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撫去寒意,轉眼又到夏至,
夏至這天,宮中啓冰,皇上賜冰給文武大臣,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迎夏,舉行迎夏儀式。
迎夏儀式是例代傳統,那一天君臣一律穿硃色禮服,配硃色玉佩,連馬匹、車旗都要硃紅色的,以表達對豐收的企求和美好的願望。
皇后娘娘帶頭換上梅花妝,脫下厚重繁複的常衣,換上顏色淡雅的夏裝,賜於各宮的夏衣也都已送到,御廚房按照慣例做出雞蛋,筍乾,五色飯,涼食等應節食物分送至各宮,每到這時,御膳房便會成爲宮中最忙的地方。
四方的宮院內人影匆匆,煙氣醺天,一個穿降色服飾的宦官站在門前,大聲對正在忙碌的宮人們道:“三品以下宮人赤豆八兩,黑豆八兩,紅棗三兩,四品以下宮人減半……”
送格宮夏食的份例說完,又交待,“你們給我快着點,午時前送不到,上頭怪罪下來我可救不了你們的命。”
角落裡有人接了一句,“只要桐梓宮的沒差錯就成。”
李存良笑罵:“你倒乖覺,既知道還不趕緊把桐梓宮的先送過去?”
“可是皇后娘娘的還沒送呢……”不知誰又說了一句。
李存良道:“隨後再送也不遲。”
宮人立刻將桐梓宮份例的東西用錦盒裝好,幾人小心端着送去,走到門口,李存良伸手攔下來,將手裡的一個錦盒小心交給一個人道:“小心送過去,就說這是我孝敬公主立夏的一點心意。”
“是。”
目送着着人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端起自己的紫砂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正打算歇一會,轉身看見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的人,笑了一聲,“彩霞姑娘今兒怎麼親自過來?有什麼吩咐只管吩咐人過去就是。”
彩霞朝他福福身,“知道你們這裡今日忙,不敢打擾,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家娘娘是南方人,立夏慣吃芋頭金花菜煎餅,小廚房裡沒有這兩樣,我正好閒着,就過來跑一趟。”
李存良忙道:“好說。”轉身吩咐人去準備,又笑着對她道:“彩霞姑娘進宮有三年了?”
彩霞垂眸笑道:“時光荏苒。”
李存良見她神情黯淡,笑道:“沐妃娘娘年輕漂亮,又得聖寵,過兩年誕下皇子,你自然也有福享。”
彩霞莞兒,“借公公吉言。”
說話的空檔,小太監已將她要的東西準備好提過來,彩霞看看,裡面份量十足,另外又多加了許多茶葉蛋。
李存良道:“別人過節,我們做下人的也得過不是,這是咱家給姑娘的應節禮,姑娘不嫌棄纔好。”
“謝公公。”
彩霞謝過,提着食盒回到宮裡,吩咐人將東西拿到小廚房做了,她走到大殿,看見沐妃娘娘穿一件粉色中衣,坐在桌前對着一支杜娟花發呆。
“娘娘,晚上宮中擺宴,吃過午飯就讓奴婢給您梳洗更衣罷
?”
沐瞳點點頭,目光仍未離杜娟,“知道。”
彩霞走過去立在身後,“娘娘這兩日總是這樣,要是覺得身子不好也該找太醫來瞧瞧,總這樣悶着也不是辦法。”
沐瞳直起身子道:“我沒什麼,只是覺得沒精神,可能是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
彩霞抿抿脣,忍不住勸道:“娘娘不必傷心,皇上這半年來沒上娘娘這裡來,可也沒去別的宮裡,皇上……只是朝務太忙,聽說永勝將軍勝戰歸來,皇上今日特地設宴款待,一併的,柔安使臣來京談和,南越與我朝歷來不睦,邊關時常戰事吃緊,皇上剛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如果能借此機會與南越談和的話,定能解皇上心頭一患。”
“聽這才華與口齒,真是可惜了你不是男兒,要不然也能考取功名,爲國分憂。”沐瞳打趣一聲,笑笑,沒再接話。
她起身走到門外,站在廊下看院子裡的蔥蔥郁郁的樹木花草,心中微嘆,宮中歲月一晃而過,夏天,真的要來了哪!
晚上的宮宴格外熱鬧,宮人換上夏衣與皇后皇上在御花園內一起慶祝立夏,如同彩蝶進入花園,數百如花宮眷圍坐一起,其樂融融。
遠處的篝火熊熊燃着,上面駕着烤了肥得流油的嫩羊肉,御廚房的宮人將羊腿上最嫩的一處羊肉片下,送給上座的皇上與南越史臣玄凌王,待要送到皇后座前時,皇后微微蹙眉,“本宮胃口不好,撤下罷。”
宮人只好端着肉送到別桌。
對面坐着的玄凌王笑着道:“皇后娘娘,烤肉這是我們南越的一大特色美食,您不償償會遺憾的。”
皇后歉意的道:“抱歉辜負了王爺美意,本宮最近腸胃不好,不能吃油膩的。”
皇后挨着皇上而坐,左邊下手的座置是空的,三位嬪妃在後面依次而坐。
“那就不能勉強了。”玄凌王穿一件赤色半衫,下着黑色長褲,腳蹬鹿皮靴子,頭上是一副赤金額冠,脖子上一串大珠,獸骨打磨得圓潤光滑如同明玉。
北國人身材魁梧,性情豪爽,難得的是玄凌王相貌俊朗,詩書文才樣樣精通,皇上頗爲賞識。
玉昭儀掩口笑道:“蠻人就是蠻人,喜歡吃這種重口味的東西。”
皇后與她隔着一個座的距離,聞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玉昭儀平日囂張,但這回看皇后真的惱了,也不敢再放肆,規規矩矩的坐着不再說話。
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過來稟道:“皇上,公主殿下剛剛出門時不小心弄髒了宮裝,回去洗澡更衣完只怕要到子時了,她說今兒不過來了,請皇上皇后不要等她。”
慕容頊擔心的道:“怎麼會弄髒宮裝?公主沒事罷?”
“殿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不礙事。”
“你回去好生照料,告訴公主早點休息。”
“是。”小太監轉身離開。
慕容頊坐在那裡,臉
上的擔憂如數落進一個人眼中,蕭詩媛心下冷唒,慢慢放下茶杯,“皇上,既然公主不來,那就開席罷。”
“恩。”皇上神情淡淡的,對玄凌王與永勝將軍舉杯,“今日是家宴,王爺與將軍不必拘禮。”
玄凌王道:“有幸同皇上與皇后一起過節是臣的榮幸,這杯敬皇上,願我朝與天朝國泰民安,安邦定國。”
永勝將軍也道,“願吾皇龍體康健,福澤萬年……”
今日有外臣,嬪妃們格外拘禮,皇上心不在焉,倒是聽見對坐的玄凌王與永勝將軍相談甚歡,頻頻舉杯。
蕭詩媛吩咐宮人在坐席上多加了一個厚墊子,她側身靠着,臉上微微露出些倦意,斜眼看一旁的皇上,龍顏寂寂,不見喜色。
蕭詩媛知道他是因爲心裡擔心長妤,更加煩悶,端起酒杯一仰而盡,辛辣的酒滑過冰涼的胃壁,如同火舌舔過,她皺皺眉。
小環立刻送上一杯熱茶,蕭詩媛喝了一口,隨手放下,“剛纔吩咐給皇上燉的蔘湯好了沒,去看看。”
“是。”
小環轉身退下。
蕭詩媛擡起頭,慕容頊的容顏映入眼底,突然間,她覺得有些陌生,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嗎?她開始懷疑。
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到此時,才覺得十幾年的光陰原來這麼不值一提,連一個男人的真心都得不到,她這輩子,對他的這份執念,不知是好還是壞。
蕭詩媛環顧四周,筵上歌舞昇平,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寂寥。
一個內侍從偏門進來,俯在耳邊對皇上說了句什麼,皇上起身匆匆從後門去了。
蕭詩媛心下疑惑,立刻打發人出去看看。
過了一會,宮女回來說,皇上往桐梓宮方向去了,蕭詩媛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小環端着蔘湯過來,“娘娘,皇上的蔘湯熬好了。”
蕭詩媛看都沒看她,“拿去喂狗。”
小環一愣,悄然退下。
永勝將軍是第一次進宴,又是與嬪妃同坐,難免拘謹些,在他座旁的玄凌王則截然不同,興致盎然的欣賞着殿前歌舞,時時發出讚歎。
“南朝佳麗果然別有一翻風情。”
永勝將軍微微一笑,“末將雖未親見,但聽說王爺府中美眷堪比皇上後宮,怎麼還會羨慕這等姿色。”
玄凌王似笑非笑的抿着脣,“百合看多了,偶爾見了玫瑰,自是眼前一亮。”
永勝將軍道:“王爺將百合比作北朝佳麗,用玫瑰比作南方佳麗,似乎不妥?”
“哦?”玄凌王轉身看着他,明眸中閃着一絲皎潔。
“北國佳麗妖嬈,南國佳麗矜持含蓄,您,似乎比反了呢!”永勝將軍略一頷首,爲自己的直言致歉。
玄凌王卻哈哈大笑,“將軍所言不差,但焉知所有南國佳麗都是百合呢?”
他目光炯炯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