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肇慶之戰(上)

永曆七年二月,看着被亂棍打回來的信使,西寧王李定國對他的那位義兄徹底的死心了。但是,未免雙方兵戎相見,李定國選擇退出永州府,南下進入廣西。

就在李定國離開永州府不久,接掌了尼堪帥印的定遠大將軍多羅貝勒屯齊繼接盤了李定國去年臘月時放棄的衡州府後,又一次接盤了永州府。至此,西南明軍在永曆六年的大反攻中收復的湖廣府縣也就剩下了辰州、寶慶以及靖州這兩府一州之地。

接下來,李定國率軍越過了湖廣永州府永明縣與廣西樂平府恭城縣之間的那座龍虎關,經樂平府東部的賀縣南下,重新佔領了梧州重鎮。

梧州,其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此地既是廣西的東部門戶,同時也是由廣西進入廣東的橋頭堡。李定國在梧州稍作休整便盡起大軍東進。

比之上一次進攻廣西的時候,曾經的東路軍已經不復存在,李定國當時的副將馮雙禮和馬進忠二帥在衡陽之戰後並沒有歸隊,他們帶走了東路軍將近一半兵馬,使得此番李定國入粵,其麾下的大軍就只剩下了四萬多人。

但是,兩蹶名王的赫赫聲威早已傳遍了兩廣大地,兩廣地區的抗清力量無不深受鼓舞,紛紛起而響應,配合作戰。

當李定國攻入廣東之際,廣西梧州府岑溪縣的宋國相、韋應登部越過兩省省界,攻入肇慶府以西的羅定州,並且展開了對州城以及其治下的東安、西寧二縣的進攻;粵西沿海的周金湯、葉標、施尚義、熊朝佐、王翰、鄧耀等部也集結了兩百餘艘大小戰船,計劃由九龍口直入西江,而後溯流而上,到肇慶府城與李定國匯合;除此之外,韶州府清遠山中的抗清武裝也派使者同李定國聯繫,準備配合李定國大軍,由從化縣南攻廣州。

粵西北形勢一片大好,至三月十四,李定國大軍進入廣東後亦是摧枯拉朽般的拿下了開建縣、封開縣以及德慶州。隨後順流而下,等到了三月二十五時,大軍已經進抵到肇慶府城之下。

肇慶府城素來是戰略要地,起初建城時便是因爲儂智高反宋,名將狄青在平定儂智高之亂後,在此修建城池,以爲廣東屏蔽。後來到了明時,從洪武朝到崇禎朝,累次增建。甚至到了兩年前,清軍在剛剛奪取肇慶府後不久便又一次的進行了增建。

到了此時此刻,這座城池已經達到了周長兩千八百米的規模。其城高兩丈五尺五寸,四角各有角樓,內有城門馬路連同各處,以確保城內各處守軍能夠快速援應。開四門,東門“慶雲”、西門“景星“,南門“南薰“,北門“朝天“,四門皆有月城爲之屏蔽。除此之外,清軍還在城上增建炮臺6座、窩鋪148間、水城炮臺2所,拆除離城4尺以內的房屋,增置修葺樓堞。使其不光是更爲堅固,且比之尋常的城池有了更好發揮火炮作用的功效。

肇慶府城乃是廣州的西面屏障,過了此處,順流而下,經三水縣便可直抵廣州城下。李定國對此勢在必得,分了部將攻佔肇慶府城東北方向的四會縣,以及四會縣西北的廣寧縣,做出了全取肇慶北部的姿態,他也僅僅是在第二天就展開了對這座府城的強攻。

肇慶府城南面臨江,李定國一如去年的劉文秀攻保寧時那般,指揮部隊強攻東、西、北三面城池。大軍蟻附攻城,炮臺以及城牆上的火炮還在全力轟擊,守軍居高臨下,遠則弓射、銃打,近則滾木、礌石。奈何,如海浪般涌來的明軍面對傷亡竟毫無懼色,只是一味的猛攻,這份一如攻保寧時的兇狠,只打得清軍疲於奔命。

許爾顯在此協守,甚至那些炮臺、窩鋪什麼的也都是他和知府張之璧一起修建的,對此不可謂不熟悉。奈何明軍的攻勢過於兇猛,一點兒喘息的機會也不給清軍,就好像是一羣不知道疼痛和畏懼爲何物的怪物似的。

“真是兇狠啊,怪不得能殺了定南王。”

這樣的當面,當年在東江時他也見過,清軍,或者說是那時候的後金軍有之,東江軍亦有之。前者或許還是在於夷狄的野蠻本性,而後者則更多的是仇恨和飢餓。

眼前的這支明軍顯然不似他曾經見過的那些,至於爲何,憑着經驗他也猜到了一些。奈何,這卻都不是他能夠靠着取巧的方式將其瓦解掉的,此時此刻唯有拼死搏殺,方能有那一線生機。否則真要讓李定國直抵廣州城下,到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城牆上,清軍還在奮力死戰。城牆內側,一隊身披鎧甲,手持利斧,負盾挎刀的清軍列成兩排。輔兵將一隻只做工精良的瓷碗遞在這些清軍的手上,然後後面的輔兵便提着酒罈子挨個給拿着碗的清軍倒酒。

酒水自酒罈子裡傾瀉到碗中,後續的酒液推動着前面的酒液,就好像是長江後浪始終在推動着前浪一般,將酒水高高推起,再重新回落到碗裡。這裡面,自不乏有濺到外面的,卻也沒有人擦拭半分,只是默默地看着酒水倒滿,僅此而已。

“將士們,咱們都是從遼東出來的,跟着朝廷,跟着老王爺在這廣東的富庶之地過上了好日子,就像是此刻咱們飲酒用的這瓷碗,在遼東時誰人用過這般精緻的?可是現在,外面的老本賊,他們要奪走這一切……只要肇慶城陷,廣州勢必不保。到時候,咱們的父母妻兒,咱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金銀珠寶,甚至包括咱們的性命,就全都得交代給外面的那些老本賊手上!”

當年在遼東時那般男耕女織的田園幸福生活,這裡面的清軍大多是沒有過過的。他們都是年青一代的遼東漢人,記憶中更多的還是東江鎮時期的飢餓,以及降清後跟着滿清的屠城、殺戮、劫掠。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殺漢人殺出來的。就像是那座廣州城,如果不是那個叫陳凱的傢伙多管閒事,肯定還要殺死更多,還能搶到更多的金銀財貨。

這一切構建在瞭如此的基礎之上,當明軍重新殺回來,尤其是那些明軍還是曾經的流寇,他們便不可避免的心生恐懼。更何況,有着孔有德做例子,有此刻明軍三面圍攻,獨留城南的濤濤江水擺在眼前,誰也不敢再奢望幸存的可能,早已是生出了困獸猶鬥之意。

“殺老本賊!殺老本賊!”

清軍的對面,許爾顯大聲疾呼,清軍的激憤之色更甚。軍心可用,眼見於此,許爾顯也不含糊,接過了一碗水酒,帶頭喝了下去。而那些清軍也有樣學樣的把酒水一飲而盡,旋即只聽那一聲聲的脆響,飲過了酒水的清軍紛紛將瓷碗摔在了地上……

明軍的攻勢依舊猛烈,漸漸的已經有明軍爬上了城堞,與清軍在城牆上展開了廝殺。值此時,許爾顯帶着那隊清軍也登上了城頭,並沒有去管那些明軍的先登,反倒是在這緊張的城池攻防戰中任由那些清軍在城堞上系起了繩子來。

下一瞬間,許爾顯一聲令下,清軍大喝一聲,拽着繩子便越過了城堞,隨後更是順着繩索便縋下了城去。

“殺老本賊啊!”

下了城,清軍迅速對那些攻城的明軍展開攻擊。他們是死士,縋下城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刀盾殺人、利斧劈梯,清軍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把明軍的攻城器械搗毀了,從而斷絕了明軍的攻勢。

一邊是還在奮力的攻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諸在攀援雲梯,以及自城下射殺清軍的上面,而另一邊則完全是以命換命般的攻殺。李定國自然是看得分明,連忙派出騎兵增援。很快的,下城的清軍死士就被明軍殺光了,但是在此之前,明軍的一百多架雲梯也被清軍劈爛。

李定國本以爲可以一鼓而下,所以只打造了一批雲梯就展開攻城作戰。豈料清軍竟還有這麼一手兒,當即便打亂了他的節奏。奈何攻城器械被清軍搗毀,明軍雖猛,但也不能徒手攀援城牆,只得就此收兵回營。

清軍的戰鬥經驗豐富,李定國見強攻無效,稍作休整,便命令麾下將士用布袋盛土堆積爲牆,栽木成柵,輔以挨牌作掩護,利用火銃狙擊清軍。

這樣做,明面兒上是設法消耗清軍的有生力量,變急攻爲緩攻,但事實上李定國則在暗中組織人力在那些清軍看不見的牆後挖掘地道,挖掘通往肇慶城內部的地道!

城頭和牆後的對射還在繼續着,許爾顯在城頭雖然看不到牆後面的動靜,但是明軍不斷的運土出來加固護牆卻是明明白白的擺在他的面前的事情。眼見於此,他一邊勒令守軍堅守不出,在城上繼續與明軍對射,一面在城牆背後挖掘壕溝。

清軍的火炮在轟擊着明軍的土牆,奈何土牆堆積得太快,實心炮彈對其造成的破壞微乎其微。

隨着時間的推移,明軍的掘進漸漸有了成效。地面之下,伴隨着挖掘的深入,數日之後,明軍便挖到了城牆下面。

明軍的掘進還在繼續,清軍在城牆另一側的壕溝也挖掘完畢。大隊的清軍在壕溝裡嚴陣以待,只等着明軍將地道和壕溝連通在一起。

站在壕溝之內,清軍的呼吸伴隨着明軍挖掘土石的聲音越來越大而越加的沉重了起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個鐵鏟子的尖頭自泥土中突出了壕溝臨近城牆的一側,就像是復活的屍體向陽間伸出手臂似的。再收回,便是一個洞口,連帶着一連串的驚呼。

接下來,挖掘依舊沒有停止,就在清軍的衆目睽睽之下,明軍緩緩的掘進,但卻始終不肯探出頭看看外面的情況。終於,挖出了一個容得士卒突進的口子,可是這時,衝出來的卻並非是明軍的突擊銳士,而是一羣持着挨牌的明軍,打着的也完完全全的是一副守勢。

“殺!”

戰鬥爆發,明軍的挨牌手肩並着肩,死死的抵住了清軍伏擊。隨後,肉搏戰爆發,雙方的士卒在壕溝中、地道里奮力廝殺,盡皆是拿出了吃奶的氣力來,可是一時間卻也沒辦法奈何得了對手分毫,僅僅是徒增消耗罷了。

突襲不成,淪爲添油,這是兵家大忌,尤其是城內的清軍早有準備,哪怕明軍警覺,抗過了第一輪的伏擊,但是在地利上也是清軍佔優。表面上,交換比對明軍很不友好,奈何李定國擁兵四萬,許爾顯的守軍則只有幾千人,這樣耗下去,率先撐不下去的絕對不會是李定國!

許爾顯連夜向尚可喜求援,在廣州,平南、靖南兩藩也在嚴密的觀察着肇慶的戰況,並且早已準備好了應援的大軍,只待李定國師老兵疲。豈料,不過數日而已,憑肇慶堅城,許爾顯竟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這着實跌破了尚可喜的眼鏡。

“老本賊之兇悍,竟至如斯!”

孔有德殷鑑不遠,尚可喜在大殿裡來回來去的走了多圈,胸中焦慮卻始終無法消散。

“王爺擔憂的可是陳凱那廝?”

去年年底的那一戰後,耿繼茂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完全無法理事。另外,兩次敗於陳凱之手,第一次損失藩兵近千,第二次更是丟了三四千的藩兵,外加上一個左翼總兵,清廷對於這位小王爺的指揮能力極爲不滿,乾脆下了旨意,讓耿繼茂好好養病。

養病的同時,這幾個月來,清廷又從北方抽調了三四千的綠營兵來補充靖南藩的藩兵。有北直隸的、有山西的、也有陝西的,連帶着還要重建惠州鎮以及新建新安鎮這兩個鎮的編制,若非是清廷如今家底兒夠厚,只怕是也未必能夠承受得了了。

但是,這些清軍的指揮權方面,清廷已經信不過耿繼茂這個敗軍之將了,盡數交給平南王尚可喜節制。就連重建的靖南藩方面,也暫且由尚可喜代爲指揮。

此刻,奉命與會的連得成出言問及,實在是根據潮州的細作回報,陳凱連帶着中衝、驃騎兩鎮消失。對於那個總有新花樣來折騰他們的傢伙,此刻看了尚可喜的神色,連得成當然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此人。可是對此,尚可喜卻搖了搖頭。

“中衝鎮一千步兵、驃騎鎮五百騎兵,陳凱就帶了這點玩意兒過來,本王爺反倒是要笑納的。我所慮者,並非僅僅是陳凱,因爲閩南那邊朝廷派了金礪給鄭逆以極大的壓力,鄭逆無法大舉西進,單憑陳凱那點兒人馬是不夠奈何咱們的。更別說,他就只帶着那一千五百兵出發,肯定是另懷鬼胎。”

“本王爺思前想後,十有八九是陳凱與連城璧聯手,憑水師,入九龍口,由此經西江水道設法與老本賊匯合。這樣,就可以避開重兵把守的廣州重鎮。屆時,一旦兩軍會合,以老本賊之兇悍,輔以陳凱之狡詐,那纔是最要命的事情!”

聞絃歌而知雅意,連得成當然明白尚可喜所指,當即請命以本部兵馬設法攔截。但是,尚可喜對此卻並不認同,由於李定國大軍來攻,他要帶着兩藩的主力迎戰,只答應給連得成幾百騎兵。

除此之外,他在地圖上點了一個位置,明白無誤的告訴連得成,就在這裡設伏,只要明軍敢來,就肯定能夠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木棉頭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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