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熱水壺嗡嗡響，一股水蒸汽從尖嘴噴出，他放下手中那本厚厚的馬經，從抽屜取出一包即溶咖啡，牙關一咬，撕去一個角，黑乎乎的咖啡微粒全數倒進瓷杯之中。
一束強從窗外直衝進來，他停下爲咖啡加註開水的動作，從桌面拿走那頂大沿帽，蓋在花白的頭髮上，又取下掛在牆上的防身棍。
他在窗邊張望，一輛七米長的旅行房車在小區閘門前停下，發動機低沉地怠速，車燈正好照射着保安室，房車中部的一扇門向外推出，然後縱向拉開。
海倫從車裡出來，又轉身揮揮手，房車關上門，駛離小區。
“海倫，那位是誰？好大的一輛車啊！”保安問。
“只是一位同事。”海倫從保安室旁邊的小門經過。
“對了，昨天有警察過來詢問你的情況。”
海倫一愣，“你跟他們說了什麼？”
“我能說什麼？當然是知無不言。”保安聳聳肩。
海倫沒有再跟他搭話，匆匆走向公寓。
家門剛打開，小優從客廳奔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海倫姐，過兩天我會被公司開除嗎？”
海倫拍拍她的背，“裁員的名單已經下來，上面確實有你的名字。”
“天啊，那我以後怎麼活？沒工作，也就沒錢買化妝品，名牌包，還有漂亮的衣服。”
“先別急，這事我會想辦法的。”
“真的嗎？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海倫放下工作包，往沙發上一躺，她掏出剛收到的禮物，看得入神。
“這是什麼？”小優問。
“老徐送的口紅。”
“老徐？是生產部的老徐嗎？他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幹嘛還送你東西？”
“不是他，是徐達，公司的第三股東。”
“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他向你表白？”
“對！”
小優沒有再問下去，默在一旁，海倫推推她，“平常你很多主意，怎麼不說說？難道你也覺得我跟他不合適？”
“沒有啦！我認爲只要兩個人相互喜歡就好，別人的建議微不足道。”小優說，“你覺得老徐怎樣？”
海倫猶豫一下，回答：“還好，對人熱情，又會燒菜，而且喜歡旅行。”
“那就沒什麼問題囉！”
“我怕萬一相處下來，他發現與我不合適，我可怎麼辦？”
“那就分手唄！”小優說，“我的好姐姐，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明白了。”
李喻推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左右張望，房間裡空空的，連個鬧鐘也沒有。
她撥了撥凌亂的頭髮，“現在幾點了？”
#早上好，現在的時間是8點正。#管家系統提示，#外面氣溫19度，溼度40%。#
窗簾自動向兩邊收起，李喻發現房間三面全是玻璃牆，睡牀正對着一個山谷，仙霧匯聚其中，翠綠的山巒層層相疊。
簡單地洗漱後，她來到樓下的客廳，揚科已經穿戴好，一身亮灰的西服，頭髮全梳往腦袋後，黃領帶，紅皮鞋，搶人眼球。
她走過去，從後抱住他的腰。
“你幹嘛？”揚科推開她。
“一大早，就不能對人家溫柔一點嗎？”李喻環抱雙手坐於沙發上。
揚科撇了她一眼，“你要是不老實，小心我轟你出去。”
“哼！”李喻將雙腳放了桌子上，“想好對策了嗎？”
“什麼？”
“今天的股東大會。”
“沒有。”
李喻想了想說：“別太在意，要是你真的當不了機甲公司的總裁，我會負責養你。”
“呵！”揚科手中的平板電腦着滑落在地上，“姑奶奶，別一大早就搞不清狀況，你走時記得幫我關門。”
機甲公司臨時要開股東大會，最忙的人就是何隨，一會兒佈置會場，一會兒又要準備文件，由於時間太倉促，橫幅沒有準備好，只能使用上一年的，在年份一段用白紙蓋住，寫上新日期，山寨感十足，不明就理的人會以爲這是一個傳銷大會。
“何隨，都準備好了嗎？”海倫從會議廳外走進來。
“部長，就只差花兒了。”
沒有花兒怎麼行？海倫想了想：“趕快把公司員工的盆栽搬過來，湊合用一下。”
“哦！”何隨明白過來，“部長，今天你氣色不錯。”
“是嗎？”海倫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臉龐。
何隨在公司的辦公區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合適的盆景，員工們所種的都是些過於特別的植物，有羅漢松，無花果，竟然還有含羞草。失望之際，她看見羅賓正在爲辦公桌上的一棵劍蘭噴霧水，蘭花正吐着芬芳。
“寶貝，快喝水，喝水才能長高呀！喝水......”羅賓輕唱着，上下按着噴霧器，花瓣已經打溼，嬌滴滴的。
何隨二話不說，從桌子上將它搬走。
“喝水，不，何隨，你瘋了嗎？”羅賓奔過來扯住她的衣服。
“你的花被充公了。”她掙脫他的手。
“憑什麼？”
何隨推推大眼鏡，“如果你不配合組織的工作，我就把它連根拔起，說到做到。”她說完一手揪住劍蘭的枝葉，
“別......”羅賓急紅了眼，“行，你必須用生命保證它的安全！”
“看心情囉！”何隨撇下他向會議室走去。
“臭婆娘，居然公報私仇。”羅賓咬牙切齒，“一年就開那麼一次花，我養它容易麼？”
正在看熱鬧的王濤笑說：“花奴！”
羅賓立馬操起噴霧器，噴了他一臉，接着說：“給你個忠告，別去招惹手裡有槍的人。”
揚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桌上一口沒喝的咖啡已經變涼，桌下的右腳快節奏地抖擻着，目光一直盯住門口。
門開的一霎，右腳的抖動也停止，他看着門外的機器人AI008，它的身份就是一名秘書，#總裁先生，股東大會將在十分鐘後舉行！#聲音從它頭上那雙聲道揚器中傳出。
“你這個蠢笨的企鵝知道嗎？十分鐘後，我不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指令不能識別！#機器人回覆。
揚科搖搖頭，從總裁位置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那把真皮椅子，自語：“醜婦終需見家翁！”
離開辦公室時，懷袋中的手機震了一下，揚科發現有一條莫名的信息：家翁終會讚美醜婦，事情往往會出人意料！
會議廳早已坐滿人，他們交頭接耳，想從徐達口中探出點口風。除了徐達，其餘的都是小股東，揚科甚至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他們從沒如此雀躍，只爲了窺視那一席總裁之位。
揚科走過去，當仁不讓地坐在主席上。
“咳，咳”徐達擠眉弄眼的。
“你有病嗎？”揚科瞟了他一眼。
徐達揚揚眉，“揚科，你是不是坐錯了位置？”
“從公司創立之初我就坐在這個位置上，還有什麼問題？”
“現在不同了，你已經不是機甲公司大股東，應該坐在那個位置的人是獵鷹基金的代表。”
揚科將一口氣嚥下，站起身，“那就麻煩你從我的位置滾開。”
“哈哈，你讓我滾開？”徐達敲了敲桌面，“我沒聽錯吧？”
所有人都在笑，讓揚科十分惱火，“臭傢伙，老子再不濟也是第二股東。”
“揚科，你手上有股份嗎？要是我沒記錯，你所有的股份都抵壓在銀行裡，如果今天你失去總裁位置，銀行也不會再跟你客氣，收回代表他們的權利，到時你只不過是一個光棍。”徐達指了長桌的尾端，“那邊不是有個位置嗎？你暫時坐坐，過了今天這裡就沒有你的位置。”
他說的是事實，揚科縱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默默走向尾座。
當揚科來到那個悲催的位置，發現身邊坐着一個女人，“海倫，你怎麼坐在這裡的？”她不是股東，正常情況是不應坐在這裡。
海倫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
她跟平時有點不一樣，看起來更精神些，揚科留意着她，發現原來她塗了口紅，小嘴脣像兩片暗紅的玫瑰花瓣。
“有什麼奇怪的，海倫將是我們的新總裁。這是在座各位的決定。”徐達衝着大家的面說。
揚科雙眼睜得大大，“海倫，怎麼會是你？”
她的頭更低了，目光一直沉在桌面上。
“哼，怎麼不能是她？”徐達說，“比你這目中無人的傢伙，海倫更適合當公司的總裁。”
揚科指着徐達，“閉上你的臭嘴，我沒問你話。”
他拽着海倫的手，把她拉出會議廳。
“能給我一個解釋嗎？”他站在過道上問。
她沒說話。
“海倫，你不應該摻和進來，聽我的，你現在就跟他們說，你退出這場鬧劇。”
她搖搖頭。
“你清醒點吧！徐達只是想利用你來控制機甲公司。”揚科用力握住她嬌小的肩膀，“你必須給我退出。”
海倫推開他的手說：“不，我不會退出。”
“爲什麼？”
“我要當上總裁。”她回答。
揚科貼近她的眼睛問：“那封聯名信是你弄的？”
她將臉撇向一邊，“對！”
揚科往後退了半步，久久凝視着她，“海倫，我看錯了你！”
他瞪了她一眼，推門進入會議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