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看了看她,沒再接話。
長妤下午在宮裡睡了一晌,至晚間,有王旨意送來,長妤便急忙梳洗妝扮了前往樂宮參加家宴。
王的後宮並不多,與嫡王后少年結髮,育有三子一女,分別是齊王、蜀王、魏王和臨川公主,其餘便是德妃所出的文宣王,賢妃所出的武成王和文定公主。和憐貴嬪所出的玄凌王。
玄凌王在兄弟之中排行老四,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長子,這就是爲何慕容頊臨走之前會與她說那句話的原因。
在南越,他確實是最沒有可能成爲國王的男子。
而正因爲此,他纔會安分守已,不抱有非分之想,沒有野心的人,纔會聽話。
除此之外,便是孝嫺夫人所出的襄陽王,襄陽王驍勇善戰,戰功赫赫,孝嫺夫人卻幽居避世,在尼寺帶髮修行。
長妤一邊聽宮人向她訴說南越朝後宮關係,一邊讓人整理容妝,皎若梨花的臉上漾起一抹和煦笑容,“這麼說來,今天也見不到孝嫺夫人嘍?”
宮人點點頭,“不過,剛剛聽說襄陽王河川之戰告捷,奉命回宮領賞,今晚娘娘應該能見到這位皇子,另外,華陽郡王也會回宮。”
長妤一怔,“華陽郡王是誰?”
“回娘娘,華陽郡王憲太妃所出,位份排在皇上之下,是僅剩唯一一位皇弟。”
長妤點點頭,心內暗附,王不惜一切手段登上王位,倒放過他?這條“漏網之魚”讓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宮人穿好衣服,扶着她走到外殿。
有宮人進來道:“轎子已經備好了。”
長妤恩了一聲,在宮人的摻扶下上轎往樂宮方去走去。
一路上,小宮女還在慢慢爲她講說,“齊王是前王后嫡出長子,平時被嬌縱慣了,說話辦事向來只憑自己的意思,不太顧忌別人的顏面,娘娘見着他,多少避讓些就是了,蜀王是個風流閒王,平時不大理朝事,喜歡在府裡養花草讀詩書,魏王體弱,一直抱着藥罐子,臨川公主早年就嫁出了宮,結婚十年,膝下還無所出,駙馬娶了小妾進門後,公主時常進宮向王叫屈。文宣王武成王玄凌王都有各自封地,不常回京,至於那位文定公主就更不用提了,忙着與駙馬府中小妾鬥氣,無暇理會宮中事務,只大節日才進宮請安,倒是襄陽王,戰功赫赫,這些年在朝中威望很足,加上容貌英俊,才學過人,受到許多官家閨秀的青睞,只可惜已娶有正妻,不過那樣的人才,就是做妾也是甘願的。”
她一臉的羨慕之情,長妤看了輕笑,“說得好像你見過襄陽王似的。”
明月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外頭傳得神乎其神,奴婢只是好奇嘛。”
長妤手指在轎櫞上輕打拍着,笑着道:“好奇害死貓。”
說完這一句,她自己也驚了一下,不知爲何突然想起這個。
大喜的日子,映襯着宮院上還未撤下的紅綢喜紗,這
句話越發顯得突兀不祥。
明月見簾子裡很久不出聲,也便不再說話,靜靜走在轎子旁邊。
來之前已經派人去探皇上的時辰,長妤到達的時候剛好比王早了一點,轎了在宮門口停了片刻,就見王的御轎緩緩走過來了,長妤理了容妝站在門前,恭候王的聖駕。
王被宮人扶下轎來,看到她在寒風中站着,一身紫色宮裝外面披着白色狐狸毛的皮裘,容顏皎若瓊花,不禁心生憐惜,嗔怪的道:“天寒地凍得站在這裡做什麼?”
長妤低下頭道:“臣妾想和陛下一起進去。”
王輕笑一聲,也不再責怪,抽出攏在暖手籠裡的手,向她伸過來。
長妤惶恐的走過來,輕輕將手放入他掌心,帝后攜手一同前往正殿。
帝姬皇子們看到這副情景,心內各懷心思,臉上表情由紅轉白,豐富多彩。
長妤走在王的身側,經過長長的大殿時幾乎可以感覺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涼意,不是看不到那些怨恨,可她選擇視而不見。
長妤扶皇上在御案後坐下,自己也退回到鳳藻岸後。
大殿內主子奴才黑鴉鴉跪了一片,四下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一清二楚。
王的目光掃過地上衆人,問道:“襄陽王沒來嗎?”
王身邊一個內官回道:“襄陽王說要先行過去探望母親,不過這個時候也應該到了,奴才這就差人過去問問。”
王點點頭,對大家道:“既是家宴,也不必拘禮了,都起來罷。”
“謝父皇,母后。”大家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長妤隔簾望去,見齊王一臉不屑的站起來,因爲年事已高,起身的時候向旁歪了歪,宮人立刻上前去扶,被齊王一把推開,“不用扶,本王還沒老到那個地步。”
長妤心下悒悒,這話說得好生放肆,或許是說給別人聽,可當着王的面,便又是另外一種意味了。
長妤偷眼去瞧王的臉色,見他微閉着眸坐着,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齊王確實老了,王今歲已近花甲,齊王是王少年得子,今年也已近半百,加上他平時嗜酒過度,身子比一般男子還要不堪些。
長妤看着底下鶯鶯而坐的皇子帝姬們,端的是天家貴眷,儀容氣度各有千秋,也正如明月說的那樣,齊王跋扈,蜀王儒雅,魏王面色蒼白,不時咳嗽,文宣王與武成王行事穩重,與人和善,文定公主與臨川公主各倚着駙馬而坐,低頭不知說些什麼,似乎並沒將殿上的事放在心上,只是進宮家宴。
長妤想,同樣生在天家,女子果然不比男子。
女子的一生只是圍着丈夫跟孩子,而男人的一生則是家國天下。
南越規矩,成親之後,小輩向長輩敬茶請安。
司儀引着各位皇子帝姬們一一過來敬茶,長妤也將早就準備好的玉牌交給他們,算算賞賜。
“
謝皇后娘娘。”臨川領了賞退下。
齊王被宮人摻扶着走過來,身子雖不濟,但嗓門奇大,幸好長妤平時訓練有素,到時候依舊能含笑應對,“齊王免禮。”
她端着茶杯沾了沾脣,交給一旁的宮女。
再拿起玉牌交給宮人,由宮人雙手奉到齊王面前,“這是娘娘賞賜。”
齊王去接玉牌,手掌在空中一旋,玉牌叭得一聲跌到地上,大理石地面赫然響起玉石碎裂的聲音。
“喝,賤婢,毛手毛腳的,竟敢打碎王后娘娘的賞賜,看本王怎麼教訓你。”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明月臉上,明月登時口鼻流血。
剛纔還需要宮人摻扶才能請安跪下的齊王,打起人來手腳俐落得像另個一個人。
“奴婢該死。”明月倉皇俯到地上。
他擡頭看着她,目光彷彿是在挑釁,在他心目中,他的母后只有一個,那就是懿慧皇后。
王的臉色驟變,王后伸手按住他,言語寬容的道:“算了,大喜的日子,不必爲了臣妾的事情這麼興師動衆的。”
齊王不依不撓,提着衣領將明月拎小雞似的從地上拎起,拳打腳踢一番。
長妤蹙眉看着,擱在扶手的手緊緊握起,正欲出聲,門外一道帶着邪魅笑意的男聲傳來,“大哥還是這麼魯莽,一個奴才犯了錯,拉出去仗二十,何必自己動手,既傷身子又失了身份。”
隨着語聲,一個白衣男子走進殿來,他脫了身上裘衣交給宮人,走到殿前,“兒臣來晚了,還望父皇母后恕罪。”
長妤看着他,喉嚨深處似有個冰涼的小手,緊緊抓着,叫她發不出聲音。
這張似曾相似的容顏,與這樣見面的情景,都叫她感覺不真實。
長妤咬住脣,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王見到他,緊繃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老七來了就好,來人哪,將這婢子拖下去仗二十,略施懲戒。”說完,又轉身對長妤道:“不必叫這些奴才影響了大家的心情,王后,你說是不是?”
長妤麻木的應了一聲,“是。”
宮正司的內官立刻近前來,將暈倒了的明月拖下殿去。
王又對齊王道:“你也回去坐罷,你母后也不會因爲這件小事怪你。”
長妤道:“來人,再娶一塊玉給齊王殿下。”
另有小宮女娶了玉交到齊王手上,自是膽戰心驚,直到齊王的手沾到玉,她纔敢放手,退到王后身後。
齊王斂了慍色,拱手道:“謝王后娘娘。”
長妤微笑含首,目光不知道該往哪放,侷促的坐在那裡,如同被人赤條條的丟在馬路上,她感覺自己渾身都被人看透了,而事實上,那人從未看她一眼。
王笑和和煦的看着殿下的襄陽王,“去看過你母親了?她身子可好?”
“回陛下,母后每日吃齋唸佛,心無雜念,身子已比從前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