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一步知道老院長的陽壽已經不長了,可是當接到小米的電話後,張思凡還是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悶雷打中一般,恍惚得很。
今早老院長突然呼吸衰竭,送進醫院搶救了一個上午,而現在已經被醫院告知他們只能全力的搶救,並且希望家屬們可以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言下之意便是,雖然現在已經搶救過來了,不過暫時還不穩定。
醫生沒有明說,可是在接到小米的電話之後張思凡心裡頭瞬間明瞭。
老院長,怕是真的過不了這一關了。
從老院長入院到現在小米便一直在撥打他的電話,可是因爲張思凡的手機太過老久再加上地府的信號又是在不好,這會子才聯繫到他。
當從小米的口中聽到病危通知這幾個字的時候,張思凡的手都差點握不住手機了。耳邊一陣嗡鳴什麼都聽不見,等到他自己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從辦公室裡頭衝了出去。這一路上不曉得撞到多少客人,甚至於連帶着剛剛睡醒的油鍋都被他一把推開。
撞了剛剛睡醒的油鍋,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可是現在的張思凡已經無心去考慮這一些了。他要去醫院,現在,立刻,馬上。
從客棧跑出來,天色已經暗了,這酆都口的夜市也開始忙碌起來。像是瘋了一般的張思凡在街道上狂奔着,不知道撞了多少來往的行人。
鬼可跟人不一樣,可不是隨隨便便一撞說句對不起就可以了事的,更何況這撞了他們的張思凡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呢。本來那被撞的鬼是準備發怒的,卻在看到尾隨跟過來的拔舌之後,所有的鬼瞬間散開了。
從酆都口衝出來後,張思凡很快就攔下一輛車,報了醫院的名字之後他不斷的在心裡祈禱着。
老院長一生都是一個善良溫柔的人,這樣的人,主一定會保佑她的。
出租車倒也算爭氣,這一路上竟然沒遇上半個紅燈。一路上飛快的飈速着愣是比平時生生縮短了近一半的時間。
付了出租車的錢也顧不上等司機找零了,張思凡徑直衝入醫院。
當找到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小米坐在院長的牀邊靜靜的看着自己的奶奶。握着自己奶奶的手,小米看上去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冷靜得多。
路上一直擔心小米會因爲承受不住太多激動而犯病,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不到十六歲的女孩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
眼眶紅腫不堪,怕是剛放聲哭過。只是現在,卻安靜得讓人覺得害怕、
老院長一生,收養照顧太多的孩子的,可是直到最後她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邊上卻只坐着一個小米。
到了病房門口,看到裡頭的祖孫兩,張思凡竟然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居然不敢進去了。
可能是察覺到有人進入病房,小米猛地擡頭,一眼便看到站在門口的張思凡。
“思凡哥。”本來是想叫張思凡的名字的,可是聲音卻沙啞得都快聽不到聲音了。這一聲呼喚雖然不大聲,卻足以將張思凡的意識拉了回來。
急忙走了進去,走到小米身邊,一手搭在她的肩頭張思凡開口說道:“怎麼了,院長她這是……”
想要問,卻什麼都說不出口,聲音就跟卡在喉嚨的魚骨頭一樣,明明卡得那樣的難受,卻很難吐出來。
老院長怎麼了,這還用說嗎?明眼人怕是一眼都看得清吧。
張思凡的詢問,小米什麼都答不出來。本來好不容易讓自己靜下來的,張思凡這樣一問,迴應他的是小米的兩行淚。
別回頭將自己的臉埋在奶奶的手上,明明試圖不讓自己這般脆弱的,可是柔軟的女孩哪受得了這一些啊。最後還是扛不住這等哀傷,小米直接整個人撲進張思凡的懷裡,痛苦起來。
想哭,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強行壓制住,那不住顫抖的雙肩,張思凡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不住得拍着小米的肩膀,試圖安撫她。可是連自己都安撫不了的張思凡他又如何安撫得了懷中的小米。
眼淚就是這樣,一旦沒控制住讓它絕提的話,那麼想要在剋制下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從早上到現在,小米就一直陪在老院長身邊,寸步不離的陪着自己的奶奶。一個嬌小的女孩,獨自承受着一切。眼淚始終沒有停過再加上她的身子骨本來就不結實,這樣沉重的打擊之下,這會子是真撐不下去了。
在張思凡的努力安撫之下,也不知是太累的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小米最後倒在他的懷裡睡去。那一剎那張思凡的心差點都停了,當醫生確定她只是太過疲倦的時候,張思凡這才抱起小米讓她在旁邊的牀上休息一下,隨後在她之前的位置上坐下,靜靜的陪着老院長。
剛剛醫生進來了,說他們已經盡力的。說老院長目前看來還算平穩,只是能不能無事,主要還是要看今晚。
醫生說了,只要今晚一過,老院長也就無事了。
醫生說了,老院長做了一輩子的好事,就算是閻王也不捨得收她的。只是張思凡自己心裡卻清楚,老院長,怕是熬不過今晚呢。
因爲他在判官電腦的文件夾裡,清清楚楚的看到老院長的名字。
醫生離開病房了,他們說老院長現在需要靜養,不可以在病房裡頭呆太久,不可以打擾她的休息。只是張思凡,卻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這兒。
就這樣坐在病牀邊上,張思凡輕輕的握住老院長的手。以前不是沒握過老院長的手,卻從來沒有認真的打量過。
這一次院長躺在牀上安睡着,得以看着她入睡的張思凡這纔有時間好好的看着院長的手。
這一雙拉大他們的手,現在已經皺得不成樣了。沒有了少女特有的圓潤,一看就知道是一雙操勞了一輩子的手。
常言道,看一個女人這一輩子是否真的操勞過,她的手最能說明一切。
緊緊的握住老院長的手,就怕自己鬆開那麼一下老院長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坐在牀邊上,明明知道現在的老院長已經聽不到自己說的話了,可是張思凡還是忍不住將兒時的事全部扯出來。
一件一件的說着,明明都已經是那麼久遠的事了。可是坐在這兒,那些塵封在記憶裡的回憶卻像是被解開封印的枷鎖一般,全部從腦海的深處浮了出來。
他一件一件的說着,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漏了哪一件事。
偶爾有護士或者醫生進來查房,看到這樣的張思凡都安慰他,說老院長不會有事的,只要過了今晚就沒問題了,可是張思凡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這些陽間的醫生,只知道在陽間救死扶傷,又怎麼可能知道陰間的事。就算自己實話實說,陪也只是被別人當成胡思亂想了吧。
不打算跟任何人多話,而是自己一個人就那樣靜靜的陪在老院長邊上說着兒時發生的那一些事。這個年輕人,在醫生跟護士的眼裡怕是太過倔強了,不管人家如何說始終不跟聽勸的人,到最後也就沒人願意在搭理他了。
病房裡的張思凡,繼續握着老院長的手,一件事一件事的話回憶着,而病房外的拔舌呢。卻只能靜靜的站在那兒。
特意隱了身的招待,來來往往的病人跟護士,無人看得到她。而她呢?也就這樣站在那兒,依靠在病房外頭的牆壁上,聽着裡頭張思凡一個的自言自語。
站了許久也聽了許久,一直低着頭任由劉海散落的她,突然擡起自己的頭開口說道:“你來了嗎?”
這來往的人,人數可不少呢,這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拔舌問的是誰。只是她的詢問,明明那樣的清晰,可是從她身邊路過的人卻好似無人聽見一般繼續着自己的事。
約莫等了一小會兒,纔有人開口應道。
“你怎麼會在這兒。”
從人羣當中走出一個一身純白的人,那個人原本並不在這個空間的,而是憑空出現在這兒的。而拔舌呢,倒也不覺得他的憑空出現有什麼好奇怪的,在對方迴應了自己之後,拔舌這才擡起自己的手順着聲源處看了過去。
最近沒有多少惡鬼,閒的沒事幹的白無常也就順帶的找了點事情做。本來前來帶走這種生平無過錯的人的魂魄,是不需要無常鬼出手的,可誰讓他最近實在無聊呢,從自己的分身手中隨便抽了幾個人的名單後,白無常就來了。
哪曉得這最後的一個魂魄,竟然會看到拔舌。
醫院這種地方,可不適合地府的招待啊。拔舌往這兒一站,醫院裡頭閒逛的遊魂瞬間都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呢。
平日裡都是那些惡鬼的魂魄自己撞上他們地獄人形的手中,什麼時候輪到他們自己來醫院這種地方坐等新魂魄了。
對於拔舌會出現在這兒,白無常可是覺得非常的奇怪呢。直接走到她邊上,白無常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怎麼在這兒?今天又翹班了?”
拔舌算是十八個招待裡頭性子比較活潑的,平時看了自己哪一次不是主動撲上來的,以至於現在看到拔舌的時候白無常總是下意識的會跟她保持一段的距離。這個人可是個見什麼撲什麼的主呢,這會子站在這兒不動不吭聲的,害得白無常都快懷疑自己跟前的這個人。
事實上並不是拔舌而是一個跟她長得非常相像的人類。
如果不是她開口跟自己說話的話。
“你今天來這兒,是來招魂的嗎?”
“是啊,除此之外我還能來幹什麼。”拔舌的語氣聽上去有點怪呢,可是具體要說是那兒怪,白無常這一時半會兒又答不上來。
只是單純的覺得非常的不對勁。
不禁問道:“你呆在這兒幹什麼?總不至於是在看人的生生死死吧。”
“呵呵,我還真是在看人的生生死死呢。”沒料到拔舌會這麼回答,她的話一說完倒是換成白無常整個人愣住了。還沒來得及出聲細問呢,那兒的拔舌又接着問道。
“你這一次來勾的魂,是不是這個病房裡頭的一名老人。”
“是的。”
“還有多久。”
自己的疑問她還沒解答呢,怎麼反而一直追問自己一些奇怪的問題呢?不過白無常倒也不是個特別小氣的主,雖然覺得奇怪,可是看在拔舌這麼不對勁的份上,他也就大方的說了。
“還有半個時辰吧,本來是想順道的去吃一碗混沌的,誰知道今天那個老闆沒來所以我來早了。”
無常鬼,對於這人間的美食,也是格外的鐘意。所以這勾魂的時候順道的去滿足一下自己的口舌之慾什麼的,也不是沒幹過。
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只是擱在平時的話,知道自己去吃東西的拔舌說什麼都會纏着一道去。可是這一次對於美食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呢,在聽了自己的話之後她擡起頭很認真的看着自己,隨後說道。
“小白,能不能晚點在帶走那個人。”
“什麼?”這算是白無常近日聽過的最奇怪的話了。如果說這話的人是愚蠢的人類的話,那麼他表示還可以理解。可是現在說這話的居然是拔舌地獄,白無常已經開始覺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立即上下的打量着拔舌,隨後白無常才一字一頓的問道:“拔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人究竟什麼時候離開人世,豈能有他們說了算。就算他是負責勾魂的無常鬼,所有的一切也要依照規矩來的。
真的不能怪白無常整個人愣了,而是身爲地府招待的拔舌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太奇怪了。
而拔舌呢,卻也不想解釋,而是讓開自己的身子示意白無常自己往裡頭看。雖然不知道拔舌這個動作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不過白無常還是順了她的意往裡頭看了過去。
而就這麼一眼,白無常便明白了拔舌的意思。
他到沒有想到,今兒要帶走的人,居然會是那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