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打蛇七寸(中)

這是最正常的反應,也是最正確的反應,因爲香港島纔是明軍在珠江口的支撐點,碼頭、倉儲、人員、財貨乃至是信用皆在那裡,水師駐紮於此,一則是巡航,同時便兼具着守衛島嶼,禦敵於海上的目的。

副將下達命令,明軍各艦紛紛迴應,豈料他們剛剛調頭,清軍水師就再度撲了上來,正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哪怕雙方的戰船差距甚大,卻也好容易的找到了些便宜。

“該死的韃子!”

這時候,副將哪還不明白這一遭是中了清軍的計策。奈何清軍艦隊死纏爛打,他們想要脫身卻也並非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纏鬥,成爲了主流,副將脫不得身,乾脆繼續帶着艦隊艦與清軍爭衡。此時此刻,唯獨能夠指望的就是江美鰲的艦隊,另外的便是香港島上的守軍能夠多堅持一些時間,已然是別無他法了。

逆着狼煙燃燒的軌跡倒退回去,香港島那裡,守軍早已發現了清軍的動向,當即便向軍營那裡報急。

軍營就在鎮子旁,碼頭上的軍官派人趕回,信使發足狂奔,瘋了似的跑回了軍營,豈料守備卻並不在營裡當值。

“守備八成是在鎮子上。”

坐營的千總脫口而出,嘴裡還捎帶着一句不太乾淨的,在旁之人卻也立刻選擇性的略過了。此刻正是最緊要關頭,負責整個島嶼防務的守軍軍官竟然在當值的時辰離崗,實在是豈有此理。

奈何,這時候也沒有用來置氣的功夫,千總連忙下令點燃島上烽火臺的狼煙向艦隊求援,同時派人去鎮上尋那守備,讓其儘快趕來主持大局,而千總則帶着營裡面能蒐羅到的軍官、士卒立刻準備武器、防具,隨後便直接殺向了碼頭附近的那片沙灘。

島上的守軍只有兩百多人,否則也不會只派了一個守備布勒。如此佈置,說白了無非是明軍依仗水師之強大,根本就沒有把清軍的艦隊放在眼裡,更不相信清軍有能力進行登陸作戰。即便是這兩百多的明軍,平日裡的工作也更多是維護島上的秩序,防備小股的海盜,同時作爲一種威懾力存在,真說打仗,卻是久未做過的。

狼煙滾滾而起,直衝雲霄,等到遠處的大奚山的東部烽火臺以狼煙做出了迴應。起初的忙亂,仗着有千總這般盡職盡責的軍官在場,才總算是找回了些許的節奏。千總帶着軍營裡的那一百多號明軍,同時派人去碼頭上把巡邏的那幾十號明軍也叫了上來,甚至就連守衛倉儲的士卒也包括在內,可以說是除了傷病所的傷員和救護兵以外這鎮子上、這碼頭上的明軍已經盡皆被集結在了那片沙灘與碼頭的必經之路上。

清軍已經開始登陸了,千總無需極目遠眺,已經能夠看得分明清軍打着的是廣東水師副將強世爵的旗號。這員清軍將領他是知道的,去年西寧王橫掃廣西,便是此人在事後隨着定南藩的藩兵重新殺回的廣西,在清軍水師裡是叫得上號的大將。

即便不說此人,此時此刻,清軍那邊看上去也得有一兩百人的樣子,甚至比他還要少上一些。可若是論及那些尚未登陸的,卻是要有七八百人的樣子,他手裡只有區區的兩百來人,實在是相差甚多。

“不行,沒工夫再等了,必須立刻發起進攻,只要把韃子趕下海了,就什麼都好說!”

千總跟隨林察多年,本就是親兵外放,經驗還是有的。此刻一旦想明白了破局的關鍵,當即便率軍發起進攻。

這支明軍確實許久未打過仗了,但是操練還是有的,千總見得清軍剛剛登陸,陣型尚未結成,當即便下令結陣進攻,明軍聽從命令,迅速的完成結陣的同時,也壓着陣腳攻了過去。

“老王爺有令,盡屠香港島男女,繳獲銀錢皆歸爾等所有!”

登陸的清軍紛紛越過他的將旗,吶喊着便衝殺了上去。強世爵很清楚,他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只要再過一會兒,後面的部隊跟上了,他便可以憑藉着人數上的優勢迅速壓倒這支明軍,因爲他很清楚,這支明軍只有兩百多人,而他帶來的則有將近八百清軍,而且只有少數的水師,大多都是綠營精銳。

明軍結陣殺來,清軍一股腦的便撞了上去。明軍陣型嚴整,清軍一衝不得,在丟下些屍體後當即退而結陣。而明軍那邊也不急於撲上去,唯恐破壞了己方的陣型,只是慢慢的壓上去,將清軍擠壓在了沙灘的那狹窄的空間裡。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千總已經佔據了有利地形,清軍被擠壓在此,後續部隊難以迅速結陣,就只能就着現在的陣型繼續添油。除非那些尚未登陸的清軍繞過西面的那片礁石,卻也是一條路徑,而且還是他根本顧及不到的路徑,但是現在雙方拼的就是一個時間,他只要能夠將強世爵趕下海,爲水師回援拖住更多的時間,便可以回師截擊繞道的清軍,否則即便是清軍不繞道他也遲早會被清軍人數優勢堆死。

千總還在大呼鏖戰,明軍也在奮力死鬥,無有絲毫相讓。這不僅僅在於千總能得軍心,更加在於此地還有不少將士的家眷、親朋,他們現在還有獲勝的希望,便只能堅持下去,別無他法。

明軍的快速反應實在讓強世爵難受得不行,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出現此刻的尷尬境地。時間,對於他來說同樣是萬分重要的,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蓋一鵬能夠撐上多久。越快解決問題,便可以利用碼頭的海船快速撤離,否則狂暴的明軍只會將他鎖死在這島上,那卻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性命攸關,強世爵苦思良策,這時候,正看到一個清軍軍官登陸,他連忙派人知會。下一刻,那清軍軍官藏身於數個清軍背後,拈弓搭箭,只在一聲喝令,清軍士卒當即蹲下,突如其來的暗箭便擦着清軍士卒的衣甲射了出去。

利箭劃破了清軍士卒衣甲上的纖維,隨即從前排的那個清軍的耳畔劃過,帶走了一滴血珠,接下來,兩刀急速靠近,它從縫隙中率先通過,再從後一個明軍的耳垂下側略過後便徑直的插在了千總的咽喉上。

千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些什麼,吐出的卻皆是“呃、啊”的聲調。下一秒,千總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伴隨着“千總死了”的驚聲尖叫,明軍的戰陣轟然崩潰。

“徐把總射殺此獠,本帥必上報王爺,以爲嘉獎。”

“多謝強大帥擡舉,卑職自當盡心竭力,以報強大帥舉薦之恩。”

暗箭傷人之徒迅速的加入到了追擊潰兵的行動之中,強世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暗道了句僥倖。

按照戰前尚可喜的分析,明軍攻陷瓊州府,陳凱、林察、杜輝、李建捷皆在瓊州,而珠江水師的規模遠不如林察所部艦隊,此刻正是香港島最爲虛弱的時候。只要拿下了這裡,明軍在潮州和瓊州的兩塊地盤就無法連成一體,終會被清軍各個擊破。

這一戰,勢在必行,所以尚可喜在肇慶之戰後重新集結了水師,並且在東莞、增城一帶打造小船,憑人力搬運到了九龍半島的營寨裡,勒令蓋一鵬率領水師纏住明軍的艦隊,同時由他率領清軍登陸,對香港島展開突襲。那個明軍千總確實是個意外,不過有此反應,卻也讓他生出了幾分惜才之心來,只可惜他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便乾脆讓一個神箭手將其狙殺。倒是此刻,看着那千總的屍首卻也再無了興致。

“賊寇已然崩潰,無需考慮陣型,殺光了他們,島上的金銀玉帛就都是爾等的!”

………………

鎮子上,距離碼頭偏遠一些的楊柳巷,這巷子是隨着這座新近拔地而起的鎮子出現在此的。由於此地距離碼頭稍遠些,此地住的也大多不是什麼與碼頭生意有着直接關聯的人物,有裁縫、有花匠、有青皮遊手,還有戶寡婦,以前男人是種香木的,死在了山上。

按常理,青皮遊手都是市井上廝混的,平日裡吆五喝六,雖說對街坊還不算太差,但也不是什麼好惹的。可是這楊柳巷裡,即便是那幾個青皮遊手也絕對不敢去招惹那寡婦,並非是寡婦的孃家、婆家不好招惹,實在是那婆娘現在的男人實在不是個好招惹的。

小寡婦家正房大屋的地上,衣衫、鞋襪、肚兜,乃至是腰刀、令牌落了一地,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稍擡眼,一個粗壯的漢子在桌子前,扛着一雙白皙的大腿,一個勁兒的用力,激起了陣陣的喘息。

外間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些嘈雜,卻也聽得不甚清楚,但其中的惶急倒是顯而易見的。守備的注意力開始漸漸的被外面的動靜吸引,動作漸緩,可很快就被身下的人兒那一聲聲的“渴求”喚回,重新融入到這緋靡氣息之中。

然而,未及片刻,只聽到院門被誰踹了一腳,小院本就不大,守備聽得清楚,當即一個“操”字出口,正待拔刀出去,與門外那不長眼睛的貨色個好看,豈料又是一腳,竟直接將本就管得不嚴的院門踹開,直衝了進來。

守備與這小寡婦私通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已是不當回事,連帶着正屋的大門也沒有銷上。來人推門而入,正見得那桌上戲,當即便是一愣,隨即未待守備罵出口來,來人便將事情一股腦的道了出來。

“守備,不好了,韃子來襲……”

“操,韃子來襲,你不去問江美鰲,跑來擾老子的好事幹甚!”

刀,不情不願的拔了出來。守備滿不在乎的開始提着褲子,嘴上罵罵咧咧的,倒是那桌上之人,卻也沒有下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叫守備快點兒把事情處置完了。

來人是千總派來的,跑了一路,已是滿頭大汗。見了這情狀,當即便恨不得拔刀把這雙狗男女砍了,可是現在還都指望着守備回去主持大局,只得將守備拽到一旁,將清軍水師來襲,明軍水師應戰,這當口清軍的小船隊正往島上划過來的情況說個明白。

聽到這裡,守備哪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連忙捲了衣服,直接撞出了門去。除了緊隨其後的來人,唯有那慾求不滿的怨氣尾隨了老遠。

此地距離碼頭有些遠,但是距離那片沙灘卻還稍微近上一些。守備二話不說,便帶着來人直奔沙灘跑去,誰知道還沒跑出鎮子,單見救護隊的隊頭聶一娘帶着一衆救護兵和幾個傷病士卒趕來,也是往着那裡奔去。

“來得正好,本將正缺援兵,快隨本將赴援!”

二話不說,守備便奪了指揮權,帶隊向那裡衝去。對此,衆人也沒有絲毫異議,連忙追去。豈料,剛衝出鎮子,只見遠處的明軍戰陣轟然崩潰,潰兵當即便向着他們這裡奔來。

潰兵的背後是清軍緊追不捨,守備嚥了口唾沫,當即轉身便走,無有絲毫猶豫,連帶着那些救護兵也是如此。唯有聶一娘,竟還愣在了那裡。

“聶隊頭,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碼頭上還有船,尤其是沒收的那些更沒有船主、海商借此脫險。那個平日裡嘴上最是瞧不起聶一孃的救護兵喊了一嗓子,隨即乾脆去拽她的胳膊。

原本的,大奚山狼煙,水師迎戰,他們這些救護兵便趕到了碼頭,等待照料傷員。結果水師沒等來,等來了清軍的登陸部隊。緊接着,在聶一孃的帶領下,他們便連忙趕去爲千總助戰,豈料這剛跑出鎮子就看到明軍潰敗,現在連守備也跑了,已經再無有任何希望了。

此時此刻,胳膊上傳來了向後拉拽的力道,聶一娘卻一把甩開了那個救護兵,隨後竟把平日裡如男人般束起來的頭髮散開,拾起了她的一個部下丟在地上的長槍。

當年在標營的時候,刀盾、火銃、長矛她都是操練過的,這長槍只有七八尺,比之她那時用過的一丈五尺的長矛實在是輕了太多,放在手上一點兒也不壓分量,甚至還有幾分的不適應來着。

然而,長槍在手,胸中反倒是多了幾分安全感,此刻高舉長槍,對着那些潰兵她便厲聲大喝道:“我是救護隊的隊頭聶一娘,一個當年在廣州城僥倖活下來的寡婦。綠營的狗腿子在你們身後,但是你們的家人多在鎮子上,王師的水師很快就能回來,現在不戰,莫不是要讓水師的將士們回來爲爾等和爾等的家人們收屍不成?我的家人不在此地,但是我是個武人,職責所在,也願意爲此一戰。袍澤們,別讓我一個婦道人家瞧不起你們!”

說罷,聶一娘擎着長槍便衝了出去。明軍只有兩百多人,潰散的人羣並不算密集,聶一娘自逃跑的洪流的縫隙中逆流而上,其速度竟絲毫不遜於那些那些潰兵。

那個救護兵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的不可置信。連帶着,那些潰逃的明軍在錯身而過後,也無不驚異於一個女人竟要以一人之力去截殺清軍。逃跑,還在繼續着,只是不時地會有人回過頭看上一眼,以至於都要影響到了逃跑的速度。直到,那鮮血噴濺,染紅了視線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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