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無恥之尤(八)

接下來,陳凱與周騰鳳好好講述了一番前年中左所保衛戰的事情,陳凱自問做事皆存公心,可結果鄭氏子弟們卻視其爲豺狼餓虎,連帶着那樁早已定下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這些都是切實發生過的事實,陳凱也不怕周騰鳳去查,倒是這一番牢騷傾吐過了,周騰鳳自知是沒辦法從陳凱這裡得到幫助了就只能告辭而去,轉而前往中左所去拜會鄭成功。

潮州到中左所,倒也算不得多遠,周騰鳳抵達後侯了幾天鄭成功才抽出時間來見他。不過,會面的過程倒是沒有費什麼功夫,確切的說是鄭成功只用了一句話就結束了這一次的會面,隨後便端茶送客了。

“這個事情,本國公素來很少過問廣東的事情。瓊州收復,是陳撫軍和衆將的功勞,他們早前確也來信說是要在瓊州府收稅、徵餉,保境安民什麼的。具體的,周道臺可以帶着這封書信去瓊州府與林侯商議。”

說起來,鄭成功遠在閩南,陳凱稍微近一些但也是在粵東,距離粵西的瓊州府都是有着千里之遙的。鄭成功將廣東的軍政事務交託給了陳凱,陳凱的治所在潮州,距離瓊州是鞭長莫及,將那裡的實際權利交給林察亦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就像是兩廣有總督,廣東、廣西亦是有巡撫,又像是高廉雷瓊四府巡撫的存在同樣少不了周騰鳳這個北海道,這是權利一級級構成的統治構架,爲的就是能夠更加快捷的應對地方上的變局,維持統治。

持着書信,周騰鳳乘船前往瓊州府,一路上幾經波濤,總算是在沒出十一月時抵達了瓊州府的海域。書信送上,林察和杜輝倒也沒有繼續如對張孝起那般,巡海的艦隊將其護衛上島。上了島,水師並沒有將周騰鳳一行送往瓊州府城,而是送到了海口千戶所那裡。杜輝的總鎮府和鄭省英的知府衙門都在府城,但是林察卻駐紮海口千戶所以便指揮水師。

林察是此間主帥,上門拜會是應有之義。周騰鳳帶着鄭成功的書信前來,林察接了書信,細細看過,無非是在徵求一線將帥的意見。但是,對此林察表示他只負責水師,保障瓊州島的海上安全,僅此而已。具體的事情,則是還要與杜輝、鄭省英二人商議過後再行答覆。

“那下官這就啓程前往府城。”

“不必了,本侯已經派人去請了,此間與府城距離不遠,今日有些晚了,明日自當會到來。”

安排了周騰鳳休息,到了第二天杜輝和鄭省英果不其然的前來與其會面。周騰鳳提出了要求,未有早前張孝起的那般強硬,只說分出幾個州縣用以就食,僅此而已。但是即便如此,杜輝和鄭省英也同樣表示這事情他們是做不了主的。

“瓊州黎亂頻仍,現在好容易靠着修生養息的政策安撫住了那些生黎、熟黎們,貿貿然的再有其他王師登島,這政令、軍令方面,到底是聽誰的?出了亂子的話,又有誰來承擔責任?”

杜輝和鄭省英將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對此林察也是無可奈何,只說會修書一封,向陳凱進行請示。畢竟,這瓊州府是陳凱帶着他們收復的,這半年來的一系列政策也都是陳凱啓程返回粵東前制定下來的,沒有陳凱的准許,他們是不好擅自改動陳凱的計劃的。

一線的將帥如斯,周騰鳳也只得帶上了林察的書信再度前往潮州去面見陳凱。這一次路上倒是順風順水,很快就趕到了潮州城。陳凱一如上次那般很快就接見了周騰鳳,但是看過了林察的書信,其中不乏有他們對事權不一的擔憂,其中更提到了些海貿的事情來。

“不瞞周道臺,瓊州島上的很多貨物都是中左所那邊預定的。尤其是巨木,更是我軍維持對韃子水師優勢根本。海貿的事情本官是說了不算的,需要國姓做主,本官這就修書一封,請周道臺到中左所去與國姓商議。”

陳凱說幹就幹,一點兒也沒有顧忌周騰鳳的感受。書信匆匆寫完,隨後書信剛一脫手,內宅的下人就來報告,說是夫人有些不太舒服,陳凱聞言臉色大變,再顧不得周騰鳳了,連忙告辭而去。

周騰鳳上次來時聽說過,陳凱的夫人懷有身孕。當年大同之屠,據說只活下了五個死刑犯,這裡面肯定不會有陳家的。如此算來,陳家就剩下了陳凱一人,現在夫人懷了孩子,事關香火也難免陳凱會如此緊張。

明年西寧王據說還有大動作,現在已經臘月了,周騰鳳自知所剩時間不多,連忙啓程再赴中左所。

待他到了中左所,才知道鄭氏集團關於海貿的事情全部都是由鄭成功的族兄建平侯鄭泰負責的。鄭泰前段時間去了日本,要與德川幕府商議擴大海貿規模的事情,具體與瓊州府的海貿細節鄭成功也不太清楚,尤其是不太清楚鄭泰在幾方面的佈局情況。

“周道臺暫且住下來,建平侯不出意外的話,總是要回來過年的。”

在海上跑了幾個月,眼看着距離除夕也已經不算太遠了。周騰鳳無法,只得在此稍作休息,結果不出鄭成功所料,臨近年關之時,鄭泰果然還是回來了。

“瓊州府那邊啊,本侯近來一直在跑倭國、朝鮮以及琉球三國的海貿。那裡主要走的是南洋的路線,下面的人已經去做了,但具體細節本侯還不太清楚。另外,陳撫軍早前幫着聯絡過瓊州府一些生黎土司,他們好像也都還沒有落下個準話兒。不如這樣,本侯修書一封與鄭知府,問問鄭知府那邊到底進行得如何了,可好?”

鄭泰很客氣,除了稱呼上是規矩外,說起話來未語先笑,絲毫不拿捏他作爲侯爵的身份地位。這個時代的交通和通訊技術所限,很多事情都會必然的受到拖延,周騰鳳無法,只得拿了書信繼續返航。

但是,船行在海上,約莫已經接近南澳島了,周騰鳳的腦海裡陳凱、鄭成功、林察、鄭泰等人的書信從來都是寫得極快的,就好像是早前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當着老師面兒默寫似的。只要把這幾個畫面在腦海裡重新捋過一邊,尤其是回想起陳凱語重心長的對他數落張孝起的處事不當,周騰鳳當即就罵出口來。

“人,竟然可以這麼不要臉!”

瓊州府也不去了,周騰鳳直接前往文村向連城璧問策。後者聽過了周騰鳳在這幾個月裡的經歷,亦是免不了大罵出口。但是罵過了,他也向周騰鳳表示,既然對方根本就沒有打算把瓊州府的利權出讓,那麼他去在多次也是枉然。

“制軍,瓊州府按理說是張撫軍負責管的,朝廷那邊……”

“周道臺,不要指望着朝廷,現在天子的安危尚且操於人手,哪裡還顧得上這些事情了。更何況,就算是朝廷肯管,如前些時日對你那般,陳凱、鄭賜姓還有林察互相推來推去,有那份扯皮的時間,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協助西寧王收復廣東上面呢!”

粵西文官與陳凱早有矛盾,說起來還是在於他們唯恐鄭氏集團的勢力過多的滲透到廣東纔會招致的。

此間,陳凱擺出了這副態度來,正是以牙還牙的姿態,連城璧心中暗罵他自己早前低估了陳凱的實力和能力,但是轉念一想,就算是雙方當初沒有言語衝突,陳凱也絕對不可能讓他們的勢力滲透進瓊州府,這就好像是他們不願意鄭氏集團的實力在廣東有着過大存在是一樣的。

權利,從來都是如此。連城璧否決了繼續扯皮下去的打算,一切只等着李定國的大軍再度殺入廣東,如今這幾乎凝固的池水自可以沸騰起來。

………………

周騰鳳奔波於瓊州府、潮州府以及中左所這三線之間,陳凱自然也不會閒着。

入冬農閒,通過廣東民報以及那些質測學堂的學徒下到各村進行宣講,複合型農業開始得到推廣。

潮州與南澳島之間的澄海縣蓮下鎮南洋寨,原本雄踞於此、欺凌各處的許氏家族早已煙消雲散,有的只是百姓耕作生計的場景。

此地與鷗汀寨、外砂寨、冠隴寨,以及這些城寨拱衛的澄海縣城構成了韓江三角洲這片肥沃土地的防禦體系。隸屬於管澄海地方事總兵官洪習山麾下的明軍駐紮於此,此刻城上明軍眺望之下,俱是百姓在早已秋收過了,按例休耕的田地裡忙碌着。他們確是在爲了明年的春耕做準備,但也並非如往年那般,看樣子卻是在抓緊一切時間對田地進行改造。

“這幾條溝,指導書上寫着,深一尺,寬一尺,是留給魚在這片稻田裡遊動的通道……”

“田壟要加高,這點兒高度是不夠的,否則魚跳上田壟曬死了可別怨我沒說……”

“還有這個魚坑,再挖深點兒,那些魚的主要棲息地就在這裡,太小了會影響產量的……”

宣講的同時,由各村鎮的鄉老們負責統計有意進行改造的村民人數,而後再按照區域分配人手下鄉指導。

利用稻田水面養魚,既可獲得魚產品,又可利用魚吃掉稻田中的害蟲和雜草,排泄糞肥,翻動泥土促進肥料分解,爲水稻生長創造良好條件,一般可使水稻增產一成左右。而這還僅僅是水稻的增產,還沒有計算養殖魚類的產量。

“孫先生,您幫着看看,這魚要養哪種爲好啊?”

年不及二十的質測學堂學徒顯然已經習慣了被鄉老、百姓們喚其爲先生,一天下來,拿着尺子在地裡面量來量去,嗓子早已喊得冒煙了。此時,鄉老讓村中婦人遞上一碗水來,隨即出言問及,學徒喝過了水,還了水碗,想也不想的便對鄉老說道:“草魚,王道臺說養這個好,吃田裡面的蟲害,還能肥田,最好不過了。”

這樣的問題,學徒已經講了無數次了。宣講的時候如此,下鄉指導時還是這樣,所幸每次都能收穫到感謝,亦是一種滿足。

“須得叫鄉親們把黃鱔洞、老鼠洞都填上,種植期間一旦發現,同樣要儘快填上,否則是要蒙受不必要損失的。”

需要注意的要點還有許多,無論是前期準備,還是養殖過程中。說到底,這畢竟並非是原本單純的種稻子和養魚,放在一起,說是能增加畝產,還能有魚,但也是要在相關的農業技術做好的情況下才能實現的。

“對了,鄉老可知那些廣州人爲何不在自家的地裡面養魚,反倒是跑來幫工?”

據說這稻田養魚的手藝在廣州那邊並不算新鮮事,起碼學徒這幾個月下來,自見的、聽其他人說的,很多廣州百姓遠比他們這些只經過紙面培訓的學徒要強。但是,聽說不光是這裡,幾乎漳州府地界給廣州百姓分地的海陽、饒平以及這澄海縣都是如此,那些百姓寧可前來幫工,拿一份工錢也不肯給自家下功夫,尤爲奇怪。

“哦,這事情啊,不瞞孫先生,早前老朽也是奇怪的,甚至還覺着他們可能別有用心。後來出言問過了才知道,那些廣州人都說明年就回老家了,在咱們潮州下了功夫也是白費力氣。”

“明年?回廣州?”

這話倒是把學徒聽得一愣,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便是會否有什麼異樣。可是轉念一想,一地如此,地地如此,顯然不會是什麼陰謀詭計。一旦想開了這一點,當即他便意識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來。

“哎呀,約期三年,不就是明年嗎?!”

………………

今年的秋稅還在徵收之中,閩南那邊的日子好過了,暫且不需要廣東的糧食作爲補充,陳凱這邊則在控制潮州糧食外流,儘可能的存儲到庫房之中,以備後用。

複合型農業開始展開,根據王江的統計,稻田養魚的田畝數量遠勝於桑基魚塘。想來倒也正常,畢竟在潮州曾經以養魚爲主業的遠比不上種植水稻的,百姓都是根據各自的需求進行選擇,這亦是一件好事。

這兩項,已經佔據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資源,連帶着陳凱在廣東民報上宣傳的種植番薯也受到影響。

說起來,這東西的普及效果低同樣是源於百姓自身的選擇。畢竟哪怕是在廣東這樣番薯最早進入中國的土地上,真正長期種植的百姓也並不算多,更多的百姓還是更加傾向於種植水稻這種傳統作物。

所幸的是,這東西比之水稻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太挑種植地。海島、山區,幾乎無有不適應的。這一點倒是吸引了一些附和條件的百姓,但是在這潮州地界上卻也同樣是少數的。

“不急,不急,種出來知道產量大了,自然會有人蜂擁效仿,用不得咱們費太大氣力。”

對於這些,陳凱始終持着樂觀的態度。王江的報告看過了,南澳島那邊也傳來了周騰鳳再度經過南澳島向瓊州方向進發的消息。

推脫一事,這是官僚最擅長的手段,陳凱絲毫不覺着他這麼對周騰鳳有什麼問題。事實上,對於粵西明軍的援助,陳凱始終在做,陳奇策是其一,上一次炮擊廣州後,李常榮那邊也前來向陳凱輸誠,他同樣沒有吝嗇,開始按月給予巡海補貼。

原則,還是在於是否願意遵從他的命令——聽話的,自然有好處,不聽話的或者是搗亂的,那就哪涼快哪裡帶着去,想白佔便宜,那是癡人說夢的。

其實,就這半年的書信往來,陳凱也從陳奇策和李常榮那裡聽聞粵西明軍各部對於這份補貼的豔羨。其中如鄧耀等將領據說也有心思前來接洽,並且有透過他們的門路的意願存在。只是這一切到了九月便戛然而止,具體因爲什麼,無需陳奇策和李常榮提醒,陳凱也是心知肚明。可是相較於那些明軍的樂觀,他反倒是更加相信自身的力量。

“我,纔是明年唯一的變數!”

抱着這份信念,陳凱毫無心理壓力的敷衍着周騰鳳,此間聽聞周騰鳳已經過了南澳島,他算了算時日便啓程出發,逆着周騰鳳駛離的方向前往中左所,去給這一出大戲畫個合適的符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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