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派人抓走了鬱採珍?”拓跋颺首先打破沉默。
“是。”沫舞的脣畔含笑,得意地回。
“她人現在在哪裡?”拓跋颺沉穩地問,並未顯露一絲慌亂。
“大王先不要急,沫舞有件更有趣的事情想要告訴大王。”沫舞脣畔的笑意擴散,今夜的她似乎格外的高興。
“什麼事?”拓跋颺微眯了眸,迸射出兩道精銳的視線。
“大王覺不覺得凌貴妃有孕的時間很巧合?”沫舞不急不緩地問。
“你到底想說什麼?”拓跋颺的聲音又是一沉,已透着警告。
“鬱採珍說,凌無雙不可能有孕三個月。”沫舞的聲音不高不低,在這靜寂的夜裡卻格外的清晰。她在滿意地看到了拓跋颺一震後,方纔繼續道:“她在圍場的時候爲凌無雙診斷時,不曾發現她有孕不說,只說情蠱這麼霸道的毒,也容不得這世上任何的情愛,又豈容得下愛的種子?中了情蠱的人,受孕機會微乎其微不說,即便有孕,不出十日,也必定小產。是以,大王覺得凌無雙可能有孕三個月嗎?”
拓跋颺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被凍結,他的呼吸越發急促,瞳孔驀地一縮。
綠蘿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敢置信的恐懼後,趕忙低下頭去。
“你說的是真的?”素月衝到沫舞的近前,滿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沫舞公主,您說的是真的嗎?”
“不用感激我,我不是爲了幫你家主子。”沫舞嗤笑,再次看向拓跋颺,“我說過,惡魔是沒有資格得到幸福的。”
她恨他,所以她要他痛。
“鬱採珍呢?”拓跋颺的眼神猙獰,殺意涌動。
“想殺我?”沫舞不答反問,“你早該一刀殺了我,我也不用痛苦這麼久了。”
“孤王再問你一次,鬱採珍呢?”拓跋颺驀地從牀上站起,瞳仁中是跳躍的怒火。他再也無法強裝鎮定,他所有的僞裝在這一刻崩塌。
“等我把話說完了,自然會有人送鬱採珍過來。”沫舞不急不緩的道了句,轉頭看向綠蘿,“綠蘿,你說說看,你是用了什麼辦法讓凌無雙有孕,又是用了什麼辦法,讓凌無雙小產的?”
“郡主在說什麼?”綠蘿驚得後退一步,連忙跪了下去,“奴婢只是按着郡主的吩咐,在凌貴妃的安胎藥中下了墮胎藥,奴婢不明白郡主說什麼。”
“呵呵!”沫舞冷笑出聲,“打算拉本宮下水?還是想將功補過?”
沫舞的話仿若提醒了綠蘿,她跪着向前爬了兩步,湊近了拓跋颺些才道:“大王,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郡主吩咐,並非自願,還請大王明察。”
綠蘿口中戰戰兢兢的求饒着,手卻摸向了腰間,話音未落,低垂的眸子裡一抹寒光閃過。她驀地起身,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向拓跋颺刺了去。
只是,她的身子還沒有完全直起,匕首還沒來得及刺入拓跋颺的身體裡,就已經沒入了擋在她身前的沫舞身體裡。
綠蘿的動作一僵,剛想要轉身逃跑,素月已經反應過來,跳過去攔住了她。
沫舞的身體向下軟了去,眼中閃着解脫的笑,她就猜到了綠蘿會刺殺拓跋颺。是以,在綠蘿向前爬去的時候,她也跟了上來,纔有機會擋住這匕首。
她終於聰明瞭一回,算計了一次人心。可是,也僅僅只是一次。
她向下軟去的身子,落入他堅持的懷抱中。
“爲什麼要這麼做?”他近乎咆哮地質問。
“我知道……即便我不替你擋這一刀……你也不會有事……因爲你不相信任何人……”沫舞綴着點點笑意的眸子裡有淚涌落,“可是……我想……想讓你記得我……”
“沫舞,孤王對你的心思,你當真不懂嗎?”拓跋颺恨鐵不成鋼的嘶吼,剛要將她抱起,便聽她道:“沒用的……這匕首有毒……”
拓跋颺聞言,高大的身體一震,緩緩低頭看去,果真見到沫舞的傷口涌出的皆是黑色的血。
“傳太醫……傳太醫……”拓跋颺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吼,響徹無憂樓。
“沒用的……”沫舞在他的嘶吼聲中,輕聲提醒。
“爲何這麼傻?”拓跋颺痛苦地閉了閉眼。
“是啊!爲何這麼傻……”沫舞滿含淚水的眸中一片迷茫,好似陷入了回憶,“阿颺……其實……其實我當初離開……是因爲我知道了……知道了寒雨院的秘密……”
拓跋颺的眸色一斂,卻並沒有多驚訝。而這時綠蘿已經從三樓破窗而出,素月緊接着追了上去,並沒有來得及聽到沫舞口中的秘密。
“莫邪告訴你的?”拓跋颺肯定地問。
“不,是我自己發現的……那天……那天除了大哥在暗處……還有我……但……你當時太急……便沒有發現我……”沫舞的聲音斷斷續續,黑紅色的血順着她的脣角不停地涌出,就要淹沒她的聲音。
“那你爲什麼還會……”拓跋颺痛心不已,既然知道了,爲何還這麼傻?
“我以爲……你既然能愛上凌無雙……也可以愛上我……是以,我在知道了你對凌無雙的好以後……迫不及待地趕了回來……”沫舞的眸子被淚水洗刷得澄澈,忽然有種看透了滄桑的清醒,“可原來……不愛……就是不愛……任憑我……如何的委曲求全……不肯面對現實……你仍是不愛我……”
“沫舞,孤王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拓跋颺嘶啞的低喃。
“可是……我要的幸福……從來都只是你……”沫舞癡癡的笑,晶瑩的水光中印着他的影子,“現在我……我醒了……你愛的人……從來都只有清姐姐一個人……由始至終……你都在利用這後宮所有的女人……你都在利用我……是以……哥哥才恨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該這麼傻。嫁給淳于世子,他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拓跋颺死死壓抑着近乎崩潰的情緒,可出口的聲音仍是近乎咆哮。
“阿颺……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任憑我怎麼做……都走不進你的心裡……你心底的秘密就像是寒雨院的秘密一樣……任何人都不能窺探……”沫舞艱難地喘了口氣,“你知道……紇奚夫人想要探聽……探聽寒雨院的秘密……是以……是以你纔將……纔將康王關進寒雨院……以鬼怪嚇康王……藉以警告紇奚夫人……”
“孤王也沒想到康王后來會出事。”拓跋颺痛苦地閉上眼,想不到心底的秘密會在這個時候被揭出。
“我知道你不想……弒兄殺弟的事情……你不會做……你說過……要做千古一帝……是以……你纔不肯背叛……背叛與翾國的盟約……不肯做背信棄義的事……你根本……根本不愛凌無雙……”沫舞嘲諷地笑,她輸了,凌無雙也沒有贏。
拓跋颺的眸色一滯,暗潮涌動,卻沒有回她的話。
“你現在一定很失望……凌無雙沒有身孕吧……”
“沫舞!”拓跋颺下意識地呵斥她,抱着她的手臂驀地收緊。
沫舞卻仿若感覺不到一般,繼續說:“你一定……一定想借着這個機會……將凌無雙還給……還給皇甫睿淵吧……只有這樣你才能……才能名正言順的與翾國決裂……而你之前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非要迎娶凌無雙……爲的就是牽制皇甫睿淵……想讓天下大亂……你好做亂世的梟雄……”
“呵!”拓跋颺輕聲嗤笑,“孤王今日才知道,孤王身邊的人原來都不簡單。”
“我若是早就能看透你……也不至於像今日這麼痛苦了……”沫舞的眼中一抹諷意閃過,“這後宮除了我這個笨女人……還有很多聰明的女人……”
“是別人給你出的主意?”拓跋颺的神色一緊,“到底是誰?”
“我不會……不會告訴你的……”
“就這麼恨孤王?”
“你不該……不該讓我知道……我唯一的姐妹也背叛……背叛了我……想置我於死地……不該讓我的生命中……充滿了絕望……”沫舞的眸中閃出詭異的光芒,“我說過……魔鬼是得不到……得不到幸福的……”
拓跋颺的神情一怔,忽然覺得沫舞的視線正透過她,看向他的身後。
他的心裡不禁一慌,轉頭看去,卻見牀上的凌無雙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失望地盯視着他。她的眼中是沉澱後的平靜,顯然不是剛剛醒來。
“你們串通好的?”拓跋颺震驚的質問道。
凌無雙的眸中閃過一抹譏諷,隨後歸於死寂。
拓跋颺將視線從凌無雙的身上抽回,驚怒的搖晃着她,“淳于沫舞!”
“呵呵……”淳于沫舞開心的笑出了聲,聲音卻越發的小,瞳孔漸漸的失焦,置於腿上的手無力的滑落在了地上。
“沫舞!”拓跋颺終痛側心扉地呼喊。可是,躺在他懷裡的女人,卻已經不再回應他。
她是那麼的安靜,脣畔還掛着一抹笑,像極了安詳離世的人。
他知道,那是解脫的笑。她用報復他,換來了解脫。
拓跋颺垂在身側的大掌攥緊,又顫抖着鬆開。他擡起手,將沫舞沒能閉上的眼簾撫落。
他讓她看那封信,只是想讓她看清人世的險惡。只是想讓她對他徹底的死心,好好地嫁人爲妻。
他已經替她想好了以後,他會扶持淳于世子,讓她幸福,讓泉下的永春姑姑安心,讓征戰在外的莫邪安心。
可最後的結局,卻讓他始料未及。
他抱起沫舞,緩步向門外走去,沒有轉頭,也沒有勇氣轉頭。
凌無雙木然地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心疼得已經麻木。她如溺水的人,沉在湖底,無法呼吸。
在這個雨夜,沫舞用玉石俱焚報復了那個她愛了許多年的男人。
而這樣的結局,誰都始料未及,便是凌無雙也沒有想到。
那一日,她從拓跋颺的書房請罪出來後遇見了沫舞,她面上張揚,發狠的警告她,卻在與她擦身而過時,塞了張字條給她。
字條上寫:我會讓你同我一起看清。
那會兒,她還不懂她想讓她看清什麼。
直到後來,素月取來了墮胎藥,她才明白。
其實,在素月端來那碗藥時,她的小腹已經開始疼了,且越發的劇烈。
她知道,有人下手了。
那一刻心頭撕扯的疼,遠比小腹的疼來的劇烈。
因爲她不能爲自己的孩子求救,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她而去……
從來沒有一刻,她那樣恨過自己,恨不得就此死去。
可是,她不能死,她要活着等真相揭開。
只是,誰曾想,原來真相竟是這般。
原來,她只猜度到了拓跋颺想將她還給皇甫睿淵,卻沒有猜對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