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甫睿淵從來不肯給綺羅一絲機會,但綺羅還是每日堅持去給他送湯。
他曾嚴令禁止過她去,但她說,她願意將上次的要求換成每日來探望他的機會。
皇甫睿淵從來都是公平的人,他不接受綺羅做他的女人,他也不會欠綺羅的。
是以,綺羅便了這個機會。
這一日,夜色已經降臨,綺羅卻還是沒有去御書房給皇甫睿淵送湯,便是讓奴婢來告假一下也未曾。
綺羅是故意這麼做的,她之前每日去,無非是爲了養成皇甫睿淵的習慣,之後再故意消失,藉此讓他覺察出她的重要來。
她也知道這樣的辦法對別人來說也許好用,對於皇甫睿淵卻很難說。於是,這一日她都在忐忑中度過,時間越是推移,她便越是失望。但,這並不能挫敗了她的意志,反而會越挫越勇。她一定會成爲這個天下最強的男人的女人。
今日不去便不去了,明日她大可以用生病當藉口。
她正這般想着,門外忽然傳來了些聲音,她隱約聽着像是皇甫睿淵身邊內侍的聲音。她的心裡不禁一喜,便聽外室傳來了開門聲,隨後聽到自己的貼身宮女稟報道:“娘娘,皇上宣您過去。”
她激動不已,他到底還是找她了。看來欲擒故縱的辦法哪個男人都註定逃不脫。她這般想着,心情不禁大好,妝容不施的便出了門。
倒不是她得意忘形,反倒是故意而爲之。她這般憔悴點,纔好與他說她是病了,纔沒有去送湯。
這般算計好之後,她的心頭竊喜,在心裡想着一會兒與他見面時的情景。
出了殿門,由皇甫睿淵的宮人領着前往御書房。
御書房門前,內侍向裡邊稟報道:“皇上,娘娘過來了。”
“宣她進來。”皇甫睿淵的聲音從裡邊傳來,辨不出喜怒。
“是。”內侍應了聲,將門推開。
綺羅微垂下眼瞼,故意讓自己垂眉斂目,看上去楚楚可憐些。
“臣妾見過皇上。”她欠身下拜,聽得前方有腳步聲傳來。她的心裡又是一喜,這是要來扶她嗎?
須臾,腳步歇,他以指挑起她的下顎。
她順勢緩緩擡起頭,眼波里流轉着綿綿的情誼,故作羸弱地望着他,期望着他的愛憐。
她的視線裡,他脣角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揚起,她卻因這笑意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想向後退去。便在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他,忽然道:“怎麼了?怕朕?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
“臣妾……”綺羅的脣瓣哆嗦了一下,後邊的話哽在了嗓子裡,再也發不出聲音。
縱使她談不上了解他,但她也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
他猛地一眯眸,兩道利芒迸射而出。
“怎麼不說話了?朕還以爲朕的淑妃任何時候都是鎮定自若的。”
綺羅聞言,脣畔滑過一抹澀然的笑。
在他的面前,她哪次不是強裝鎮定?
她已經記不得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的邊緣,爲了生存,她幾乎忘記了什麼是害怕。
可是,她怕他,從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怕他。那是一種從心底生出的膽怯。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想要征服她。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竭力鎮定地問道:“皇上想要臣妾說什麼?”
“說說你的計劃。”皇甫睿淵捏着她下巴的手又是一用力。
她的下巴一疼,聲音打戰,“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不懂?”皇甫睿淵的聲音不高,卻帶着刺骨的寒。
她嚇得屏住呼吸,眼神閃躲。下巴的疼痛越發劇烈,就在她以爲他會捏碎她的下巴時,他卻驀地抽回手,對門外高喝:“來人。”
她因這突突的聲音嚇得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吱呀一聲,有內侍推門而入。
“宣朕旨意,淑妃淑德敗壞,即日起降爲貴人。”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猶如芒刺一般扎進她的身體裡。她疼得瑟縮一下,噗通跌跪在地上。他果真比誰都清楚,她的痛處在哪裡。
“是。”內侍領命,退了出去。
直到身後的門再次關起,綺羅才艱難地開口。
“皇上,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她仰望着他,眼中滿含淚光。
“看來你還是不打算與朕說實話。”皇甫睿淵略微點了點頭,眼中已有肅殺之意掠過,“看來這貴人的位置也不適合你了。”
“不,皇上。”她驚恐的瞠圓眼睛,“臣妾知錯了。”
這會兒,她真的後悔了。
她早就清楚,他是她不能惹的人,可她還是不甘心的以爲自己可以瞞天過海。
一開始,她還不確定他的怒意從何而來。但這會兒,看他動了殺意,她不可能還是不懂她指的是什麼。
“錯?愛妃錯在了哪裡?”他俯視着她,她在他的眼中是那樣的渺小,好似他隨時都可以碾死她。
“臣妾不該妒忌無雙公主。”
說話間,她已是淚流滿面,聲音因爲哽咽而嘶啞。
“朕今日才知道什麼叫養虎爲患。”他輕呵,涼涼的笑意裡帶着自嘲。
他一向自認運籌帷幄,以爲已經將綺羅死死的掌握在手心裡,卻不想還是被她鑽了空子。
他這才頓悟,一個處心積慮想要爬上後位的女人,就算是再忌憚他,也不會希望凌無雙還能有命走進顯國的皇宮。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對權利的渴望,遠比生命還重要。
“皇上,臣妾知錯了。”她祈求地看着他,“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臣妾定然會幫皇上奪回無雙公主的。”
“不用哭得這般悽慘,朕不會殺你的。”
笑意漸漸在皇甫睿淵的眼中散開,眸光卻如刀鋒般銳利。
她本已經嚇白的臉,徹底的褪去了血色。
不殺她,並不值得慶賀。生不如死纔是最好的折磨。
“你最好每日祈禱無雙沒事,否則……”他的眸光又是一狠,“朕只能做做好人,將你送回塞外,物歸原主了。”
她的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身子如篩漏一般抖了起來。
他到底還知道她多少事?她逃出那個魔窟後,已經改名換姓了。爲何他還是知道了?
難怪,他怎麼都不肯寵幸她,大概是嫌她不乾淨吧!
而她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個物件,一個不值錢的物件而已。
她忽然發現,這世上除了沫舞將她當成實實在在的人以外,便沒有人在乎她了。
可是,她爲了自己,卻算計了沫舞。
報應,她今日所受的一切,皆是報應。
繼那日後,沫舞開始變得異常的沉默,這是綠蘿始料未及的。
沉默從來都是捍衛自己的最好武器,因爲沒人可以看得懂她的心思。
拓跋颺偶爾會去看看她,似乎並沒發現沫舞的不同。但,綠蘿卻發現了不對勁。
她對情愛的事情,雖然沒有什麼深切的研究。但她總覺得,拓跋颺與沫舞之間的相處有些奇怪。
只是,這個結果她不敢輕易斷定,於一個帝王而言學的第一課只怕不是治國,而是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若是誰都能看出他在意的,那他在意的人也就危險了。
是以,這便是綠蘿不敢掉以輕心的原因。
綠蘿想了又想,才試探着問道:“郡主,大王有些日子沒過來了,郡主要不要過去看看。”
沫舞略微愣了下,回道:“不必了。”
綠蘿聞言,愣了好一會兒。這麼堅決的語氣,當真是不像她之前所掌握的沫舞,她的心裡越發的沒有底。
按理說,沫舞與凌無雙之間必然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過節。再加之拓跋颺如今對凌無雙的寵幸,她不信沫舞全無半點的感覺。可她如今爲何表現得如此冷漠?難道,她故意在她的面前如此?已經對她有所提防了?
綠蘿的心裡不禁一震,正在心裡飛快的思量着沫舞的轉變,便聽沫舞忽然道:“我們去見見周後。”
“是。”綠蘿在心裡遲疑了下,嘴上卻是飛快地應了聲。
沫舞似早已經有了決定,話音未落,人已經向門口走去。
在那事之前,她幾乎事事與綠蘿商量,這還是第一次直接通知了她結果。
綠蘿壓下心裡的驚詫,沒有多問,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怕這會兒問多了,沫舞會更加對她生疑。
兩主僕一路無語,很快來到了周清漪的寢宮門前。
拓跋颺既然禁足了周清漪,自然不會讓人輕易接近她。是以,兩主僕很自然地被攔了下來。
“綠蘿,你去大王那請道口諭,說我想見見王后,敘敘舊。”沫舞沒有半點怒意,冷靜的吩咐身後的綠蘿。
“是。”綠蘿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快步離開。
沫舞冷靜的讓她害怕,讓她生了不好的預感。
一個性子平日裡有些弱的女子忽然這般,到底是何原因?
綠蘿離開後,沫舞靜靜地看着門裡,便見周清漪的貼身侍婢墨香往這邊看了看,隨即轉身回了屋裡。
須臾,周清漪快步從屋裡走出,在院門前停下腳步。
“妹妹有心了,還來看看本宮。”周清漪即便眉眼間皆是笑意,卻依舊難掩憔悴。
“應該的。王后是六宮之主,沫舞早該過來拜訪了。”沫舞說着一欠身。
周清漪趕忙伸手扶起她,卻是道:“妹妹還是回去吧。本宮是戴罪之身,免得連累了妹妹。若是他日本宮能重獲自由,定當請妹妹過來好好親近一番。”
“既然如此,沫舞就不叨擾了。沫舞相信大王定然很快還王后一個清白,畢竟王后纔是大王的結髮夫妻。”沫舞的脣畔劃過一抹和善的笑,眼中卻閃過精光,與周清漪的視線在空中略一碰撞,隨即移開,人已經轉了身離開。
待走出了一段距離,她緩緩地攤開手心,一個紙團赫然出現在了掌心,那是周清漪剛剛給她的。 щшш ●ttkan ●¢ 〇
還不待她打開紙團,眼角的餘光瞄到一抹粉色的身影快步向這邊走了過來,那是綠蘿。
她立刻合上掌心,視線定定地看着綠蘿。待她走近,她才問道:“大王怎麼說?”
她的語氣異常的平淡,似乎並不在意結果。
“大王說,王后如今是戴罪之身,郡主還是避避嫌的好。”綠蘿微低着頭,將拓跋颺的話如實以報。
“好,我們回去吧。”沫舞說着,擡步向寒雨院的方向而去。
綠蘿趕忙快步跟上,行走間,她悄悄地打量着沫舞平靜的神情,心裡的不安越發深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