帝至正年間那般只能依仗王保保之流的地主武裝才能勉強撐着大元的紙架子。

明弱清強的現狀並非是短暫時間內就可以逆轉的,越是這樣的情況下,就越是要團結一致。奈何,孫可望的野心熊熊燃燒,已經讓他看不清楚當前的形勢了。天知道,這等被豬油蒙了心的貨色會不會鋌而走險,將永曆帝如韓林兒一般送到江裡面餵魚去。

“想學,也須得先滅了滿清再說。否則的話,在流經貴陽的南門河淹死永曆帝,這與在長江淹死韓林兒,能特麼一樣嗎!”

這話,陳凱是絕計不會說出口的,自覺着哪怕是將心比心,孫可望也顯得太着急了。這樣的貨色,還要學朱元璋,拜託先把“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字真言背熟了好嗎?

碰上了豬隊友,陳凱從來不是什麼就此認倒黴的好性子,即便是隱忍些許,也總要把賬目重新算個清楚,就像是對付當年的施琅一般。這一遭,對手卻是明軍各勢力中最爲強大的秦藩,自身匹馬的進入貴陽秦王府,一槍對準了孫可望的腦門兒,打他一個紅的白的噴濺滿地,實在是不現實的。必須,有着足以與其對抗的勢力參與其間,纔能有勝算二字。

“下官以爲,就算是出兵迎駕,也須得西寧王殿下親自前往。若是旁人,很可能會被盤踞雲貴的西營舊將們視作是外敵來襲,引得他們同仇敵愾,事情就不好做了。但若是殿下,下官思來,於那些人而言,大抵也會被視作是兄弟鬩牆,可以少了不少的阻力,於天子那邊也是最爲安全、穩妥的。”

此言既出,郭之奇當即便是拊掌而讚道:“陳撫軍不愧智謀之士,確是一語中的啊!”

“下官附議。”

“本王亦有此心,今番得竟成分析透徹,實乃國之大幸啊。”

顯然,李定國早就想到了這般,無非還是礙於內釁一起,徒傷人命罷了。可是現在的情狀,天知道孫可望會不會幹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這是他們所無法預見的。爲今之計,最好的還是把永曆朝廷營救出來,只要擺脫了孫可望的軟禁,有了君臣大義的加持,開戰孫可望就是個孤家寡人,不開戰也可以借衆力以鉗制其人。

想,只會是越來越興奮。但是,此時此刻,李定國卻並沒有平日裡的那般豪情壯志,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只是大軍疲敝,總還需要些時間休整。最快的,只怕也要下半年才能成行了。”

苦戰一載,軍士疲敝,這是現實問題,沒有一絲一毫的水分。陳凱對此亦是點了點頭,表示明軍剛剛收復閩粵兩省,正是氣勢最盛的時候。這時候,無論是清廷,還是孫可望,做什麼事情都要掂量一下,永曆朝廷那邊當是最安全的時候。只是遷延太久的話,等這份壓力在孫可望的心中褪去,亦或是秦藩大軍取得了大捷之後,有了更大的底氣,孫可望便更有可能去鋌而走險。

“下半年,下官願意出部分軍器、糧草,以壯殿下形色。待天子脫離險境,西南局勢穩定,北伐之期亦可見矣。”

“陳撫軍所言,亦是本官所想。屆時,本官同樣願意貢獻軍器、糧草以充軍中所用。”

話趕話的,這樁大事就定了下來,三方四人交換了一番對當前形勢的看法,基本上都是認爲最近幾個月清廷都不會有太大的動靜。旁的不說,只說這周邊的力量,清廷也是捉襟見肘的。而若是將北地、京城的大軍南調,也同樣面臨着路途遙遠的窘境。

會議結束後,衆人散去。郭之奇和連城璧返回總督衙門,那裡是連城璧在廣州城內的衙署所在,也同樣是郭之奇暫時駐紮之地,因爲這位督師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離開廣州,畢竟他是要兼顧兩廣的督師大學士,尤其是在連城璧現階段必須留在廣州的情況下。

公務,還堆了不少,事項繁雜之處,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位封疆大吏的手下都有些何種程度的行政經驗。

二人在回來的馬車上早有默契,此間暫且也不理會這些,直接回到了郭之奇的書房。屏退閒人,關上房門,眉宇間深鎖的憂慮便不必再瞞着旁人了。

“陳凱此子,眼光、能力,實在是老夫這些年僅見的了。只可惜,他是鄭賜姓的幕僚出身,並非是朝廷嫡系啊。”

話雖如此,但二人也很清楚,陳凱沒有功名,在一個正常的文官集團裡是很難混出頭的。但是,在一個藩鎮的幕僚團隊之中,有機緣、有能力,出頭受到的阻力也小上太多。如今的陳凱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幕僚了,更是鄭氏集團的二當家,理所當然的不可能與他們穿一條褲子。

“陳凱今日提出要襄贊軍需,定是刻意的!”

“就算不是刻意的,到時候咱們一樣要出。這對於他而言,又何嘗不是站隊。”

“那麼,西寧王走後……”

“如白,還有半年的時間,咱們已經先下手了。過些時日,老夫只怕也少不得要學學那徐子先。”

話至此處,郭之奇已經完全是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架勢。

二人商討之際,陳凱也回到了位於廣州番禺學宮的那處行轅。事務,還有很多需要處理,可是陳凱的腦海裡寫滿了的卻都是當初收復廣州之初,腦子裡一熱時所充斥着的協調李定國和鄭成功併力收復南京的幻夢。

十八先生之獄,他並非不知道,也很清楚是去年就已經發生了的,更加明白君臣大義的重要性,那裡必然是李定國和粵西文官集團所必救的所在。只是當時意氣風發,便顧不上這許多了。現在轉過頭再想想,其實就連鄭成功攻浙江、李定國攻江西、他在其中協調也是存在問題的。一個在於清廷的援軍,而另一個則是在於孫可望。

清軍不談,豬隊友,從來都是上限明明白白的放在那裡,下限卻是如同無盡深淵一般根本望不到頭的。天知道,一旦他們過於順利了,孫可望會不會與清軍脫離接觸,放洪承疇的大軍進江西。到時候,勝負就不那麼好確定了。

洪承疇這三個字始終如同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這個狗漢奸可以說是當代中國大地上能力最爲強悍的文官了,他和他一手締造的長沙幕府在清廷於湖廣的統治行將崩潰之際,一點一滴的恢復了統治秩序,產出了大量的錢糧用以供給大軍,將西南明軍死死的堵在了雲貴,進而步步蠶食明軍的控制區,最終等到了契機,完成了對明廷的翻盤。

“洪承疇。”

陳凱很清楚,這個名字的主人或許會是他未來幾年最大的敵手。但是,就現在而言,還是要解決當前的問題,立足根本,纔能有打鐵還需自身硬的那一日。

“李定國走後,廣東就會出現一定的真空。現在落子已經晚了,那就照着我自己的節奏,換個玩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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