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浮沉

我心浮沉

健彬所在的醫院。

我從婦產科出來,再次看了看化驗單,一切顯示正常,不禁長吁了一口氣。

一樓休息室坐滿了人,我找了個位置坐下,看時間差不多,健彬應該快下班了。

電視大屏幕正播放新聞,一幅幅各種各樣的畫面掠過。鏡頭轉向國際,某國著名博物館陳列着不少中國文物,精美絕倫,充滿了神秘。本來有點嘈雜的休息室安靜下來,人們的眼光不約而同投向大屏幕。

主持人的畫外音:“……盜墓活動頻繁的最直接後果之一,是造成了大量因盜掘而出土的文物,通過各種“出貨”途徑流失海外。他們建立起盜墓、文物走私體系,形成地下文物流通鏈條,成百上千件珍貴文物通過這個鏈條流向海外市場。爲加大辦案力度,打擊盜掘、盜竊、倒賣、走私文物分子的囂張氣焰,公安廳已將金縷玉衣等系列走私案件列爲掛牌案件進行督辦。……”

黯淡的光線下,一樣金絲綴成的珠襦玉匣緩緩呈現在觀衆眼前,玉質溫潤晶瑩,拼接得精巧細緻,天衣無縫。儘管它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單在小小的銀屏之下,其神秘瑰麗的氣質就把所有人的氣息吸收去了。

我失神地望着,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有人在輕喚我的名字,將我從悠悠神思中拉了回來。我擡眼,健彬微笑着望定我。

“在想什麼?”他小聲問。

我定了定神,搖搖頭。我倆出了醫院大樓,站在濃廕庇日的花樹下。

健彬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他拉住我的手,深情款款道:“宜笑,還記得嗎?那次你匆匆拿了藥就走,我就在這裡送你。我望着你的背影,看不見你回頭,可我能感覺到你在流淚。那時,我的心裡很疼很疼。也就在那天,我才明白當初的放手,是件多麼愚蠢的事。”

“如果我現在說,請你依然放手,你能嗎?”我幽幽說道。

健彬臉上的笑意頓失,他盯着我,緊張地問:“爲什麼要這麼說?你是不是還想考驗我?宜笑,我愛你。我要定你了,絕不放手!”

“知道,我知道。”我矛盾極了,想盡量不去傷害他,“我必須走一趟遠門,時間會很久很久,也許不會回來了。健彬,我不想害你。”

“你今天找我,就爲了說這事嗎?”健彬的臉色漸漸呈現蒼白,眼圈卻開始紅了。

我竭力想去說服他,語氣卻越來越沉重,“本來我想一走了之,這樣你就能恨我,忘記我也會快點。可是,原諒我,健彬,我還是這樣來告訴你,我要走了。真的,你是好男生,會是個好丈夫。誰做了你的妻子,誰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我不能。對不起,健彬。”

我縱有一萬個理由,也說不出行將何處。我不是仙,能騰雲飛天;健彬也不是孤苦無助的董郎,他是獨立的現代人,人生的軌跡自由行走,我不能驚擾了他。

健彬依然握着我的手,別過臉去,一顆淚正無聲地從他臉上滑落。我意識到自己的殘忍,心裡難受得被刀剮似的,茫然地望着他。

隔了好久,清風疾來,滿樹紅花沙沙翩舞,一瓣接着一瓣,掉落在我們的身上。健彬擡起頭,俊朗的臉上再次有了鮮明的笑意。

“考驗我的時候到了。”他說,“上次我也這麼想,宜笑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你不是好好的出現了嗎?”

“健彬……”我哽住了喉嚨。

健彬反而笑了,說道:“所以,我會這麼想,你遲早會回來的。世上沒絕對的事,我會等,無論多久,我會等下去。”

我已有動容,淚眼朦朧間,健彬執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他望定我,一雙明眸在陽光下閃耀。

“讓我吻你一下,好嗎?”

說完,他慢慢靠近我,清新的氣息慢慢撲到我的臉上。我閉上眼睛,感覺他的脣輕輕地落在我的脣上。他的吻帶着留戀,如春柳輕拂般的溫柔。

就這樣,他還是站在樹下,目送我離開。他的身影漸漸模糊,我還在朝他揮手告別。

健彬,我會記住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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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星泉公司對面,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裡的動靜。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小時,司鴻宸還沒出來。

這裡安靜極了,好像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門衛室的兩名保安正悠閒地看着報紙。可我清醒地意識到,這只是滔天巨浪來臨之前的靜謐。

又一個小時過去。

門衛室響起電~話鈴聲,一名保安接起電~話,只說了幾句就擱掉了。緊接着,兩人出門衛室,匆匆跑向大樓。

我撥通手機,很快傳來顧俊顥的聲音,“喂,是宜笑嗎?”

“俊顥,明天一早你親自帶人去涵淡公園,竹林裡有口井,裡面有我和司鴻宸留給你的東西,是有關馮大泉的犯罪證據。東西取走後,請把井填了,我不想看到有人想不開跳井。”

說聲“再見”,我很乾脆地斷了線。拆了電板,將手機扔進了垃圾箱裡。

對面大樓裡傳來幾記沉悶的聲響,緊接着,有人在尖叫。眨眼間,整幢大樓亂了,有黑煙從某個窗口冒出,緊隨着火苗亂竄。

這不是馮大泉的辦公室嗎?

我緊張地望着,樓梯口竄出一道人影,大步流星朝這邊跑來。

“司鴻宸——”我興奮地朝他喊。

司鴻宸出了門,伸手朝我示意。他的車停在馬路邊,我倆很快上了車,他發動了引擎。

“東西得手了?”我忙問。

司鴻宸滿額汗珠,卻按捺不住的得意,“當然。我還把公司的電腦系統破壞了,這是我跟人學的。馮大泉,這回要栽了!”

話音未落,大樓衝下來幾個人,馮大泉正在其中。此時他們發現了我們,馮大泉瘋狂地吼叫着,幾個人狂奔着追趕。

司鴻宸一打方向盤,車尾差點將他們颳倒,然後箭一般衝出了僻靜的小道,向涵淡公園方向駛去。

很快的,我們將後面緊追不捨的車拋得遠遠的,馮大泉徹底湮沒在浩浩車流中。我倆駛向勝利的彼岸,司鴻宸的手機響了。

手機裡,馮大泉的聲音帶着哭腔,“司鴻宸,我將你視如親人,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司鴻宸哈哈大笑道:“這可是你自取滅亡,怨不得我。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同根生?倒被你急着煎了吃了!告訴你,馮大泉,我已經想通了,司鴻宸和裕王之間,我只能選一個。我選擇做裕王去,跟你已經沒關係了。但願政府能寬待你,馮大泉,保重吧,來世別做賊了!”

手機閃動,馮大泉還在歇斯底里叫着,車子裡已經沒有了人。

我和司鴻宸手拉着手,並肩走進公園。通過修整,這裡已經是全面開放的風景地,春花滿林,老人在亭中下棋,小孩子追着蝴蝶跑,草坪上蕩着鞦韆,一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穿着禮服婚紗,攝影隊伍浩浩而過。

過月洞門,竹林裡闃靜無人。殘缺的小洋樓外,寂寞了桃李芳菲,風涼如水,那口井安靜地等候在那裡。

司鴻宸從身上掏出一個塑料包裝袋,將它小心地夾在井內的磚縫間。一切準備完畢,他擁住我,含笑道:“韓宜笑,我們要回去了。”

我笑着點點頭。

兩個緊緊相擁的身軀,漫過井水,飛速地往下墜落。黑暗中,他的吻含住了我。

有你在真好。

我閉上眼睛,沉沉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