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文件裡頭的名字都很多,按照地獄區別倒也算一目瞭然。其他的地方,反正他也沒有認識的自然不可能太過去在意,直接檢索到自己現在所在的城市,張思凡滑動鼠標看了起來。
說真的,這上頭的人啊,他還真是沒一個認識的。不過想來也正常,他現在才幾歲,邊上認識的人也差不多正值強壯的時候,名字會出現在上頭纔有鬼呢。
看來看去都是些自己不認識的人,不多會兒他也就膩了,本來是準備關掉文件夾在清理的,誰曉得鼠標用力一滑後,張思凡看到一個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名字。
老院長的名字,那從小一直照顧自己到大的老院長的名字。
當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張思凡的心猛的一空。宛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都傻了。
出現在這個文件夾裡頭的名字,那就不意味着……
整個人都傻眼了,張思凡有些無措的鬆開鼠標,視線左右移晃,嘴裡自言自語道:“怎可能,我看錯了吧。一定,一定是同名的。”
這個世上同名的人太多了,就算名字跟人家相撞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是老院長他們那個年代,名字取來取去還不是那幾個。
這心裡頭這樣安撫自己,張思凡急忙俯下身開始確認。可是當將這個人的所有信息瀏覽一遍後,張思凡是真的傻了。
不想承認,可事實就在眼前,這上頭的信息他也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是老院長,那從小一直照顧自己到大的老院長。
明天,明天便是她生命的終結。
如論如何他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這整個人還沒緩過神呢,張思凡就已經將鼠標的箭頭移到老院長的名字上。幾次想要將老院長的名字刪除,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這一刻刪掉了,下一秒名字還是會出現在原來的地方。
閻王要你三更死,就算在如何的不願意,三更的那個時候還是你的死期。
一直重複着這個動作,當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讓老院長的名字從這個文件夾裡頭消失後,張思凡整個人都快瘋了。
握起拳頭種種的捶打着桌面,每一下都是那樣的用力。
沒有人知道老院長對於他來說多麼重要,她的離去,於他而言怕是天都塌了一半了。
一下接着一下,捶打得很用力。這沉悶的聲音也引起外頭路過人的注意,判官辦公室裡頭怎麼會傳出這麼奇怪的聲音呢?覺得有些疑惑的拔舌,自然是要進來看看的。
推開那虛掩的門將自己的上本身探了進來,掃了一眼屋內後便將視線落到張思凡身上。本來是打算打招呼的,這眉眼都已經笑開了。可是當看到張思凡此時的模樣後,這話卻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站在桌子邊上,手臂撐在桌面上,上半身彎曲整個人幾乎都要趴到桌上了。臉部快要埋入臂彎當中,張思凡的樣子。
看上去有點痛苦。
她明明記得判官叫他進來是要給予認可而不是找他的麻煩啊,怎麼這傢伙看上去,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沒有哽咽,也沒有吭聲,可是全身上下卻散發着一股痛苦的氣息。
張思凡,一看就知道遇上了什麼呢。
實在是太在意了,拔舌收了自己的笑推開門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張思凡跟前隨後出聲問道:“喂,張思凡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個人呆在判官的辦公室裡,還露出會這麼痛苦的表情,這事要是傳出去的話人家會以爲他們地府客棧苛刻員工的。
這兒是出聲詢問了,不過那邊的張思凡卻好似沒有聽到似的。並沒有吭聲,而是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若不是看到張思凡現在有些反常的份上,拔舌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不過人家看上去好像真想遇上什麼事似的,他們地府招待也不是那種特別不講理的人。當下也就沒施以暴行了,而是又往他那兒湊了幾步。
本來是想要推了推張思凡的,可是這手還沒碰到他的肩膀,拔舌便看到那開啓的電腦。
上頭的文件夾,對於地府的招待來說,並不陌生。可是對於張思凡而言,怕是一種刺激吧。
尤其是現在放大的那一個人的信息。
拔舌認識,那是從小便照顧張思凡一直到大的老院長的名字。
在客棧裡頭工作,除了要面對那些奇怪的客人之後。有的時候還要承擔的另一種痛苦,那就是你可以提前曉得邊上哪一個人,什麼時候會離開人世。
雖然她不是人,不過看着現在張思凡的表情後,她還是能理解張思凡的心情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落在張思凡的肩頭。
輕輕的推了推,拔舌開口說道:“喂,張思凡你沒事吧啊。”
一連說了好幾遍,張思凡這才慢慢的擡起自己的頭。沒有想象中的淚,只是這眸中有些失神。
“拔舌,這個文件夾,到底是什麼?應該不是我想的那個吧,應該不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面對這樣的張思凡,拔舌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這個文件夾,負責人類生死的判官創建的文件夾,到底是什麼。
大家心裡都明白的。
拔舌不回答了,而張思凡呢?
也不在自欺欺人了,而是苦笑的說道:“怎麼會這樣,院長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爲什麼,裡頭會有她的名字。”
“因爲天命如此。”除此之外拔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重重的咬了一下脣,在得到拔舌的回答之後,張思凡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指着判官電腦裡頭的那個網站,此時的張思凡實在太混亂了。
“這是我們地府的壽終系統,你也可以理解成生死薄,現在你們人到底可以活多長,打從你們一出生這個系統就已經自己將所有的信息都生成了。當你們的壽命快要結束的時候,這個系統也會自己發出提示。每一個人一生所有的成就,在這個系統裡頭也能逐一查到。”
像是爲了讓張思凡更加清楚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系統,拔舌稍稍側了下身,在系統裡頭輸入了他的名字。
生平所做過的事,系統裡頭都能查到。
真的沒想到,現在的地府辦公的時候採用的居然是這樣先進的技術。這若是放在以前的話,張思凡絕對是要狠狠的吐槽的。
可是在得知了老院長的名字已經出現在文件夾的提示之後,張思凡又怎麼可能有調侃的心。
自己所做過的一切,系統裡頭都能查到,一絲一毫都沒有偏差。對於張思凡來說,並不覺得驚奇,反而更加難受。
如此精準的系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所報的最有一點希望也不過是奢望?
在聽完拔舌的話後,張思凡的那一聲長嘆不知隱藏了多少的酸楚。拔舌進來了,有人陪着說了會話了,張思凡的心這纔沒像一開始那樣刺痛。雖說這人看上去是冷靜了不少,可是又有誰在得知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即將離開人世的時候便能很快的恢復原樣呢。
拳頭握得非常的緊,指尖幾乎都要陷入手掌內,張思凡說道:“我記得之前有一次你跟我去過孤兒院,在回來的路上你跟我說過,如果有空的話多去陪陪老院長。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老院長快不行了。”
拔舌說過這樣的話,當時他還覺得奇怪,可是現在想想,倒也明白了她當時說這話的意思了。
張思凡以爲拔舌知道,可事實上就算是身爲地府招待的他們,在人類壽終的前一個星期,也不可能知道誰即將離開人世的。
搖了搖頭,拔舌答道:“不,我之前並不知道。只是當時看那位院長的臉色總覺得她的身體看上去有些差,給我的感覺帶着一點說不出的死氣。莫名覺得不安,所以才讓你多去陪陪的。”
“既然你那個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爲什麼不明說。”
如果拔舌早點跟自己說清的話,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會陪在老院長身邊,哪怕是丟了工作也一定要陪着。而不是像現在,只有得空的時候纔去看看,陪她說說話。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也怕是人生中最爲悲哀的一件事了。
“明說?”面對於張思凡這疑似質問的話,按理拔舌應該會覺得心裡頭很不痛快,很想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傢伙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張思凡此時的悲傷吧,她愣是氣不起來。
只是用非常平靜的語調說道:“因爲不能明說,你們陽間有你們的規矩,我們陰間也有我們自己的準則。沒有誰能爲了一己之私打破這個準則的。別說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告訴你。因爲天機,是絕對不可以泄露的。人的命格,亦如此。”
長得那樣的可愛,卻說着這樣殘忍的話,以至於張思凡的心,不住的抽痛着。
而拔舌呢,像是覺得僅是這樣的話,還不足以敲醒張思凡似的,在那句話落下後,她又開口說道:“在知道你所工作的是怎樣的一個環境的時候,你心裡頭就應該清楚。面對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可能每一個人對於你而言都是絕對陌生的。只要你活在這個世界,有了自己的交集。在這兒的一天,你便會遇上你說熟識的人。”
可能因爲拔舌並不是真正的人,所以不明白自己說這樣的話有多麼的殘忍。可是再殘忍又能怎麼樣。很早以前她就已經跟張思凡說過了,想要一樣東西,就要爲此付出其他的東西。
既然他要的是地府那特殊的年終獎金,那麼在這期間很多東西,他都必須想法子扛下去。
話說到這兒,拔舌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直白的了,現在能不能看明白,就要看張思凡自己的覺悟了。
只是這樣的覺悟,不管是誰,都很難擁有吧。
說什麼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的張思凡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工作。
這兒可是地府客棧啊,自己邊上的同僚全部都是來自於地府的人。既然是這樣的話,或許他們知道如何幫助自己將老院長留下來。
所以說了,人都是自私的。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張思凡也顧不得所以了。突然走了過去一把抓住拔舌的肩膀,說道:“你有辦法對不對,你是地府的招待,所以你也知道如何延長一個人的壽命對不對。”
自己剛剛一口氣說了那麼多,這個傢伙是不是完全沒聽進去啊。
已經跟他說了,壽終系統所有的數據都是根據一個人自動生成的,就算他們是地府的人也無法從中過分的干涉。一個人的生老病死由天定,天意如此就算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啊。
那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力道極大,愣是將拔舌抓疼了。
只是被抓的雙肩發疼的拔舌居然沒有反抗。
地府裡頭來來往往的鬼魂那麼多,淒涼的,哀怨的,懇求的,傷痛的,他們見多了。可是卻是頭一次在活人的眼中看到那幾近毀滅的絕望跟悲痛。
地府客棧的招待,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本不會跳動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紮了一下。
有點痛。
拔舌沒有吭聲,而張思凡呢,卻仍舊抓住她的肩膀努力的追問着。因爲他覺得,身爲地獄的她,應該可以幫助自己的。
只是這樣的難題,就算拔舌真心想要幫忙,也是做不到的。
整個地府除了老闆,沒人做得到。
就在拔舌爲此而犯難的時候,張思凡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
本不大接受得到外界信號的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來了。而隨着這手機鈴聲的響起,兩個人的呼吸瞬間屏了。
艱難的吞嚥的口水,張思凡在看了一眼面前的拔舌之後,這纔將手伸入自己的口袋裡頭掏出自己的手機。
來電的是小米,而張思凡呢。
本能懼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