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蕊哪裡會想到,這位被劉舒叫做“炫兒”的太子,就是連日來與她七妹司徒菲情意綿綿的牟公子!化名牟炫者,乃大光國太子殿下劉炫是也!前些天司徒蕊生病的時候,牟公子故意大聲對龍泉說話,意在讓她重燃希望,那聲音現在還在她腦海裡有點印象。只不過她沒有跟牟公子打過照面,此刻是相見不相識。
疑心既起,司徒蕊的腦袋轉得飛快,有關她七妹的事,她必須要弄清楚。
“陛下,”司徒蕊抓住時機問劉舒:“這位就是當年我們提到過的太子殿下麼?”
“正是。”劉舒低聲答道:“你的身份要保密,朕今日就不給你引薦了。”
原來驛館裡當差的秦有義正在不遠處看着呢,給唬得說不出話來,簡直眼都直了。媽呀,這還了得,我竟然敲詐了太子殿下這麼久!下次可不敢再收他銀子了!而且他的皇帝老子也來了,這是要我的命嗎?
司徒蕊很不放心:“可是陛下與太子剛纔提到我七妹……”
“這件事,朕到裡面再向你解釋。”劉舒安撫道:“你放心,炫兒對令妹是真心的。”
“噢……”司徒蕊明白了。醍醐灌頂的感覺呀!
劉舒看她這樣,微微一笑,轉頭對劉炫道:“炫兒你先回去吧。”
“是,父皇。”劉炫臨走,沒忘記對司徒蕊拱手行禮:“告辭。”
“殿下慢走。”司徒蕊很客氣地欠身還禮。
司徒蕊把劉舒請到前廳,秦有義跟在後面想進去參拜,劉舒的侍衛攔住了他:“陛下有令在先,任何人都不必參拜!陛下與貴客敘話,外人不得打擾!”
秦有義帶着將功補過的心理,立刻回答:“遵命!我即刻去外面把守門戶,好讓陛下安心敘話!”
“慢着!”劉舒的侍衛囑咐道:“除了把守門戶,也要把守你的嘴巴。今日之事,不許聲張。對你老婆都不能說。”
聲音雖小,威力無限。
秦有義趕緊保證:“是是!小的心裡有數。”
一邊擦汗一邊往外跑,秦有義心想,我在這裡幹了二十年了,頭一回碰到聖駕蒞臨,可是陛下卻是穿着便裝的。要不是那些隨從們行禮寒暄,我們這些小蝦米哪裡認得出當今天子!別說天子,連太子也認不出!剛纔我沒有被嚇得尿褲子已經是功夫很深了!
司徒蕊與劉舒隔案而坐,劉舒先開口道:“炫兒早些天已經跟朕說過了,他對令妹司徒菲情有獨鍾。他們是邂逅相遇互生情愫的,並非是朕有意安排。有緣千里來相會,朕贊成炫兒自定婚姻,何況他傾心的是司徒家的小姐,朕就更不想幹涉了。”
“可是殿下爲什麼隱瞞身份,自稱姓牟,不對七妹說實話?”司徒蕊戒備地問。
“這個,你要怪只能怪朕。”劉舒解釋:“炫兒原本想早些對七小姐說實話,是朕不許他說破實情。朕擔心七小姐知道炫兒的太子身份之後,便會託他來求朕發兵相助。”
“陛下不答應我,當然也不會答應七妹。”司徒蕊反駁道:“結果還不是一樣?何必讓七妹連她喜歡的人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劉舒強調:“朕不想七小姐對炫兒的感情裡摻上搬救兵的雜質。七小姐年少,朕擔心她不一定分得清什麼是真情,什麼是救急。若是她並不喜歡炫兒本人,卻指望太子能幫你們搬到救兵,因此而接受炫兒的求愛,那炫兒豈不是真情枉付了?”
司徒蕊覺得這話有些道理,但立刻就爲妹妹擔心了:“七妹若是知道太子一直隱瞞身份跟她交往,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這就要看你怎麼幫炫兒說話了。”劉舒笑一笑:“朕現在鄭重地拜託你,好好跟七小姐說說,幫炫兒成就這樁美滿姻緣。”
司徒蕊點頭:“好吧,既然陛下出面爲太子說話,我當然要盡力。陛下先前說有很重要的話要說,原來指的就是這件事。”
劉舒搖頭:“你弄錯了。在這裡碰到炫兒,純屬偶然。朕有心要說的,是另外的事。”
他眼裡閃着神秘的光芒,甚至還有一絲惡作劇的調皮,等着司徒蕊的反應。
“那是什麼事呢?”司徒蕊惴惴不安,聲音有點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劉舒收起神秘和調皮,輕聲但卻嚴肅地宣佈:“朕決定把你扣在這裡,沒有朕的同意,不許返回興朝。”
“陛下不是說……已經跟我和□□皇帝兩清了嗎?”司徒蕊略顯憤怒:“豈能出爾反爾?難道一定要這樣戲弄我嗎?”
“從前的舊賬確實已經兩清了,朕絕不會出爾反爾。朕也絕不是要戲弄你,朕是認真的。”劉舒神色鄭重,深深看進司徒蕊的眼睛:“朕願意出兵解陽關之急,並可以從中斡旋,讓先朝和興朝以陽關爲界,各佔一邊,互不侵犯。”
司徒蕊大喜過望,“騰”地站起身來:“陛下說的是真的?”
劉舒點頭,並不出聲,目光中的篤定說明他絕無戲言。
司徒蕊想了想,穩住情緒坐下來,緩緩道:“我明白了,陛下要扣留我當人質,才肯發兵,等救急之後,再跟興朝談放我回去的條件,是嗎?”
“你怎麼這樣想?”劉舒顯得不大高興,臉色一沉。
司徒蕊忙不迭地答應:“只要陛下肯儘快發兵解陽關之急,我願意留下來!如能保住陽關以南的疆土,相信□□皇帝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劉舒的臉色更難看了:“小蕊,朕很失望!你怎麼……一點心思也不放在朕的身上?朕要你留在這裡,不是當人質。你沒了柯振龍,朕沒了許皇后,朕與你是一樣的人!你不明白嗎?”
“許皇后……已經薨逝了嗎?”司徒蕊不敢相信。
劉舒黯然答道:“她薨逝兩年了。”
司徒蕊苦笑一下:“我沒了□□皇帝便形單影隻,陛下沒了許皇后還有衆多嬪妃,不會孤單。這世道,男女何其不同!我與陛下,哪能一樣?”
劉舒立刻解釋:“當年從幻朝返國之後,朕便說服許皇后清理了後宮,把能遣散的都遣散了出去,如今只剩七個嬪妃了。”
“那也不少。”司徒蕊輕輕道:“陛下不缺女人。”
“可是朕……想要一個知心的。”劉舒期待地看着司徒蕊:“你不懂麼?”
司徒蕊眼泛淚光:“我已是……殘敗之花,不能再做他想,否則不但令先夫蒙羞,還會讓後人鄙夷。陛下貴爲天子,想要一個紅顏知己還不容易嗎?”
“朕想要你,答應出兵都換不來你的願意。你自己說,容易嗎?”劉舒有些沉不住氣地反問。
“像我這樣的人,會帶給陛下晦氣!”司徒蕊央求道:“陛下出兵相救的恩情,等興朝緩過勁來再做報答可好?南境出美人,以後我再幫陛下物色合適的人選,好嗎?求陛下儘快發兵吧!”
劉舒極其失望,良久都不出聲。
司徒蕊擔心地看着劉舒沉鬱的臉,想催促又怕惹火了他,左右爲難,心急如焚,額頭上沁出細小的汗珠。
劉舒終於開口了,語氣深沉:“小蕊,朕說出兵,並不是今日一時衝動。龍泉第一次向朕稟報說你來搬救兵,朕便派人去了先朝京城,陽關和廣平城三處,不但打探軍情,也瞭解民情,因爲如果出兵,就必須要知己知彼,絕不能草率大意。朕那時心裡還有氣,但卻想要幫你。如果沒把握幫你,朕就不會見你了。昨日朕與你去獵場之時,出兵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是炫兒最後幫朕收了個尾。”
“我明白,”司徒蕊很感動:“陛下是重情重義之人。這一點當年陛下談到許皇后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了。”
“你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劉舒迴應:“柯振龍已經仙逝了,你還時時處處爲他着想,既要保住他的江山,還想護着他的顏面。你說,我們難道不是一樣的人嗎?”
“陛下對許皇后的情義,只要心裡有她就算盡到了。”司徒蕊含淚分辯道:“可是我對□□皇帝的情義,必須要守貞才能盡到。朝朝代代,世事如此,並非我憑一己之力便可以更改。”
劉舒頗爲動容:“這個朕當然明白。不過朕當年跟你相處了幾日,感覺你並不是因循守舊的女子,所以朕以爲你會與衆不同。況且,你說你是按柯振龍的遺願來搬救兵的,朕便更加相信,就連柯振龍也是這樣爲你打算的。”
司徒蕊覺得難堪了,反駁道:“□□皇帝……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太不可思議了!”
“愛到極深,便有可能。”劉舒輕言細語:“朕自七年前從幻朝回來之後,與許皇后感情更深。她臨終前對朕說,最後五年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囑咐朕再找一個知心的人,她不想朕餘生孤獨。柯振龍對你的餘生,想必也有一樣的希望。他不想你孤獨。”
司徒蕊不由得回想□□皇帝臨終時的情形,當時他對她說“保住興朝,是朕的心願。還有你……你過好餘生,也是朕的心願……”。
歷歷在目啊。
“可是關於我的餘生,□□皇帝並沒有明說過什麼。”司徒蕊喟嘆一聲:“他……到底是一個男人,是一代帝王,顏面是至關重要的。以後興朝的史書裡,如果記下□□皇后改侍他人,□□皇帝就顏面掃地了!我做不出這樣的事!”
“小蕊,你先留下來吧。”劉舒讓步了,柔聲道:“就按你說的,等興朝緩過勁來,我們再商量如何安排你的餘生。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