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湖廣總督轅門外的,風吹動着高縣的燈籠,在燈籠的搖曳間,轅門外護兵來回走動着,靜悄悄的街道上,蕭瑟的秋風捲起枯黃的落葉飄舞在空中,幾個轉後便又落下了地,此時的總督府大簽押室內,卻顯得熱鬧非常,偶爾的僕役送茶時,亦能看到那平素裡一個個看似斯文的先生,這會半數都是隱顯激動的模樣。
衆人之所以這般激動,卻是唐浩然的建議勾起了他們的“興致”,無論是“洋紗土紡”、亦或是利用湖北蠶桑業發達道出的“土蠶機繅”皆是其指出的財路,而張之洞更是欣喜的時而撫須,時而點頭贊同。他與幕僚所喜截然不同,在他看來,唐浩然所提的建議恰好解了他的憂愁,紗廠、絲廠不單可爲的鐵廠、鐵路挹注,各廠廠聯爲一氣,通盤籌劃,省去官款外,更重要的是,無論紗廠、絲廠皆是源源不斷之財,不單可爲鐵廠、鐵路之用,亦可爲其它事業所用,望着唐浩然的目光更是越發的欣賞起來。
“再就是煤!”
在衆人的期待中,唐浩然繼續着他的“求富四策”。
“自英人瓦特發明蒸汽機以來,煤炭便爲航運業必須、亦是工業燃料,同樣民生亦離不開煤炭,以上海關爲例,每年輸入煤炭愈四百萬擔,其中國煤僅五十餘萬擔……”
在唐浩然提及煤時,坐於末坐的鄒代鈞的心頭便是一動,上海關入煤是今日他向自己詢問的,當時自己還不得其解,未曾想其卻把求富的心思動到了煤上。
“即便是江漢關,去歲亦入外煤六十餘萬擔,每年外流白銀豈止千萬兩?”
望着張之洞,見其摟須點頭,唐浩然便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
“再則,我湖北欲辦洋務,興鐵廠、築鐵路,無一不須煤炭,因此,舉辦新式煤礦,以洋法採煤,不單可供鐵廠煉焦,亦可挽回洋煤輸入外流利權,亦是當務之急,當然,更重要的是,舉辦煤礦不單可供鐵廠鍊鐵之需,還可運往上海發售,以濟鐵廠、鐵路之需!”
之所以會提到煤炭,是因爲煤炭於紗、絲皆不同,煤炭是工業生產、海上貿易的必須,作爲國際商港的上海,卻根本就不產煤,對外煤依賴嚴重,這一局面甚至直至半個多世紀後仍未改觀。
“且相比於紗與絲,煤可謂是一本萬利,待煤礦建成後,出煤百餘萬擔,即可獲利數十萬元,所需僅只是擴大生產即可……”
見張之洞等人被自己描繪出的“藍圖”給吸引,唐浩然心下反而更是得意了,這三條就目前而言,無疑都是“短平快”的項目,快者數月,緩者兩年即可建成。
而相比於鐵廠、鐵路諸如紗廠、絲廠甚至煤礦這類的“小項目”,恰好可以用來“練手”,雖說唐浩然大學時讀的是冶金工程,至多隻是在考研究生時,曾自修一段時間的法律,但在公司工作幾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在這個工廠管理完全依賴經驗的時代,他肚子裡那點企業管理的水,倒還是可以賣弄一番,無論如何,都比歷史上張之洞用的那些人強點吧?
在唐浩然看來,只有先在小事上有所成,方纔成爲張之洞的親信,進而掌握鐵廠以至鐵路這樣的大項目,甚至在未來如盛宣懷一般,主掌十餘家企業,將湖北的洋務運動整合爲一體,到那時,自己也就能在這個時代成就一番事業了。
當然,這不過只是遠景的目標罷了,現在,唐浩然需要做的就是讓對方信任且重用自己,而不像先前那樣,面臨着隨時都有可能被邊緣化的可能。
在歷史上張之洞幕僚最盛時幕友多達四五百人,其中又有多少人名揚於世?名存後世的那些,要麼是以學問見常,要麼便是因導致湖北新政失敗而“名存”。
“好!”
張之洞難得的爲唐浩然叫了聲好,過去,不是沒有人提過辦紗廠、辦絲廠以及煤礦,可別人只見其利,對如何辦、怎麼辦全無一絲頭緒,只有他唐浩然,能夠條理分明的將辦廠、如何辦廠等各方面利害一一曉知於人,既便是不交予他,旁人按照他的條理來辦也不至有虧。單就是這份心思,便是許多人拍馬難及的。
“還有那船,爲何又要辦船?”
若是說紗、絲、煤皆是利源,張之洞倒不懷疑,但爲何又要辦船務,這他便有些不明所以了。
“香帥,可記得我等從上海下船後,往武漢所乘之船?”
“嗯!”
張之洞點點頭。
“當時,我等所搭乘的爲美商瓊記洋行之火輪!”
“我等在海上坐的還是國船,爲何於長江後,所乘卻是洋行火輪?”
唐浩然的問題,讓張之洞等人無不是眉頭一皺,這他們確實沒有考慮過,按道理來說,這海輪尚有招商船局等行與洋人相爭,爲何風險更小的長江內卻無國輪?
“自發亂起,西洋航業便侵入長江,華商和外商的貨物都交由輪船裝運,後國人圖洋輪之事便捷,於是洋輪貨船大行其道,外國貨船不單正在整個沿海航線上逐漸代替中國船隻,而且幾乎成爲漢口以下的長江上惟一的航行工具,而招商船局,不但十年如一日未添一船,且全無視外輪據我長江航利,任由外輪侵我航線,這纔有了我等所乘之洋船!這招商果是招商,全招來外商據我航線,內外海皆爲洋人盡佔!”
唐浩然的話頓時引起了張之洞的一陣贊同,一直以來處處意與李鴻章相比,暗中與其較勁的他,又豈不知招商船局爲李鴻章所創,是李鴻章操辦衆多洋務中最爲耀眼之一,現在唐浩然將其貶成這般,豈不正和他意。
“再則,招商船局創辦至今近二十年,船上所用上至船長,下至高級船員、機工,皆爲外人,以至與法戰事期間,船局船隻因外人密泄,不能用於接濟臺灣、兩廣軍需,假外人洋行手亦曾遭拒,”
唐浩然翻述前事,讓張之洞深以爲然的點着頭,可不是嘛,當初他因主戰而督兩廣,當時蘇省接濟兩廣軍需,招商船局因外國船員密告法國領事導致無船可派,最終不得不依靠洋輪高價運輸,可謂是受盡百般勒索,聽他麼一說,那裡還不贊同。
“這船務定要是辦得,定是要辦,若不先從府庫中支取十萬兩籌辦船務?”
也就是張之洞,說辦便要辦,而幕中諸人大都經歷中法戰爭,自然深知中法戰爭航線受阻一事,當然也是極力贊同,在衆人的贊同中,唐浩然卻搖頭說道。
“香帥,這船務不及其它,不可匆忙而辦!”
喲,在衆人正在興頭之時,唐浩然卻當頭澆了盆冷水。
“這是爲何?”
若是在過去,張之洞或許會把唐浩然的話頂回去,而現在卻流露請教的態度來,這種態度的轉變,着實讓周圍的幕僚一陣羨慕,衆人皆知自知之後,這唐浩然算是真正入幕了,雖說張府上幕友數十,可真正能進這大簽押室議室的,不過十人而已,至於其它人,無非只是領一份程儀。
“回香帥,招商船局二十年於不成,其一在於用人不當,二卻爲育人不當,二十餘年間,若其育人,現在船局上下自不會爲洋員把持,輪船亦不會爲洋員所操,再者,現在長江航線俱爲洋行把持,我等匆忙成立船局,只恐爲洋人排擠,進而重蹈昨日招商船局之困,所以,浩然以爲,我欲辦船局,需首先成立扶輪學堂,先育成船長、船員及機工,此需耗時時年餘,待其學成後,購得小火輪,或逆漢江北上,或入湖南,運出土貨,先成厚積之勢,待煤礦投產後,再以煤養船,運煤往長海發售,既可爲船局一大宗,如此徐徐圖之,自然可避免招商船局初辦時無貨可運之窘,”
原本爲唐浩然煽動一心要辦船局的張之洞,聽了他的解釋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個唐子然,年紀青青辦事便如此穩妥,難得,難得,此事便依你,我看,這船局一事,不用假以他人之手了,就交給你辦,至於銀子嘛!就依先前我說的十萬兩,”
心情大好的張之洞沒有一絲猶豫,便把尚是空頭的船局交給了唐浩然,船局交給我?交給我辦?好不容易落了個差事的唐浩然,先是猶豫片刻,然後說道。
“既然香帥信得過小子,浩然自當重命,不過,浩然願於香帥在此約法三章,若是香帥答應,五年後,浩然不單返官本十萬兩,且每年上繳船局贏利不少於五萬兩!”
“哦!”
張之洞先是一陣好奇,而後又看了一眼當年與他約法三章方纔出山的桑治平,見其點頭輕笑,便大笑道。
“好你個唐子然,你約的是那三章,且說出來,若是依得了,老夫便就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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