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張家大院,現在是陳家大院的門口,看見一個男子推着一輛獨輪車,前面還有個十五六歲的男娃拿跟繩子在那拽着走。陳燮對這個東西的印象很深刻,明朝的路況真是太糟糕了。上次運輸貨物,半道上好幾次車輪子都陷坑裡。獨輪車咿呀咿呀的響着,聲音聽着很不舒服,陳燮皺眉凝視。
“等一下,讓我看看這個車。”陳燮給人攔住了,蹲下仔細打量一番之後,覺得好像很不對勁,但是又一時想不起來。看見車軸的時候就問:“怎麼車軸是木頭的?咋不用鐵的?”
“鐵的貴着的呢,神醫。”男子這麼一說,陳燮看看車軸的時候,反應過來了。難怪!
軸承,沒有軸承!難怪這獨輪車推起來咿呀咿呀的響,根子在這個上頭。
明朝的鋼鐵產量如何?這個陳燮不知道,但是張家莊待了些日子,知道百姓家裡是多少鐵器的。軸承技術什麼的,就不要做夢了。
擺在面前的問題很現實,陳燮需要一種適合明朝道路的運輸工具。獨輪車無疑是一種不錯的工具,一個人就能推着走,推個二百斤一點問題都沒有。雖然人均二百斤的運輸效率已經非常之低下,但是在明朝你能選擇的只有這個。至少在短途運輸時,性價比較高。
抱着這麼一個短期目標,陳燮的採購清單裡多了一樣東西,軸承!從獨輪車的問題,陳燮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能不能從現代社會弄幾輛農用三輪車回來?頂多自帶點採油,12匹馬力三輪車拉個兩噸貨,一點壓力都沒有。
看看四下沒人,陳燮低聲問:“喂,美女!”等了一陣,沒動靜,又問:“吳琪,醒醒。”
這一次,手上總算震動了,屏幕上顯示一行字:“幹啥?不知道我在明朝不能出現麼?”
“不知道啊,爲啥不能出現?”陳燮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美女明顯不耐煩的語氣,回了一串字:“有事就說,有屁快放,在囉嗦滅了你。”
“我想弄幾輛農用三輪車來明朝,燒柴油的那種。”威脅很有效,陳燮的回答簡單直接。
“不行。”回答很簡練,陳燮很想繼續問爲啥,但是又怕這貨惱羞成怒,然後滅了自己。只好遺憾的問:“軸承可以吧?”屏幕上飛快的顯示:“可以!行了,你也別囉嗦了,等你回現代,我給你一個文件,什麼能運都寫着呢,就這樣了,我繼續休眠。”
“跟個女人一樣,說翻臉就翻臉!”下意識的,陳燮嘀咕一句,不料手上再次震動,屏幕顯示:“謝謝誇獎!”然後再次沉寂,我靠!……。
陳燮覺得自己和這個傢伙的鬥爭,已經完全看不到勝利的曙光了!生活就像那啥,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這話,聽着糙,仔細想想,還是糙。
收拾收拾心情,現代社會的窮人陳燮,(呃,現在已經是有錢人了,就是錢花的快了點。)一臉的微笑,信步走進張家大院。直走是正屋,那裡現在還是張老太爺盤踞的地盤,陳燮每隔三天,給他檢查一次,身體恢復的不錯。往左,就是張家莊醫院,現在用一道牆隔出來了,對外的圍牆上開了一道門,掛了個張家莊醫院的牌子。這麼現代的名稱,可見某人之懶。
這個醫院不大,也就是六個房間,一個房間是治療室,一個是存放各種藥品的藥房(鑰匙在玉竹手裡),剩下四個房間就是病房了。明朝的女子很勤快,這些從春香樓來的女人們,非常珍惜這裡的一切。走在石徑上,看不到一片落葉,可見清掃之勤快。靠圍牆邊上,還有廚房,澡堂子(暫時只有自己燒水用桶洗澡的條件)。
院子裡很安靜,陳燮看不到人,慢慢的往裡走,聽到治療室內有聲音。走過去一看,發現幾個女人正在練習經脈扎針。這幾個女人不識字,不像紅果她們,所以陳燮沒打她們的算盤。看了一會,陳燮就發現問題了,她們手上都有一個小本本,還有鉛筆。這本是陳燮給紅果她們四個的,沒想到在這裡出現了。問題是,有一個女子正在拿鉛筆寫字,看上去很費勁,但確實是在寫字。
“嗯,給我看看。寫的啥呢?”陳燮突然發聲,嚇的裡面三個女子臉上驚慌。寫字的女子不過二十三四歲,陳燮記得她的病不輕,大腿兩側都出現了皮膚潰瘍了,惡臭難忍。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這女子的病已經好了八成,記得她叫青青。
青青的相貌只能算還行,這不是陳燮關心的重點。重點是這個發現讓陳燮意識到,就算不識字,這個年齡再學也是來得及的。聰明一點的,學上千個常用字不成問題。做醫生不用指望,做護士肯定是能湊合的。這裡畢竟是明朝,能給陳燮的選擇不多。
紅着臉,青青從窗戶裡把小本子遞出來,陳燮接過一看,字跡……,好吧,勉強能認出來是靜脈注射的過程記錄。
把本子遞回去,陳燮鼓勵了一句:“很好,繼續努力。告訴姐妹們,如果大家都能識字五百個,就可以留下來當護士。當然,大家不要滿足於五百字的成績,一定要不斷的努力。總有一天,你們能昂首挺胸的出現在世人面前,沒有人敢看輕你們。”
和藹的笑着,丟下一串鼓勵的話之後,陳神醫很不負責的走來了。治療室內的三個姐妹,臉都漲紅了,激動的胸前不斷起伏。神醫的肯定,對她們來說,不啻天籟一般。都這個年齡了,誰都不想回春香樓去過那種生張熟魏的生活。
青青目送着陳燮的離開,心裡默默的回憶在這個地方的一點一滴。開始的時候,她跟大家都一樣,對未來充滿了絕望。年老色衰的煙花女子,在碼頭邊上搭個草棚子,坐一兩文錢一次的皮肉買賣,在骯髒和飢寒交迫中苟延殘喘。這樣的未來,例子很多。
住進醫院的第一天晚上,短毛神醫給她治病之後,笑着對她說:“你還年輕,治好病以後,日子還長。不要整天愁眉苦臉的,要快樂的學會享受生活。”
很簡單的一句話,讓青青一晚上都沒睡着,我還有未來麼?走進春香樓的那天起,青青的生命中就從來沒有過陽光的出現。十四歲上頭被一個海商梳攏,那一夜喝高的海商折騰了一宿,把青青弄的三天下不來牀,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生理上的愉悅。打那以後,每一次接客,都是一次折磨。本以爲生活會這麼周而復始,不但的朝下,一直到死了下地獄。
住進醫院的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就像短毛神醫臉上的笑容。牀頭擺着梳洗用具,不用任何付出就能用上大戶人家纔買的起的牙膏牙刷,毛巾是青色的,上面印了一個憨憨的小熊(姐妹們說神醫告訴的)。
昨天還瘙癢的讓人難以忍受的下身,已經沒那麼難忍了。每天起來都要洗一次的患處,流出來的黃水好像也沒那麼多了。梳洗完畢,出了澡堂子,廚房裡飄來熱氣騰騰的香氣。
早餐也是免費的,一人兩個肉包子,小米粥敞開喝。午飯是煎餅管夠,還有一碗肉湯,晚飯是麪條,加一碗很濃的肉末滷子。住院第一天下來,青青相信了陳燮說的一切,並且在心裡對自己說,短毛神醫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打死青青都不願意回去那個骯髒的地方,她要留下來,所以努力地學習。向紅果她們請教,她要識字,要努力的做一些能做的活。這些事情,青青都是默默的在做,初衷不過是一種本能,留下來是一種奢望。
就在剛纔,青青的奢望變成了觸手可及的未來。就在這一刻,陽光照在那個高大的背影上,青青已經不能自抑的淚眼朦朧。扭頭擦了擦眼淚,看見兩個姐妹的反應跟自己一樣時,青青上前拉着姐妹們的手,三個腦袋頂在一起,互相鼓勵的喊:“加油!一定要留下來!”
住進醫院的時間不過十天,但是每一個姐妹都像人生經歷了一個輪迴。或許大家都有一點私心,但是在面對短毛神醫的時候,只要需要,姐妹們會毫不猶豫的爲短毛神醫去死。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院子裡,有平靜的生活,有活着像人的尊嚴,有一個總是一臉微笑的短毛。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到任何的負面情緒,感受不到一點已經習慣的輕蔑、不屑、肉慾,他拿姐妹們當人看,而不是當做泄慾的工具。
裡裡外外的溜達了一圈,又去給老爺子檢查一番,陳燮交代了一番之後,表示又要出海一次。然後不讓大家送,自己一個人,施施然出了莊子,沿着一條小路往海邊走去。沒有人敢跟着,神醫不讓跟着呢。
走到一個僻靜處,裝着要方便的樣子,陳燮對手上的屏幕道:“喂,我要回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