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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來訪?”
會是誰?
這個時候來的會是誰?
幾乎是從家僕的手中接過名函的瞬間,張之洞的雙眼便是猛然一睜。
“快請!”
話未說完,張之洞人便從椅上站了起來。
“我親自去迎……”
這邊張之洞的話聲未落,門外卻是已經傳來一陣笑聲。
“既是故友,又何需如此客氣!”
那熟悉的話聲,只讓張仁輔同樣也是一陣驚喜。
“老師!”
待張之洞剛走到門邊,便看到同樣發須灰白的故友。
“仲子兄!”
“香濤兄!”
“你我二人,快十年未見了吧!”
確實已經快十年了,十年前,在着手將一些事情安排好之後,桑治平便離開了武昌,不過他並沒有回老家洛陽,而是去了海南,之所以選擇那裡度晚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那裡一年四季天氣和暖,青草長綠,鮮花長開,這着實令喜好花木的桑治平歡喜不已。
從此之後,他便朝朝暮暮與南海爲伴。似乎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他只是一個隨愛妾隱居於鄉間的村間野夫,在那裡,沒有人知道,這個平素在濱海山坡上放着東山羊的羊綰兒曾是湖廣總督的布衣知己。
當然年過古稀的桑治平也常常會回憶往事,會回過頭看一看過去的足跡。但此時他的心緒,跟眼前陽光照撫下的南海一樣,平靜而空闊。似乎他所有的情緒已被歲月長河洗滌得淡泊乎和,被無限時空消解於悄沒聲息之中。他有時會從心裡發出訕笑:當年給肅順做謀士,弄得偷雞不着蝕把米,害得自己從此改名換姓;倘若肅順成功了,又怎麼樣呢?也不過是肅順或是皇上手裡的一個工具而已。後來,給張之洞做幕僚,奔忙了十多年,說到頭,還是白忙活了一場。進一步說,不給張之洞做幕僚,自己做一方督撫呢?當年“九督議政”時,張之洞確實曾有意委他爲湖南巡撫,可又能如何呢?
湖北居於中原必戰之地的困境和東北將來必定推翻朝廷的現實,讓桑治平的頭腦日漸清醒過來,即便做一方巡撫也將會一事無成!還不若過上閒雲野鶴般的日子,功名也罷,地位也罷,其實都是待價而沽罷了。它只是一種交換,猶如農夫以谷換布、商人以貨易銀一樣。
淡漠了功名和地位,並不意味着淡漠情感和友誼。在過去的生命歷程中,那些以情誼留在桑治乎腦中的人,在天風海雨沖刷下,塵埃去掉後他們的形象反而更加清晰了。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張之洞。那年身肩晉撫之命的張之洞親赴古北口,禮聘他出山。古北口月夜,兩人約法三章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這份別於世俗的道義相交,令他永生不能忘懷。
所以他也很想見見張之洞,向他談談別後十年間他的這些新的人生體會。不過因爲與其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之遙,要見一面也真難啊!
而在月初,於報紙上看到唐浩然與瀋陽登基稱帝的新聞之後,一直閒雲野鶴不問世事的他便知道,這天下大動之時已經到了,京城朝廷、太后、皇上的死活他不關心,可他卻放不下張之洞,因爲他知道其一身傲骨,而唐浩然又出自於府中,萬一他要是做了糊塗事,那可如何是好?
正因爲了解張之洞,桑治平決定無論如何,都必須去湖北,去見一見張之洞得去。於是便決定啓程。好在海南此時的海路早已開通,而且他的身體都還硬朗,一路坐船倒也不成問題。於是,他們從海口坐船到香港,再從香港換上北洋海運的海輪沿海岸北上,直抵上海,再由上海轉乘江輪。沿途花去了整整二十三天的時間,待到一腳踏上碼頭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武昌城內的亂相,這是讓心焦的他不曾梳洗一番,便直接來了總督府,好在雖已過十年,可府中許多老人仍在,倒也無人阻攔他,老僕更是直接引着他來了書房。
當日晚餐之後,張之洞笑着對桑治平說:
“仲子兄,我過去寫的詩,你讀過不少。你讀過我填的詞沒有?”
無論是方纔用餐,亦或是現在,兩人都沒有談及任何時局之事,這會聽其提到詞桑治平想了想說:
“好像沒見過。”
“你是沒見過。”
張之洞點點頭說道。
“我年輕時也常填詞,進翰苑後,不再填了。前幾年火車過河南安陽,想起不遠處就是當年魏武帝初封魏公時定都的鄴城,發起少年狂來,填了一闋《摸魚兒》,你有興趣到書房去看看嗎?”
桑治平連聲說道:
“那太好了,我要好好欣賞欣賞。”
二人一起來到書房,僕人掌燈上茶,坐定後,張之洞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條幅來。桑治平接過一看,果然上面寫着《摸魚兒?鄴城懷古》。於是便輕輕誦道。
“控中原北方門戶,袁曹舊日疆土。死胡敢齧生天子,袞袞都如囈語。誰足數,強道是慕容、拓跋如龍虎。戰爭辛苦,讓倥傯追歡,無愁高緯消受閒歌舞。荒臺下,立馬蒼茫弔古,一條漳水如故。銀槍鐵錯銷沉盡,春草連天風雨。堪激楚,可恨是英雄不共山川住。霸才無主,剩定韻才人,賦詩公子,想像留題處。”
“怎麼樣,還過得去吧!”
桑治平不過只是剛一讀完,張之洞便急着問,那情形就如同一位剛學填詞的新手等待詞壇名家的評判。
“豈止過得去,好得很!”
桑治平連聲讚道。
“一口氣從曹操到慕容氏、拓跋氏,再到高氏王朝,都數落了一遍。一條漳水如故。爲這些鄴城的匆匆過客作了總結。”
“仲子兄,你是真懂詞。”
張之洞撫須笑道。
“你還看出點別的名堂嗎?”
“有名堂!”桑治乎點了點手中的條幅。
“這一句“春草連天風雨”,是偷的溫庭筠的‘鄴城風雨連天草’。偷得好,一點作案的痕跡都沒留下。”
“自古文人皆是賊,沒有不偷別人的。”
張之洞哈哈大笑起來。他覺得似乎已有好多年沒這樣痛快地笑過了。
“可恨是英雄不共山川住,。這一句恐怕是這闋《摸魚兒》的詞眼了,我沒說錯吧!”
“沒說錯。”張之洞收起了笑容。“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蘇東坡這一嘆,將世上一切英雄都嘆得心灰意冷了。仲子兄,不瞞你說,這兩年我心裡就常有這種嘆恨,魏武、拓跋燾是何等的英雄蓋世,都不能共山川而住,何況我張某人!唉,仲子兄,你來了,我纔跟你說說;你不在,能與我說這種話的人都沒有呀!”
桑治平已從這番話裡感覺到張之洞的心緒,雖然沒有深入交談,他已看到彼此之間的相通之處。
“香濤兄,聽你這麼說,我說放心了!”
張之洞的話讓桑治平終於長鬆了口氣,他的這番話已經表明了心跡。
“你知道我爲何而來?”
“知道!”
張之洞點了點頭,而後苦笑道。
“其實吧,從子然到九江,我就知道,他是在給老夫一個臺階!想來,當初老夫終究於他還是有愧啊!”
“可若非香濤兄,恐怕也無今日子然化龍之時!一飲一啄,怕這是早已註定之事了!”
老友的回答,讓張之洞默默點頭,確實,如果當年自己把他留於湖北,恐怕也沒有今天這麼多風雲。
“誰曾想當年無意之舉,卻……哎!”
一聲長嘆之後,張之洞看着桑治平,好一會纔開口說道。
“仲子兄,你那年爲何要堅決地離開我,除開無意官場這件事外,還有別的原因嗎?”
見老友這般問自己,桑治平先是沉思片刻,而後方纔說道:
“香濤,其實,今日之勢,十年前既已註定,十年前天下無人能擋子然,縱是李鴻章,亦不過只是苦苦維持局面,若給子然十年之功,這天下誰又人能擋?既然如此,我爲何還要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不能完全把握之事上,所以,我毅然決定泛舟五湖,歸隱海隅。”
張之洞倒是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爲他知道,當年桑治平在臨走之前,曾幫他謀劃了不少事物,像操練自強軍,把自強軍練成“張家軍”,甚至還有收籠湖南之權等等,無不是出自桑治平之手,可以說,當年他已經竭盡全力做到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至於其它,完全就是聽天由命了。
“仲子兄,你總比我看得更遠一些!當年,你就看出了今天來!”
張之洞被自己的疑問。他有點後悔起來:這一問怎麼問得如此之遲!當年他只看到了李鴻章,卻忽視了唐浩然,他總認爲唐浩然的基礎薄弱,難成大事,可誰料想現在卻……
“香濤,其實,我也沒有看到今天!”
桑治平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
“哦?那……”
“十年前,我看到的是若是給唐浩然十年的時間,到時候其勢將無人可擋,但是他畢竟還是年青,在聲望上畢竟不能與合肥、香濤等人相比,所以,那時我卻也覺得香濤你的搏上一搏的機會,但是……”
話聲略微一頓,桑治平長嘆道。
“可誰曾想到,子然他卻兵行險着,用對俄一戰搏取名聲,經此一戰,這天下聲望可謂是盡歸其身,即便是我身處天南偏處,卻也能聽得鄉民言道着打敗洋人,開疆拓土無數的唐大帥,聲望、兵威自然也就成就了他的氣運。”
桑治平的話讓張之洞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國人看似不好軍功,可這般於國之功下,這人心焉能不歸子然?
“仲子兄,咱們在一起合作了十多年,也辦了許多實事。你認爲這些事,能對國家和老百姓有多大的實效嗎?”
多年來,總有人指責湖北借禁菸斂財,而湖北確實也是如此,想到當年唐子然離開湖北時的警言,給張之洞的心靈造成很大的陰影。他從來都認爲自己辦的全是有利國計民生的實事,是國家和百姓的功臣。但過去十年間,兩湖食煙者越來越多的事實,使他開始反省起來,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也不敢那樣自信了。
“你這些年來辦事不易!”
桑治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所問,把話題錯開去。
“你這話是真的知心之言。”
張之洞忍不住感嘆道,
“這幾年,我曾經把外放晉撫以來這些年間所作所爲,作了細細的回顧,發現除開在太原期間還略有點閒暇外,在廣州,在武昌這近二十年裡竟無一刻安寧,不只是忙,更是累,形累尚次之,心累更令人痛苦,幾乎有每日都在荊天棘地間行走似的感覺。”
“是啊!”
桑治平淺淺一笑。
“我是陪着你在荊棘中走了十餘年。”
“你走後的這麼多年更不好過了。”
“我知道,在報上倒也時常能夠看到。”
桑治平同情地望着老友。
“外人看你轟轟烈烈辦大事,我知你其實是孤獨的。你的許多良苦用心不爲人所理解。你耗盡心血在拚搏,你做的許多事,都是別人不能做不想做,或者說不敢做的事。可以說,若是沒有你,又焉有今日湖北湖南之盛?”
這幾句話說得張之洞身上的血熱了起來。多少年來,他從來沒有聽到如此貼心知己的話。可終了他還是搖搖頭說道。
“可,終究還是不如子然啊!”
是啊,終究還是不如子然,想着東北十年間的鉅變,再聯繫到這些年兩湖地區的變化,張之洞搖了搖頭,長嘆道。
“說實話,這麼多年了,兩湖終究還是沒有離開子然當初所獻之策,若無當年子然所獻之策恐怕……”
桑治平點了點頭,看着若有所思的張之洞寬慰道。
“子然之才,非你我所能及,論學問,他不如你,可是論給這經世之道,我等卻遠不如他,想來,今日之中國能出這樣的人物,也是國之幸事了……”
“罷了罷了……”
沉思良久之後,張之洞臉上現出難得的一絲笑容。
“我們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仲子,你說,子然會如何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