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相見(中)

面無愧色的說出這話來,陳凱那一臉的人畜無害,彷彿任何陰謀詭計都會玷污了他純潔無瑕的靈魂似的。

見陳凱說得如此認真,衆人顯然還沒有立刻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並沒有立刻發出質疑的聲音。但是,一旦想到陳凱這麼個素來喜歡搞風搞雨,很有些不搞事情就渾身不舒服的傢伙近一年好像一直沒有太大的動靜,除了靳統武這般比較單純的武將外,其他人無不是暗生疑竇,總有一種直覺在他們告訴他們,福建的那場大亂中肯定有陳凱的身影存在!

如是想來,不過衆人也沒有太過關注於此。李定國當即問起了福建戰場的詳情,陳凱只是義憤填膺的指斥福建的貪官污吏橫徵暴斂,導致民不聊生,福建當地民亂四起,士紳們見福建官場彈壓不住,乾脆就引了鄭成功出兵。結果鄭成功一出手,福建清軍不是土崩瓦解,就是逃之夭夭,倒也沒有費太大的氣力。

“哎,廣東的韃子怎麼就沒有把這裡弄得民不聊生呢?”

郭之奇和連城璧很鬱悶,其實,廣東這邊平南、靖南兩藩橫徵暴斂的程度已經逼得很多人活不下去了,這也正是兩藩高達兩萬的藩兵雄踞,各府縣也都有戰力不弱的綠營存在,結果本省的明軍、義軍們依舊有生存空間,只要李定國一來,當即就是一個野火燎原的局面的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

奈何,就連清廷自己的官員都說了“廣東一省,不堪兩王”的話來,可是廣東竟然還是沒有鬧出福建那麼大的亂子來。由此可想,福建的官員們到底是何等的貪得無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必是劉清泰、佟國器那二賊帶頭,否則絕不會到這個份上。”

對視了一眼,郭之奇和連城璧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他們各自的想法。確認了是這麼回事,此間也只能感嘆這麼大的便宜竟然沒有撞上,實在是讓人爲之嘆息扼腕。

二人如斯,靳統武與那幕僚也各有各的思量。唯獨是李定國,坐在那裡不動聲色,陳凱也沒辦法從神情上看出來李定國心中所想。直到,李定國再度開口的那一瞬間。

“記得國姓上次在書信中提及過派遣張侯爺北上的事情,此事至今如何了?”

李定國想要問的是什麼,陳凱當然明白,此刻亦是早有準備:“張侯爺於今年正月和三月兩次突破長江江防,騷擾虜廷在沿江的駐軍,給予了南直隸虜師以極大的威脅,江南江寧左翼四旗以及協守江南的漢軍旗全然動彈不得……”

張名振、張煌言三入長江,其實際上也間接的襄助了李定國的新會之戰。說起來,若非二張奉鄭成功之命進入長江流域,突破清軍江防,李定國大軍攻入廣東,清廷在廣東的統治危在旦夕,勢必會如去歲那般由喀喀木率領江南江寧左翼四旗以及協守江南的漢軍旗南下。算算時日,五月當可抵達廣州。而那時候,李定國尚且在高州病得無法出征,於清軍而言就將會是一場必勝之局了。

但是,南直隸受到騷擾,那裡的清軍勢必無法動彈;西南的清軍也有八旗軍助力,但是湖廣面對孫可望的駕前軍已經壓力甚大,哪裡還敢輕動;到了最後,清廷只能從京城調兵南下,這一路就要走上大半年的功夫。

這份言下之意,李定國當然聽得明白。可是於他而言,北上的目的必然是楸枰三局,是與孫可望合作,這顯然與他的計劃是相悖的。

對此,但凡是個人都會感到些許失望。不過,李定國從來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對於任何事情他都是滿懷着信心和勇氣。例如此間,鄭成功是沒有到的,但是陳凱卻來了,合作的可能尚在,正當繼續加把勁兒,把廣州拿下來給鄭成功和陳凱看看。

“不瞞陳撫軍,我軍自今歲二月出兵柳州,三四月間,席捲高州府、廉州府、雷州府以及羅定州,大軍自沿海插入,到了六月時已直抵新會城下……”

六月時抵近新會城下的是李定國的部將吳子聖,其部千餘戰兵,盡皆披甲,另外還有兩百騎兵和兩頭戰象。這是李定國的本部精銳,隨行的還有虎賁將軍王興盡起本部大軍,外加上其他明軍、義軍,浩浩蕩蕩的便直接把新會縣城給包圍了起來。

拔掉新會這枚釘子,這是李定國的既定戰略。奈何,四月到八月間,李定國染病不能出征,一直在高州府。從六月二十九開始,圍城的明軍展開攻城作戰,但卻始終對清軍的守禦無可奈何。就這麼一直耗到了九月,李定國病癒後率軍北上奪取了新興縣,順勢擊潰了李率泰佈防在肇慶的部隊,在給鄭成功寫過那封書信後便自行趕到新會戰場主持作戰。

“五月時,尚逆可喜遣藩下參將由賊雲龍和右翼總兵吳賊進忠入城協防。兩部藩兵配合新會虜師,死守城池,我軍一時尚未有攻破城池,但是對虜師卻也造成了一定的殺傷。”

這是當前的局面,李定國示意那幕僚爲陳凱講解當前形勢,到了最後自然也免不了要辯解上一句。

對此,陳凱也僅僅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戳穿李定國暫且拿新會縣城沒什麼辦法的事實。但是隨着那幕僚提到了另一件事情,他卻反倒是心中的憂慮更甚一重了。

“八月,凌海將軍陳帥統水師擊潰虜廣東水師,斬水師總兵蓋一鵬,佔據江門,虜師不敢南向……”

這事情,在路上陳凱就聽陳奇策的部將提過了,很是有幾分自以爲傲的成分在。說起來,畢竟也是斬了一個總兵官,在傳奇名將李定國面前拿了分的,現在被任命爲水師都統,負責統帥新會周邊水路的各部水師。

但是,新會縣城,在此之前清軍都是能夠憑藉水師來實現此地與廣州之間的連通的。軍需、增援,盡皆可以自此進入。可一旦水路被徹底截斷,新會就真的成爲了明軍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了,清軍死不死的與陳凱無關。奈何,新會畢竟是明時廣東第三大城,內裡還有大量的百姓,是數萬人,還是十數萬人,具體的他不得而知,但卻絕計不在少數。

細細的聽過了那幕僚對戰局的介紹,陳凱尚且有些問題需要權衡。片刻之後,一些事情徹底想明白了,陳凱便對李定國問及針對破城的相關事宜。

“大軍頓兵城下日久,終非是益事。本王倒是想盡快破城,奈何城池易守難攻,虜師防禦到位,總要花費些手段方可收復此地。”

李定國說的是實情,陳凱亦是點了點頭。倒是此時,郭之奇卻表示如果一時難以破城,不如圍城打援,只要一戰擊潰清軍援軍,守軍自然喪膽。

這話並非不在理,甚至可以說是不失爲一種取勝的方式。奈何,陳凱是絕對不能同意這種建議的,在他眼裡,新會縣城攻破越快越好,這是原則問題。

“郭督師的意思是,一邊圍困城池,一邊等虜師的援軍?”

“當然。”

“若是虜師始終不至,那就等到城裡的虜師把本城百姓都吃光了,咱們再收取那座空城?”

陳凱嘴角微翹,一份譏諷蘊含其間。郭之奇聞言當即便是眉頭一皺,直言糧盡清軍必無戰意,城內百姓也不會損失太多。

“你懂個錘子!”

“你,你說什麼?!”

郭之奇聞聲而起,倒是陳凱,依舊坐在那裡,用看白癡的目光看着督師大學士,嘴角上的那份譏諷,更是濃重了幾分。

“孤陋寡聞就說你孤陋寡聞的,你可以問問西寧王殿下,吃人的事情,這世上少過嗎?”

陳凱厲聲喝問,郭之奇等人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李定國。後者,此刻顯得有些尷尬,只是苦笑着,點了點頭,對於陳凱的看法表示了肯定的態度。

“不談北地大亂,遼事起,遼東漢人入關,或是南下投奔東江鎮,路上易子而食的事情比比皆是;東江鎮盤踞遼東數載,軍中所需常年不敷使用,很多時候,人在餓死和道德面前,往往只會選擇前者;等到了袁崇煥就任薊遼督師,上手就是斷了東江鎮的糧餉,直到毛文龍被矯旨殺害,遼東最苦寒的那幾個月裡,吃人的事情又何曾少過了?”

“郭督師,你須得知道,城內的那些虜師,尤其是由雲龍那廝,乃是尚可喜從遼東帶出來的親信部將。他麾下的那些藩兵,吃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不是危言聳聽,真的餓到了一定程度上,什麼道德、倫理,都將會被拋之腦後。吃人,在明末北地的大亂中是從未少見過的場面,在遼東亦是如此。

漢人餓極了會吃人,滿洲人餓極了一樣會吃人,前者不提,後者也不是沒有出過類似的情狀。比如努爾哈赤當政後期,遼東的漢人殺得太多了,小冰河期的氣候反常,再加上種田的人口被殺得太多了,糧食生產嚴重受損,後金要殺窮鬼、殺富戶,藉此來節約並且將更多的糧食控制在手上,可是即便如此也抑制不住糧價的暴漲。吃人,是最不少見的。

“陳撫軍,你說的確實在理,可也不好如此衝動。”

郭之奇和連城璧不太明白這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是辱罵的成分是肯定有的。倒是這話,李定國倒是聽過,也很清楚是什麼意思,但他自也不會火上澆油,連忙出言相勸。結果郭之奇給他面子,但也依舊揚言會上疏彈劾陳凱的無禮。而陳凱這邊,冷笑了一句“不懂軍事就少插嘴”,就乾脆直接不再理會郭之奇他們。

“西寧王殿下。”陳凱站起身來,向着李定國拱手一禮,隨即坦言道:“不瞞殿下,去歲殿下主持進攻肇慶,國姓那邊最終沒有出兵,就是得了下官的勸說。”

此言既出,一旁還在繼續威嚇會彈劾陳凱沒有上下尊卑的郭之奇和連城璧當即就愣在了當場。甚至不光是他們,靳統武和那個幕僚,乃至是李定國也同樣是如此。其區別,無非是前者遠沒有想象到陳凱會是如此愚蠢,而後者則是更加震驚於陳凱的坦誠,坦誠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不管旁人,陳凱就着方纔的話繼續說道:“當時,國姓面臨金礪重兵壓境的巨大威脅,杭州駐防八旗戰力強悍,外加上還有不少北方綠營,閩南王師已然是勉力爲之,自然無力分兵;而下官負責廣東戰場,雖說前年下官兩次擊敗耿繼茂,削弱了虜師的一定實力,但是潮州北部的程鄉等地依舊有着郝尚久盤踞……”

“那你還有餘力出兵瓊州府?”

找到了陳凱的一個漏子,連城璧當即喝問道。哪知道聽到這話,陳凱旋即冷笑道:“做個數算吧。當時,本官麾下有一萬餘戰兵,其中還不乏府縣城池的守備部隊。郝尚久那廝手裡有五千兵馬,但是我要守禦潮州一府。所以出兵瓊州時,只帶了一千戰兵、三千輔兵以及輔明侯的艦隊。這點兒兵馬,夠到肇慶摻和上一手的嗎?”

一語反問,二人當即啞口無言,旋即反應過來,指斥態度問題不在兵力多少。可是陳凱卻並不接茬,只是冷笑着問了一句:“本官手裡只有那麼點兒的兵馬,但卻可以收復瓊州府。二位上官管轄着那麼多的王師,就不知道組織起幾部人馬,憑着水師優勢去把那個府奪下來,其他的還有必要多說嗎?”

從爭執的一開始,陳凱要證明的就是能力問題。此刻顯而易見,可是陳凱的話卻還沒有說完,繼續對李定國言道:“本部兵馬的內因外因如斯,根據下官的情報和預判,當時殿下是率軍獨走,秦王殿下的性子似乎也是個瑕疵必報的,那時候就算是不尾隨來攻,只怕也要斷了殿下的糧草。正因爲如此,殿下當時要不速勝,要不速敗,無論是下官,還是國姓,哪個就算是去了,只怕也未必能與殿下真的實現聯手吧?”

肇慶之戰,鄭成功沒有出兵,哪怕李定國面上不在意,但心裡面未必沒有疙瘩。此刻陳凱藉着爭執把話說清楚了,坦明瞭自身當時的有心無力,旋即又提到了今日之事。

“今番,福建大亂,國姓率領大軍席捲福建,已近全功。潮州北部的郝尚久,下官經過了一年多的佈局,也已經威逼利誘其起兵反正,下官出兵時也已經攻陷了龍川縣城,正在進攻河源縣的路上。”

“請殿下放心,下官既然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絕不會再讓虜師落得了好。至於那些不懂軍事的,麻煩不要當豬隊友,我陳凱就阿彌陀佛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怒吼(一)第三十六章 各方(四)第一百一十四章 蝴蝶(下)第一章 漣漪(上)第一百六十七章 狂飆(三)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四)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風(二)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岔口(一)第八十一章 遲到(五)第一百一十五章 蝴蝶(完)(二合一大章)第三章 山賊(上)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岔口(七)第一百六十六章 狂飆(二)第二百零三章 爆發(下)第三十四章 力從地起(四)第五十二章 漸變(七)第二百三十六章 跋扈(上)第三章 分贓(下)第六十一章 爭執第八十章 英德(下)第二十六章 栽花插柳(一)第三十六章 一場戲(三)第七章 永曆十一年(六)第一百七十一章 求活(三)第一百九十六章 誘導(上)第四十三章 無恥之尤(八)第八十章 遲到(四)第一百零二章 季孫之憂(五)第八十章 厚積薄發(下)第十三章 新官上任(中)第七十三章 虛實第十一章 放狂言(下)第八十三章 會獵第十八章 順治十四年(五)第三十章 慕名第十四章 新官上任(下)第二百一十四章 家與國(三)第十六章 佈局第一百四十四章 試水(一)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岔口(六)第四十章 獻策(下)第一百四十章 在遠方(五)(二合一大章)第二十三章 錢山之戰(上)第七十一章 不一樣的新會之戰(中)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意(二)第十七章 肇慶之戰(上)第二百二十一章 狗咬狗(上)第二百二十八章 無情第一百零四章 季孫之憂(七)第五十四章 蓄力(四)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四)第九章 效馬骨(四)第七十六章 抉擇(上)第四十四章 無恥之尤(九)第八十八章 壓縮(下)第二十九章 破立第二十九章 破立第六十一章 爭執第九十三章 舊事(五)第一百二十七章 舊局(上)第一百四十一章 見面禮(上)第四十三章 路客與刀客(四)第二十八章 栽花插柳(三)第七十四章 築基(六)第九十七章 謎局第十六章 壓榨(二)第四十章 無恥之尤(五)第九章 揚帆第四十七章 併購(上)第三十五章 栽花插柳(完)第一百零九章 織霧(三)第一百二十五章 序幕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進宮(中)第五十章 漸變(五)第七十四章 崩壞第八十三章 堅城(上)第一百三十四章 爆炸(下)第一百一十五章 霧盡花開(二)第二十九章 栽花插柳(四)第七十章 挖坑第一百三十七章 惡化(上)第九十一章 恍如昨夜(中)第四十八章 擠壓(四)第十一章 永曆十一年(十)第七十四章 崩壞第三十章 栽花插柳(五)第九十七章 謎局第二十三章 錢山之戰(上)第四十一章 路客與刀客(二)第四章 交融第一百三十五章 冬月(中)第一百零八章 數學(下)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一)第六十七章 暗度陳倉(上)第三十七章 各方(五)第五十六章 藏頭露尾(一)第七十五章 築基(七)第七十八章 厚積薄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