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可操切,其一:且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女同校之舉不可取。其二,莊民子女反六七歲不等,皆隨父母下地幹活。農忙時節更是如此,都去識字,農活耽誤了算誰的?”
陳燮聽的很仔細,他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那地方就在農村,怎麼會不知道農民的生活?問題是,明朝的農民和現代社會的農民沒法比。所以張瑤一說,他就知道自己想的不全面。
看來辦一個正規的學堂是不現實的,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辦一個識字班。
“張叔所言有理,不妨如此,適齡孩童每日上午幫父母幹活,午後到學堂上課識字。如此,不如把這個學堂叫做識字班吧。嗯,晚上也開班,來不來全憑自願。爲鼓勵父母送孩子上學,凡送孩子來學堂者,地租減至三成,此事只在張家莊內實施。”
張家莊現在實際上都是陳燮的,地租什麼的都是原來張家的老人在負責,還有一個丫鬟雨蕁幫忙盯着。陳燮要用降低地租來鼓勵佃戶送孩子來學堂的事情,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三成?會不會太少了?上好的水澆地,一畝產小麥不過二百餘斤,這一年才能收幾個租子?”張瑤的質疑把陳燮給嚇了一跳,也是提醒了陳燮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年月可沒有化肥,更沒有雜交種子。山東這邊都是冬小麥,現代科技的條件下,畝產八百到一千二百斤,明朝可就不要指望了。
“我怎麼把這麼大的事情給忘記了?”陳燮暗暗的後悔,冬小麥的栽種季節已經過了,弄種子來肯定來不及了。山東的冬天冷的很,其他作物也不要指望現在栽種了。
“就三成吧,今後我要弄一些作坊,沒有識字的工人,做什麼都慢。有了銀子,就不用擔心沒糧食。”陳燮很堅定的這麼說,張瑤苦笑,沒有再說什麼。實際上還是有擔心的,大家都收租六成甚至七成,張家收五成本來就少了,再改爲三成,那還不引起公憤啊。現在張家莊已經是陳燮的,他想怎麼弄張瑤不好說啥。還有就是,陳燮是個神醫,張家莊還有醫院,大戶們就算有怨氣,也不會拿這個特例怎麼地。
“定了就去做吧,這麼多事情,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張瑤是聰明人,一眼就看出陳燮的算盤了。
“是忙不過來,這不求您幫忙來了麼?找幾個老童生,教材我來提供。”陳燮的話張瑤覺得有點異想天開,教材這個詞的意思,他明白了所以才這麼想。
“你弄教材?開蒙不用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幼學瓊林,你打算另起爐竈?”
“嗯,您說的這些不是不好,不過我辦的識字班,教會孩子識字就成,能用大白話把意思說清楚了就算成功了。”
儘管覺得很荒唐,張瑤還是沒有反駁陳燮。在他看來,說教未必能起效果,不如先做,受阻之後在勸說,就有效果了。
回到張家莊後,陳燮才發現自己的辦學之路出現問題了。啥問題,沒房子。
沒房子就只能蓋房子,現在是農閒期,有的是勞動力。問題是,你得有材料。登州城裡倒是有工匠,也有窯口。張家莊也有足夠的空地,那就蓋唄。等陳燮四處看看之後,又發現了新問題,張家莊的莊戶分佈的實在太散了,東一家西一家的。各家養的牲口滿地亂竄,衛生太差了。陳燮一個學醫的,面對這個問題還真沒啥好辦法。
思來想去,最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城裡找工匠,這活交給長生了。然後陳燮自己四處看看地形,哪裡合適蓋學堂。地址選好了,城裡的工匠也來了,一個叫文八斤的漢子,站在陳燮面前個頭也不差多少。
拿着陳燮畫的草圖,文八斤瞅了一會之後,再看看地上用石灰畫的線,皺着眉頭道:“神醫,這屋子倒是不難蓋,但是用磚太多,沒個五六萬青磚打不下來。還有就是,中間的樑子,這個好辦,城裡有專門從高麗倒騰木材的商號,找他們就能解決。還需要糯米等各種料,單單是這些材料備下來,怎麼也得四五百兩銀子吧。”
聽到糯米的時候,陳燮有點不爽了,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等一下,你要糯米作甚?”陳燮問的很直接,文八斤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登州地界靠海,經常颳大風。這屋子蓋起來,不用糯米汁混在灰裡頭,扛不住風吹啊。還有,中間的樑柱子,還不得用這麼粗的木頭,不然肯定撐不起來。”說話來做了個環抱的姿勢,表示中間的柱子要這麼粗。
陳燮反應過來了,明朝沒水泥。更沒有混凝土加鋼筋柱子的說法。話說,如果陳燮按照現代那套在明朝蓋房子,就算有水泥,有混凝土,也是要被人罵敗家子的。明朝哪來那麼多剛纔給你糟蹋,拿鋼筋蓋房子,如此敗家,也不怕被雷劈。
“我知道了,這樣吧。你先去找個會燒窯的師傅來,回頭由你負責,先讓師傅把窯口建起來,然後每天五文錢,招青壯制磚坯,嗯,中午還管一頓飯。”陳燮正說的很嗨呢,文八斤聽不下去了,怒道:“神醫,是哪個告訴你請人幹活,一天管一頓飯還給五文錢的?”
陳燮這明顯是想當然,按照一文錢(上好的錢不是那種一掰就兩瓣)能買五個燒餅的購買力,每天二十五元錢請一個工人,管一頓飯,這已經很沒良心了。
“沒人告訴我,怎麼了?”陳燮猶豫了一下,覺得也沒啥不對。現代社會的建築工地上,他去幹過,每天拎灰桶都有70塊。就這活,現在還沒人愛幹了,不好招到年輕人,只能招些老人來做。
“神醫啊,咱大明跟您來的那地界可不一樣。開窯口招人打磚坯,每天頂多一文錢,您再管一頓飯,就能把那些孫子樂傻咯。您沒見那些麥客,每天就管飯,回頭收完了給裝上十斤八斤的雜糧,就算是遇見心善的東家了。”文八斤還是很負責的,覺得要提醒神醫少爺,心善是可以的,但是要有度。那些出來幹活的,一個賽一個的刁。
“不行,一文錢也太少了,怎麼也得給2文錢,然後管兩頓飯。早一頓,中午一頓,就這樣了,不能再少了。咱建的是學堂,積陰德的事情,不能太省了。”就算是這樣,陳燮還是覺得自己太虧良心了。按照明朝的物價,工地上的兩頓飯肯定吃不出三文錢來。
“哎!您就是心善,行,就這麼辦了。”文八斤沒有再說啥,陳燮交代一番,讓他去準備各種材料,臨走時交代不用準備糯米,他有法子解決粘合的問題。文八斤將信將疑的,不過覺得事情也不着急,還有機會再勸神醫。於是拿了五十兩辦事的銀子,這活就算接下了。
看着文八斤樂的屁顛屁顛的走了,陳燮心裡很不是滋味。暗道,就這價錢讓人幹活,真的能跟心善扯的上?貌似明朝比他黑心的人遍地都是啊。走着走着,迎面遇見紅果等四個女子,沒人手裡都抱着個盆,裡頭裝着洗好的衣服。
看見陳燮,紅果上來萬福,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病差不多都好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實在是明朝對婦科炎症沒有太好的治療手段。陳燮這裡的治療手段不復雜,就是抗生素,加點高錳酸鉀化水系患處。治療效果可謂立竿見影,紅果她們十幾個姐妹,基本都好了,個別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
“神醫,奴家有禮了!”四個女人脆生生的道福,陳燮對此已經麻木了,說了多次不用這樣,人家當面笑着答應,然後繼續我行我素。
“紅果,你說我心善麼?”陳燮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紅果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憤怒道:“是那個生兒子沒屁眼的說您心不善?告訴我們,老孃不抓花他的臉不算完。”
“沒人說,沒人說,哎,我跟你們也說不清楚,該幹啥幹啥去吧。”陳燮擺擺手,勉強接受了自己是個善人的結論。不行啊,還得回去現代一趟,處理掉餘掌櫃弄來的兩根野山參,據說都是三百年左右的頂級野山參,還有那五十多斤蟲草。
想起蟲草,陳燮也挺無語的,在明朝,這東西就是很普通的藥材。它的價值並沒有得到哪怕千分之一的體現。陳燮說要這個,餘掌櫃就給弄了五十斤,這在現代你都沒法想象。還有兩根野山參,餘掌櫃還嫌年數不夠好,怎麼也得弄根五百年的,纔對的起神醫。
好吧,我要回去弄水泥,還要回去弄點教材。還要回去搞搞清楚,水泥的燒製原理,還要去搞搞清楚,鍊鋼是怎麼一回事。哎,咱當初怎麼就選了學醫呢?結果鬧的鍊鋼一點都不懂,燒水泥也是全瞎,燒玻璃也是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