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孤王很好奇,若是一切當真都是皇甫睿淵所爲,她還會再愛皇甫睿淵嗎?”拓跋颺的脣角掛着一抹嗜血的笑意,咬牙狠狠地道。
既然她覺得他是嫁禍,那他就將真憑實據送到她的面前,讓她看清楚她心裡所謂的愛到底是如何不堪。
莫邪見他如此神情,心下大驚。
“大王,如此對於公主來說太過殘忍。”他微垂着頭,看似恭敬,聲音裡卻有壓制不住的情緒暴露。
“殘忍?對她殘忍的不是孤王。”拓跋颺冷笑,惱怒地問:“她還有沒有說什麼?”
莫邪的神色更沉了些,聲音不高地道:“公主還說,她心裡的傷沒辦法再治癒。”
拓跋颺平放在桌案上的手驀地攥緊,胸口被怒氣鼓動得微微起伏。她這是真打算恨了他。
“若是大王無事,末將便告退了。”莫邪欠身拜了拜,剛欲轉身退下,就聽拓跋颺忽然道:“快到她回來的日子了。”
莫邪聞言冷笑,也忘記了君臣之禮。
“大王就那麼肯定?”
“孤王答應的事情從來不會失言。等日子一到,孤王必然會兌現。”拓跋颺盯着前方的視線有着讓人看不透的複雜光芒。
“如今的局面,只怕不是她回來的最好時機。”莫邪的眼中是複雜的苦澀,那是他對今後的不看好。
而背對着他的拓跋颺,眸光越加發沉……
華燈初上,無雙院裡點了白燭。凌無雙一身孝服,臉色默然沉靜。
她不會再哭,像是母后那樣的強勢女人,最見不得的便是哭哭啼啼的事情。
“公主,要不要派人通知主子?”素月從旁小聲請示。
“不必了。”凌無雙毫不猶豫的制止,“這會兒拓跋颺定然已經派人去通知皇兄了。”
“若是大王將一切都推給顯帝,只怕主子定然要發兵要個說法,若因此引發兩國戰爭,豈不是讓拓跋王坐收漁翁之利了?”素月怒道。
“他這個時候什麼都不會說。因爲他很清楚,皇兄不是他一封信就能挑撥的。要天下悠悠衆口,才能逼迫皇兄發兵。”凌無雙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她要出去透透氣,她的心口悶得發慌。
不管誰去稟報都一樣,她亦是不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亂說話。
素月聞言,心情更沉了沉。
凌無雙走出屋子,望着天上的明月,眼中有傷流轉而過,隨即便被她壓去。
傷,明月可見,卻不能習慣了傷。那樣她會變得軟弱,會一蹶不振。
素月走到她的身邊,擔憂地道:“看來大王定然會暗中安排一切。”
凌無雙擡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忽然問:“素月,你說是不是快要打仗了?”
“公主莫要憂心,素月相信主子一定可以長盛不衰。”素月氣勢昂揚地說。
凌無雙苦笑,“這世上哪裡有長盛不衰?盛極必衰。周國曾雄霸天下,最後卻也落得被滅國的下場。我只希望翾國的百姓多過些安穩的日子。”
素月的情緒不禁低落,她是翾帝培養出來的人,自然希望翾國長盛不衰。
“再過兩日,就是公主大婚的日子了。只是,太后……”素月遲疑着收住話。
“這事容不得本宮變動,除非本宮再次一病不起。”凌無雙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只怕這次本宮一病不起了,也改變不了這場婚禮。”
人說:難得糊塗,她就是活得太清明,這大概便也是她不快樂的原因。
素月不再開口,只是心疼地看着她,陪她安靜地沐浴在這哀傷的夜色裡。
縱使拓跋的天氣再寒涼,想一直存放屍首還是不可能的。
第二日,拓跋颺便派人送來了大冰塊。
早朝過後,一直沒有出現的拓跋颺,也來了無雙院。
凌無雙像是一早就猜到了他會來,是以,對於他的到來半點都不驚訝。
“無雙。”他與她明明只是一步的距離,他卻有種遙望對視的感覺,他們每每走近一些,似乎就會將彼此越推越遠。
他們不信任彼此,滿心猜忌,兩顆心要如何靠近?
他忽然擡手,撫上她泛白的臉頰,動作溫柔而小心,如撫摸着至寶。
她沒有躲閃,從和親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註定了沒有資格躲閃他。
忽然,他擡手,將她抱入懷中,緊緊地圈着他,似要將她嵌在懷中,融入骨血中一般。
她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忽然輕聲喚他,“子慕。”
她有多久沒有這麼叫他了?
他的身子不禁僵了下,將吻落在她的發上,卻因她鬢上的白花,生生刺痛了眼。
“爲何我們一定要彼此猜忌?”她的聲音輕飄飄的,風一吹便散去,讓聽了的人以爲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他圈着她的手臂越發地緊,不答她的話,神色卻越發凝重。
“因爲我們最想要的不是彼此,心裡最重要的也不是彼此。更因爲我們對這世上的人心很絕望,我們不敢去信任別人。”她的眼中迷濛一片,脣角泛起飄渺的笑,“說到底,我們都是可憐人,如兩隻活得戰戰兢兢的刺蝟。”
他脣畔的弧度苦澀,“無雙願意信任孤王嗎?”
“大王不該問無雙是否願意信任大王,該問問自己的心,是否願意信任無雙。若是大王都沒有辦法信任無雙,大王又怎麼會相信無雙是信任大王的?”她的聲音壓抑而清冷。
他圈着她的手臂不禁變得僵硬,再到緩緩鬆開,剛剛還密不可分的兩人再次拉開距離。
“若是大王做不到,便不要給無雙任何希望,人的心禁不起一傷再傷。”她淚眼迷濛地轉了身,留給他一道背影。
這話她在鎖龍坳中也曾說過,兩次說都如利刃一般割過他的心。
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這會兒也只是眸色微滯了下,便恢復了常態。
“孤王有事要與你說。”
她靜默不語,視線落在內室的方向,她一早就猜到了他的來意。
“你母后畢竟是翾國的太后,鳳體定然要送回翾國安葬。”他的語氣沉穩,不是商量,更像是在通知她,他的決定。
“好。”她失了血色的脣畔輕滾出一個字。
“太后的鳳體要秘密送回,你的冊封大典必須要如期進行,這樣外界纔不會胡亂猜測。”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好。”她沒有半絲猶豫,一個字回得乾脆果斷。
她如此,他卻沒有辦法冷靜了,扳住她的肩,迫她轉過身。
“凌無雙,你怎麼做到如此冷靜的?”
“無雙可以不冷靜嗎?”她好笑地看着他,淚水在眼中打轉,“母后剛剛薨世,我就要披上紅嫁衣,這是不孝。我不怕被天譴,可是我怕母后會不原諒我。可是,大王會允許無雙不答應嗎?”
“你爲何一定要如此堅強?即便大婚不能推遲,但是孤王可以讓你出氣,讓你怨。”他撫過她眼眶的溼潤,“難過便哭,爲何要壓抑着?”
“我也想靠在子慕的肩上放聲大哭,告訴他我有多委屈。可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是子慕,什麼時候是拓跋王。我更怕我會因此變得軟弱,再也支撐不下去。”她哽咽着,淚水滾過臉頰,她的堅強被他擊潰。
“你想孤王是子慕時,孤王就是。”他憐惜地凝着她,兩個國家之間的和平壓在一個女子的肩頭,那定然是無法承受的重量。
她脣畔綻起苦澀的笑,這話真動聽,她真的可以信任嗎?
可是,若是自己的夫君都不能信任了,那她還能信任誰?
她握住他撫在她臉上的手,緩緩將身體靠進他的懷中。
他擁住她,落下眼簾,遮去眼中的沉重。
這一刻的貼近,讓他更加看懂了她。其實,她很簡單,支撐她一路走來的不過是她的信念和執着……
太后的遺體是秘密被送走的,而對外,太后還在宮中陪伴着公主待嫁。
只是,外人不知情,對於凌無雙而言,卻是莫大的打擊。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若不是不想露了破綻,強制堅持着,換了別人,早就已經臥牀不起了。
而這是原因之一,凌無雙想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幻影。
她雖然沒有見到她,但她定然給她服下了什麼靈丹妙藥,如若不然,她定然堅持不了這麼久。
只是,幻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變成了朵畫。
不過,凌朵畫也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她在心裡思念着她,祝福着她,希望她的妹妹可以一輩子幸福,快樂,惟願足矣。
只是,她不知道,幻影所經歷的,亦是一場情劫。
拓跋皇宮紅綢掛滿庭的時候,那個塞外小鎮上的茅草屋中,卻冷清得只點了兩根紅燭。
一對新人猶自拜了天地,完成了該完成的禮節後,皇甫睿翀將幻影扶起,走到牀邊坐下,悸動地擡手掀開她的紅蓋頭。
紅妝倩影,美豔脫俗,驚世之貌,所有的詞大概都不足以形容她這一刻的美。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脣角揚起一抹弧度,忽然感嘆道:“你還是穿紅色好看。”
她原本平靜的眼中有絲情緒跳動,她定定地回視他,比起他的感嘆,她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情緒。那是多年來,所修煉出的隱忍……
他脣角的笑意又溫和了些,將溼熱的脣瓣落在她的額頭上,吻得溫柔,吻得倍感珍惜。
她被他吻得身體有些僵硬,呢喃的喚了他一聲,“皇甫大哥……”
他拉開些兩人的距離,忽然問:“丫頭,你後悔愛上我嗎?”
她被他問得有些愣神,總覺得今晚的他有些她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不,或許說,從她病了開始,他對她便越發的溫柔了。
只是,那溫柔又與之前待她的好有些不同,似乎總是透着生疏的距離感。
她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沒有回他的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好似瞭然一般地道:“皇甫大哥明白的心思,不用說了。”
她聞言,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脣畔扯出一抹略顯生澀的笑。
他與她相視而笑,好似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望着望着,他們便望進了彼此的眼中,心中。他俊美的容顏在她的視線中放大,溼軟的脣落在她涼冰冰的脣上。
他的心裡一震,不禁加重了這個吻,他想要溫暖她……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親近,承認了她的存在。
她不禁思緒紛亂,心中有百種滋味纏繞,垂在身側的手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放置好了。
他攬着她的腰身,吻着她的動作是那樣溫柔,珍惜……
靈舌滑過她口中的每一處,每一下似乎都在留心地記住她的味道。
他的掌握住她的腰帶,輕輕地解開,每一下動作都透着憐惜。
他抱着她,溫柔地將她平放在牀上,吻一路從她的脣到她的眉眼,留戀了許久……
那雙眼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嫵媚的眼,不知不覺間,早已經刻進了他的心裡。
她試着擡手,圈住他的腰身,帶着不確定。
他的吻終於錯過了她的眼,落在她的臉側,一路遊移向她的耳畔。
她的睫毛顫了顫,望着棚頂的視線森寒中透着一絲迷茫。
“丫頭……丫頭……”他一聲接一聲地輕喚她,真正要說的話,卻留在了心裡。
或許,唯有珍惜,才能讓美好繼續。
“皇甫大哥……”她的脣瓣輕動,嫵媚的眸子卻忽然眯了起來,那裡邊是任何人都無法再到達的深不見底。
他在她的輕喚中,停下纏綿的吻,支起身子,懸於她的上空,動作溫柔的挑開散亂在她臉頰上的髮絲。
“丫頭,皇甫大哥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受傷?”他深深地凝着她,似在努力將她看透。
“皇甫大哥?”她微皺眉心,終於意識到了他今夜的不同。
“你對皇甫大哥那麼好,皇甫大哥如今纔看到,是不是晚了?”他自嘲的苦笑,一個翻身在她的身側躺下,望着帳頂猶自出神。
他告訴自己,什麼都不想,就這樣給她想要的。
可是,原來一段情真的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