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無雙聞聲轉頭看向她,笑着點點頭,將自己的情緒隱藏的滴水不漏。
“沫舞公主即將大婚,若是有何處需要本宮幫忙,公主儘管開口。”凌無雙的語氣溫和,卻透着疏離。
“娘娘這會兒是不是覺得雙喜臨門?”沫舞神色颯然變冷。
凌無雙不想與之多做爭辯,擡步欲離開,在經過她身畔時,卻聽得她發狠的道:“你想母憑子貴,也要有命生下來纔好。”
凌無雙只是微頓腳步,略微牽起了些脣角,眸中卻沒有半絲的恨意。
走出一段距離後,素月才咬牙不滿地道:“這沫舞公主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老實。”
“她也是個可憐的女子,無需與她計較。”凌無雙感嘆,並未將沫舞的挑釁放在心上。或許,就連她自己對這個孩子也不期盼吧。讓這個孩子生在拓跋,她的自己一生毀掉了,她可以接受。可是,這個孩子的一生將會是何種局面?而且,只怕拓跋颺也不會允許她生下這個孩子。
她將手放在肚腹中,心尖狠狠地疼了。不管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她到底是他的孃親,到底做不到別人的狠決。
“若是她敢害公主,奴婢定然不會饒了她。”素月仍在憤憤不平地道。
“誰動手,又有什麼區別呢?”凌無雙悽絕地笑笑。
“難道,公主想……”素月驚得瞠圓了眸子。
“本宮不想。”凌無雙打斷她的話,“可本宮預知不了未來,就如本宮預知不了今日的境地一般。”
任憑她一直苦心經營,卻敵不過這忽來的意外。
素月沉默的低下頭,良久後才又擡頭看向凌無雙。
“公主可有想過去顯國?或許顯帝會看在這孩子的份上,停止戰爭。”
“事到如今,這場戰爭不是誰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凌無雙收住腳步,望向遠處的天空,“而且,本宮也不許自己在兩個男人之間左右搖擺。”
她沒有說的是,如果這個孩子是皇甫睿淵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
“可是,大王這邊……”素月咬咬脣,不忍再說。
“走一步看一步吧。”凌無雙的眼中明明已經有絕望在顫動,脣角的笑意卻強裝明媚,“你以爲現在是我們想走就能走的嗎?”
拓跋颺那樣步步爲營的性子,這會兒定然會防備她離開的。
“奴婢即便是拼了這條命,也會送公主離開。”素月咬緊牙關,大有現在就一拼生死的意思。
凌無雙握着她的手,搖搖頭,“與其爲本宮拼命,本宮更希望你替本宮去看看本宮沒看過的地方。”
“公主……”素月被她說得又險些落淚。
“素月,若是本宮躲不過這一劫,你就幫本宮去看看五哥。我想他了,真的想他了。”凌無雙的眼底浮起點點幸福的笑意,與五哥一起漂泊的那些日子,很自由,很幸福。
那時候,五哥一心追求佛法,她就在他的身邊給他搗蛋。
她說,總會有一天,會有一個妖女來收拾他。
他說,色即是空。
“公主,您一定會沒事的。主子一定不會不管您。”素月的聲音微哽。
“你通知皇兄了?”凌無雙一驚,問道。
“是。”素月點頭,“昨夜公主的樣子太嚇人,奴婢怕自己控制不了局面,便立刻派人去通知了主子。”
“你糊塗啊。”凌無雙無可奈何,“這個時候告知皇兄這些,豈不是給他增添負擔。”
素月小心地回視她,“素月沒想那麼多,只想着不能讓公主有事。”
凌無雙再不忍說責怪的話,只好嘆了聲,繼續向前走去。
不該通知也都通知了,她也只能盡人事安天命了。
在踏進亙城的那一瞬間,皇甫睿翀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這時,幻影的小腹也已經隆起,人卻越來越安靜了。
快走到靖王府時,幻影抽出被皇甫睿翀握着的手,“我去客棧等你。”
手上一空,皇甫睿翀不禁愣了下,隨即笑笑道:“那我陪你去客棧。”
這次換幻影愣住,隨即緊張的低下頭,“你去吧。”
“沒事,反正也是路過這裡,沒有什麼必須見的人。”他說着,復又拉住她的手,向客棧的方向走去。
她不願意的事情,他自然不會逼迫她。
只是,她大概不會懂,他帶她來亙城的意義吧!
幻影隨着他的腳步,向前走去,便不再開口。
她近來經常是如此,只開口拒絕,卻又不願與他多言。
明明兩個人的距離那麼近,可她的心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亦或是,她打心裡就排斥着他。
皇甫睿翀微斜視線,凝着她,卻見她神色平靜而冷然,在她的身上很難找到半絲的幸福感。
明明置身於喧鬧的街頭,可兩人之間的安靜卻可怕的壓抑人心。
“二皇兄!”驀地,一道既興奮又驚喜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靜。
皇甫睿翀一愣,尋聲望去,便見已經生得亭亭玉立的皇甫暖兒向他這邊奔了過來,而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的是一臉沉靜的霍無垢。
幻影下意識的一皺眉,再次抽出被皇甫睿翀握住的手。
而這會兒,皇甫暖兒也奔到了近前。
“二皇兄,你特地來祝賀我的?”皇甫暖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已經嬌羞的紅了一張白淨的臉。
皇甫睿翀的注意力還在幻影的身上,一時間有些沒懂皇甫暖兒的意思。
皇甫暖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半句祝賀的話,不禁有些不悅,“二皇兄?”
“哦。”皇甫睿翀這纔回神。
“哦什麼?”皇甫暖兒不滿的反問他一句,將視線落在了幻影的身上,在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時,一驚,不禁壞壞地笑了,“看來要暖兒先祝賀二皇兄了。”
幻影卻是看也沒看皇甫暖兒一眼,擡步便走。
“丫頭。”皇甫睿翀焦急的喚了聲,怕她走遠追不上,只好對皇甫暖兒道了句“我先走了”,就快步離開了。
皇甫暖兒有點莫名其妙地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直到霍無垢跟了上來,她纔不解地問:“無垢,你說二皇兄和那個姑娘到底怎麼回事?”
“別人的事莫管。”霍無垢淡漠地回了句,繼續向靖王府的方向走去。
“這怎麼能是別人的事情呢?”皇甫暖兒不滿的嘀咕了聲,趕忙快步追了上去,“無垢,你下月當真要去邊關嗎?”
“我可以不去嗎?”霍無垢的語氣淡漠得好似在說別人的事。
“若是你不想,我可以去與父王說。”皇甫暖兒不滿地道。
“莫要讓王爺爲難了。”霍無垢直截了當地道。
“父王也真是的,當初明明不認同皇兄,這會兒又非要讓你去幫他。”皇甫暖兒撅起小嘴,說得很是氣惱。
“畢竟是父子。”霍無垢半點不惱,他也想看看外邊的世界。
皇甫暖兒一時間禁了聲,她也不希望皇兄孤立無援,剛剛那般說話,無非是擔心自己未來的夫君。
“無垢,要不然我陪你去吧?”皇甫暖兒想了想,建議道。
“胡鬧。”霍無垢不贊同地斥責。
皇甫暖兒再次撅起小嘴,不讓她去,她就去不成了?
拓跋皇宮。
凌無雙領着素月在外邊晃了一圈,最終還是走回了御書房。
不想面對的,也總是要面對的。
御書房門前的守衛看到是凌無雙自是沒有半分阻攔,見了禮,直接放行。
她示意素月留在門外,擡手向門板推去,卻在手觸上門板的時候,頓住了動作。
她望着門板,心漸漸收緊。她不知,門裡有一道視線,正隔着厚重的門板與她對望。
拓跋颺知道她來了。他的眸光復雜,濃烈的恨火中夾雜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期待。
時間靜止良久,那道阻隔了兩人的門才被推開。
她並沒有機會對上他的視線,只看到他坐在龍案後,低頭看着手裡的奏摺,神態認真得好似絲毫不知道有人推門而入。
凌無雙轉身將門關上,才向他走了去。
一直繞過桌案,走到他的近前,他都始終漠視着她。
她沒有遲疑,剛一站定,便拎起裙襬,跪了下去。
“大王若是恨,便賜無雙一死吧。”她決然的請求,若是死可以泯滅了他的恨,她願意成全他。
拓跋颺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奏摺,動作輕得好似怕驚動了誰。
她跪得直直地,視線略微避開他的視線,從來沒有一刻像此刻這般,讓她覺得無言做人。
他嗤笑,“你這是承認了嗎?”
凌無雙搖搖頭,“不管大王信不信,無雙都想說,無雙從未做過對不起大王的事。”
“呵呵!”拓跋颺冷笑出聲,大力扣住她的下巴,將她撈到近前,咬牙在她的耳邊發狠地問:“難道你想告訴孤王,你肚子裡的那個孽種是孤王的嗎?”
下巴尖銳的痛,卻遠沒有羞辱帶給她的疼痛重。
她閉上眼,遮住眼中的痛苦,已無力再辯駁。
“無話可說了?想讓孤王相信你,是嗎?”他譏諷的反問一句,捏着她下巴的手又大力了些,“好,你自己處理掉這個孩子,幫孤王殺了皇甫睿淵,孤王就信你。”
她的身子驀地一僵,緩緩擡頭看向他,卻見他滿眼猙獰的恨火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