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追求,概括的來說,也許四個字就可以詮釋一切升官發財,似乎這代表着幾乎所有人的夢想。但並不是所有人,這個夢想對於有些人來說,實在是太過俗套了。
人生應該有更高的追求!
在如果說同文學院教會了徐鐵珊什麼,恐怕就是教會了他夢想,出身商人之家的他,過去從未曾想過,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在很小的時候,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夠獲得父親的讚揚,不過似乎這是極爲困難的,對於父親來說,他只是一次意外的“產出”。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會離開遠在的上海的家,到仁川讀書。在讀書的時候,他也曾幻想過如同學們一般,於府中或於公司任職,如同他們一般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但那是自己的追求嗎?
至少對於徐鐵珊來說,他並不甘心就那般平淡的度過一生,雖無論是於府中,亦或是公司都足發揮他的才智,但徐鐵珊有更多的追求與夢想,同文學院教會了他夢想。
作爲富家子弟,儘管只是庶出少子,他也有能力作出自己的選擇。於學校中圖書館中看過西洋人遊記的他,被外面的那個世界吸引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校長同樣也是一名旅行家,他書寫的《泰西策》不正是在周遊列國的基礎上書寫的嗎?
於是懷揣着青年人特有的夢想。徐鐵珊把目光投向了外界。從家中得到了一千多元的旅費之後,作爲一名旅行家,他從仁川出發。向北,走過了遠東,進入了西伯利亞,後來因爲旅費將要耗盡,只得折返取道蒙古,回了家。原本他還希望再次從家中獲得資助,但他的那個父親卻果斷的拒絕了兒子的“敗家”。不過還好他的旅記在報紙上熱銷,而且還有人願意贊助他繼續旅行。所以他便繼續留於東北以獲得資助。
就像那個旅途一樣,人生充滿着太多的轉折,當他滿懷崇拜之情的去見校長時,校長卻給他指出了另外的一條路。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的人生之路發生了改變。
當他連身上的塵土都未洗盡,再次踏上征程的時候,他的身份不再是旅行家,而是一個商人,與普通的商人不同,他是一個肩負着使命的商人。
使命!
坐在微微搖曳的車廂中,徐鐵珊的脣角微微一揚,這個使命,甚至比他想象的更爲容易一些。一切就像是最初猜測的那樣。極爲順利,先是旗公們未加阻攔,再到駐蒙大臣的沉默。失去了官府作爲支撐的晉商,儘管百般不願,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外蒙貿易壟斷就此被打破的事實。
不過就是一羣欺軟怕硬的傢伙罷了,在徐鐵珊的眼中,以官府爲支撐的旅蒙商人,在失去了官府的支持之後。完全不值一提,當然。那些人對東北的忌憚,纔是最根本的原因,相比於商行的進入,無論是駐蒙大臣也好,晉商也罷,都更擔心東三省總督直接插手蒙古,那纔是他們真正的忌憚,所以他們甘願忍聲吞氣。甘願眼巴巴的看着貿易行一點點的蠶食着蒙地的市場。
想到這,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這樣也好,他們有這種顧忌反倒更有利於自己,更有利於東北在蒙地的擴張,等到擴張的腳步完全邁開的時候,那時,就不再是旁人所能阻擋的了,還有那些試圖從中漁利的蒙古王公,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蒙地已經盡爲東北控制了,至少到那時,他們已經無法改變這一現實了。
對於火車上的乘客來說,這個滿面鬍鬚、穿着卡其色洋裝的人着實有些古怪,那莫名其妙的笑容浮現時,讓他身邊的更是略微向外坐了坐,不過坐在他對面一位穿着長衫,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卻是好奇的瞧着他,在徐鐵珊收起笑容,感覺到面前的視線,投去一個笑容的時候,便聽那位中年人說道。
“這位先生莫不是於土地調查局當差?”
瞧這人風塵僕僕的模樣,中年人只把他當成了土地調查局的調查員,那些調查員可不也是洋禮帽、洋獵裝長筒靴的打扮。
“嗯?我……”
先是一愣,徐鐵珊連忙搖頭說道。
“在下怎麼會是調查員,不過就是一個生意人罷了!”
“哦,在下也做點小買賣,不知先生做什麼買賣?”
不知是不是爲了打發時間,中年人顯然對這個滿面鬍鬚的人充滿好興趣,也許是想聽他說一些故事或者說商機,誰知道呢?也許會真的碰到什麼商機也不一定,不過徐鐵珊倒是沒有談到太多的生意上的事情。反倒是與其天馬行空的胡扯起來,還別說,這樣還真能打發時間。
“老兄這次去大連想來也是爲了買賣吧?”
做了半輩子的中年人,又豈會沒有看出這人的謹慎,最後便輕聲詢問道。
“嗯!”
當然是爲了買賣上的事,若非如此,又豈需要去大連,準確的來說,是去大連見貿易行的大股東!
或許當初他向校長立下軍令狀不費府中一分一毫,但是校長並未讓他承擔所有的風險,而是由個人拿出了十萬兩作爲股本,甚至就連商行所用的馬車,都是校長“徇私”打了招呼後,他才能從軍中購得的二十幾輛以及其所需要洋式重挽馬,換成旁人,怕是想買也買不到這些東西。
而這次到大連,除了見校長,向這位貿易行最大的股東彙報此行的收益之外,更重要的是向校長彙報另一件事兒,那件事纔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啊。
列車的速度並不算快。但行駛一夜之後,在清晨時分便到了大連,在徐鐵珊走出大連火車站的時候。因爲提前打了電報的關係,人不過只是剛一出車站,他便看到接站的牌子,然後徑直走過去,那人二話不說,便領他到站外坐上了一輛馬車,直奔官邸的所在的府邸街了。
“……在草地上到處可見隨意丟棄的羊毛。而有些在氈賬的周圍更是堆積着大量的黃灰色的羊毛,甚至那些堆積如山的羊毛堆下。已經漚爲黑碣色正如同內地漚肥一般,完全不加一絲利用,這是因爲用不完,所以都被遺棄了。只不過蒙人丟棄的羊毛,即便是其毛質粗糙,那也是羊毛,可以制氈、可以制線也可制呢……”
儘管上一次也曾看到同樣的情景,但那一次徐鐵珊並不瞭解羊毛的價值,而現在他卻深知校長的打算,未來的蒙古將是東北的牧場,爲東北提供換取外匯的羊毛,那是每年數億元的市場。換取的外匯足以支撐東北的市場。
“嗯,確實是這樣,蒙古綿羊是粗毛羊。除蒙古特異用於織褐、栽絨、作氈耗用極少數一部分之外,因爲運輸問題,幾乎從未曾運出過草原,所以其用途大都是被遺棄,這也是蒙古人現在主養山羊的原因,畢竟他們需要用山羊還息……”
甚至山羊還是蒙古荒漠化日益嚴重的根本原因。山羊與綿羊不同,其啃食時會連草根一起啃食。在過去的兩百多年間,迫於債務的現實壓力,山羊慢慢的取代蒙古綿羊,而在山羊連根啃食下,一個個草場越發的荒涼起來。
可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蒙古人養山羊,因爲相比於綿羊,山羊更易過冬,而且還債時晉商只認山羊,這是因相比於綿羊,只有山羊能夠從蒙古草地一路被趕到京城。
相比之下綿羊反而更適合蒙古,不過並不意味着綿羊沒有缺點,它們不像蒙古山羊一般,能耐得住冬天的粗飼料和嚴寒,它們冬天需要適當的飼料補充。當然也會帶來一個意想不到好處——一方面是未來東北可以向蒙古輸出以玉米等物爲主的飼料,另一方面又能夠促進蒙古人的真正定居。
“可他們並不知道,山羊對草原危害很大,因爲它們會把草根拋出來吃掉,造成草原退化,最終又會導致草原嚴重失衡,導致常年乾旱,沙塵暴肆虐,把地表土壤吹走,使草根裸露,大面積沙化……”
唸叨着後世幾乎世人皆知的一個事實,唐浩然端起餐桌上的稀飯喝了幾口,然後才繼續說道。
“所以,即便是基於保護草地的原因,我們也應該把這一局面扭轉過來。讓蒙古人主動的養起綿羊來。”
“校長,其實讓蒙古人養綿羊很簡單,就是要有人收毛,沒有人收毛,他們又豈會養綿羊,而晉商不收羊毛,是因爲運輸問題,雖說這次回程的時候,我們運回了一百多噸羊毛,但這是因爲距離近,如果再深入幾百甚至上千公里呢?”
蒙古的羊毛不值錢,是因爲運輸的問題,對此,唐浩然又豈能不知道,即便是在幾十年後,蒙古的羊毛依然不值錢,直到西伯利亞鐵路以及京張鐵路築通之後,蒙古的羊毛才從廢棄物,開始慢慢的顯現價值,可即便如此,收購商也是幾乎白拾的價格收購羊毛,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汽車時代,直到汽車出現後,才從根本上解決了運輸問題。
“鐵珊,你的意思是?”
看着坐在餐桌前的徐鐵珊,唐浩然笑着反問道,因爲他是自己的學生,所以纔會邀請他與家中吃早餐,當然他來的時間也正是時候。
“修鐵路,校長,以學生看來,完全可以修鐵路……”
修鐵路?
眉頭微微一皺,唐浩然的心裡卻犯起難來,按照東北的鐵路規劃,並沒有修建進蒙鐵的計劃,而現在徐樹珊卻想要修建鐵路?鐵路……蒙古確實需要一條鐵路,但是現在修,會不會早了點?
“校長,學生所指的鐵路,並不是準軌鐵路,而是窄軌輕便鐵路,這一路上的地形還算平坦,雖有河流,但草原上河流極淺,沿途更無崇山相擋,其築路成本自然不高,以學生看來,有一千五百萬,便足以修至庫倫城……”
鐵路,在回程的時候,徐鐵珊甚至親自繪製起路線地圖來,在他看來只有把鐵路修進蒙古,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沒有鐵路,諸如羊毛之類的蒙古特產運不出來,同樣,東北的工業消費品也運不進去,除非,我們永遠只滿足取代晉商的地位,如果府中想要把蒙古變成牧場,就必須修通鐵路!”
只有鐵路才能解決運輸問題,也只有鐵路,才能讓府中真正控制蒙古。
“修建進蒙鐵路,確實有這個必要,但是……”
深知修建進蒙鐵路必要的話唐浩然並沒有表示反對,而是在贊同之後,又把話聲稍稍一頓,又接着說道。
“但是府中現在並沒有這方面的經費,畢竟現在鐵路建設費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恐怕……”
欲出言回絕徐鐵珊這個建議的唐浩然,在思索片刻後,還是選擇用資金問題加以回絕。雖說有必要,但並不緊要,畢竟現在蒙古的市場還不成熟,冒然修了鐵路,反倒有可能引起關內的反彈,這無疑是唐浩然所不願意看到的。
“校長,如果不需要府中出一分錢,而且也不會影響到鐵路公司正常融資呢?”
對於築路,徐鐵珊早就是胸有成竹,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校長同意,也就是總督府的同意,只有總督府同意了,他才能把築路的銀子弄出來。
“哦,你是想自行融資?自建鐵路?”
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徐鐵珊,唐浩然倒是一陣詫異,在東北誰人不知,這東北鐵路一直都是由鐵路公司壟斷,現在徐鐵珊卻是想在鐵路上面分上一杯羹。
“學生所思所想皆是爲了國家,”
站起身徐鐵珊深鞠躬道。
“如果沒有鐵路,蒙古永遠不可能成爲校長之牧場,蒙古於漢人離心,勢必日益嚴重,還請校長恩准!”
面對徐鐵珊的鞠躬請求,唐浩然的眉頭戚着,反覆思索着其中利弊,好一會纔開口說道。
“只恐怕,這事傳出去,不定會在關內引起什麼樣的風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