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李寒露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我和李寒露心照不宣，應該就只有她的閨蜜王靜看得出端倪。三個多月過去了，這學期即將結束，我卻一直沒有告白，或許是因爲膽子小不敢說，也或許是因爲長大後對待愛情更加理智，覺得多一些瞭解才能長久，總之，我和她還停留在曖昧不清的階段。
皇帝不急太監急，室友們比我爸媽還關心我的終身大事，尤其是範越陶，他隔不了幾天就給我介紹個女同學，說什麼外院某某女生很漂亮，和我很般配這一類的話。不用我和某個女生走得很近，只要發生一點點交集，他們就立刻成了媒人，一天到晚都在我耳邊唸叨那女生的名字，當初的馮洋洋是這樣，現在的樊曉珍也是這樣。我和樊曉珍只是碰巧互相拿了衣服，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但在他們口中我們竟然成了一對。
一二•九過後一週，傅成昊有了女朋友，我們便恭喜他，成了我們寢室第一個脫單的人。他女友名叫沈芝瑤，也是浙江人，也在俄語系，也在車協，原來當初他之所以參加車協，就是爲了去追求沈芝瑤，可謂是煞費苦心。傅成昊身體很瘦弱，而車協動不動就要騎行幾十公里，爲了不掉隊，他加入車協後，常常在夜晚去操場跑步，這都是愛情的力量啊。
傅成昊脫單以後，室友們又頻繁催促我也脫單，還說樊曉珍便是不錯的選擇。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關心我，除了傅成昊，其他四個也都沒有女朋友，不催自己，卻偏偏催我，真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爲了堵住他們的嘴，我終於有了給李寒露告白的打算，日子定在平安夜，但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告白的經驗，便向脫單的傅成昊取取經。
一天傍晚，我問傅成昊：“你是怎麼跟沈芝瑤告白的？”
他邪魅一笑，彷彿看穿了我想學習他的告白經驗，“沒什麼套路，就直接說的。”
“直接說就行了？”
“對啊，很簡單的，女生早就知道你喜歡她，只是裝糊塗罷了，她們都希望男生先開口。”
“你這麼瞭解女生？”
“沈芝瑤告訴我的。”
“噢，那脫了單比單身的時候好麼？”
“這不好說，單身自由自在，戀愛嘛……”他頓了頓，繼續說：“反正有好有壞吧。”
“戀愛不自由嗎？”
“手機要隨時開機，你得隨傳隨到，跟她逛街、吃飯、看電影，不許看別的漂亮妹子，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突然生氣，等等等等。”
“我好像被秀了一臉恩愛。”我白眼道。
他笑了笑，“董哥要是有喜歡的女生，就去告白吧，總不可能這輩子都不談戀愛吧。”
“嗯……我再想想。”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又對我說：“我得走了，芝瑤約我跑步呢。”
“嗯，你快去吧。”
聽了傅成昊的話，我卻有一點點動搖了，不太想談戀愛，不太想跟李寒露告白，因爲我不捨得失去自由。然而，我又覺得傅成昊有句話說得很對，我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談戀愛，況且我何必這麼自信，怎麼敢保證李寒露就一定會接受我呢，萬一被她拒絕，我不還是單身，依然自由自在。所以最後，我決定去告白，就在平安夜。
平安夜前一週，學子超市和其餘店鋪都開始購置蘋果，所有的蘋果都被包裝得好好的，精緻的盒子裝着，美麗的彩紙包着，價錢比平時高出一倍。按理說蘋果供應量大，價錢應該變低纔對，但平安夜打破了這種常理，在少男少女心裡，這是一個浪漫的日子，蘋果是他們互相表達愛意的最好方式，價錢再高也會買。爲了給李寒露告白，我也提前三天買了一個十塊錢的蘋果，增加一點浪漫的氛圍。
平安夜當晚，我在微信上問李寒露在哪裡，她說在教七寫作業。我在寢室做了一番思想鬥爭，然後拿上蘋果，慢悠悠地走向教七，我的心躁動不安，走幾步又停一陣，設想着待會兒告白的場景。我好不容易到了教七，李寒露卻說她搞錯了教學樓，她現在不在教七，而在教九，我調侃了她連教學樓都分不清，又傻乎乎地來到教九。我好不容易到了教九，她竟然又說她在教二，我覺得她是在故意整我，這麼冷的天，她怎麼忍心讓我在外面兜圈子。
輾轉兩棟教學樓後，我感覺李寒露並不想見我，她或許只把我當普通朋友，這幾個月可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這樣一想，我向她告白的熱情立刻退卻大半。可是蘋果不能白買，那價錢可夠我吃上兩頓飯，今晚一定得送出去，而且只能送給她。我心想，我就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去一趟教二，如果她又不在，又說在別的地方，那我就不管她了，直接回寢室，蘋果我自己享用。
來到教二，來到李寒露給我的第三個地點，我的心已經很平靜，沒有了即將告白的慌張。這次李寒露沒有放我鴿子，我在二樓的樓梯口見到了她，她坐在最後一級樓梯上，拿着手機，戴着耳機，嘴裡說着英語句子。我站在第一級樓梯，她看見了我，對我笑了笑，揮了揮手，然後又低頭念英語句子。我心知她此時需要安靜，不能受打擾，便靜靜地看着她，拿蘋果的手一直背在身後。
過了幾分鐘，李寒露摘下一支耳機。我走上兩級樓梯，問道：“你沒有寫作業嗎？”
“這就是作業啊，錄一段自我介紹。”她說。
“什麼課的？”
“口語。”
“錄好了麼？”
“感覺沒有錄好，剛纔有幾個人路過。”她往後看了看，又回頭問我：“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又往上走了三級樓梯，“我先問問你吧，你是真的搞錯了教學樓？還是不想見我？”
“真的搞錯了，真的。”
“不可能吧，搞錯一次還可以理解，還能搞錯兩次？”
“你不信算了，我要是不想見你，那你現在怎麼可能在這裡？”
“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你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我隨口一說。
“沒什麼事？那我去錄音了，明天早課要交。”她戴上耳機站了起來。
我有點慌了，“你又去哪裡錄音？”
“我去看看有沒有空教室，樓道里還是有人打擾。”
我心裡一顫，這句話彷彿就是說給我聽的，我的確打擾了她。我說：“那你去吧。”
“嗯。”她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對站在原地的我說：“你要不要來陪我？”
我有點欣喜，“陪你？我會打擾你吧？”
“不會，只要你保持安靜就行。”
“那……走吧。”我走到她身邊。
她忽然露出笑容，看着我的手說：“你這蘋果還挺好看的，給誰準備的呀？”
“還能有誰啊。”我看着天花板說。
“那你還不給我。”
“你不是要趕作業嘛，我先替你保管。”
“好吧，反正我兩手不空。你順便幫我找個空教室吧，我找左邊，你找右邊。”
“好。”
我和李寒露說說笑笑，走在二樓樓道里，她靠左，我靠右，爲她找空教室。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但還是有很多人在教學樓裡自習，我們走了大半段樓道，終於發現了一間無人教室，編號是212，也就是二樓的第十二間，正好挨着另一端樓梯。是李寒露先發現的，我跟着她進去，她直接去了最後一排，走到第五排時她劃了一條線，讓我待在教室前方，不許過線打擾她。
李寒露面對着牆，背對着我，又開始說剛纔那一段自我介紹。我覺得她的背影十分可愛，便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她彷彿有了感應，忽然回頭看我，我急忙放低手機，假裝在玩遊戲，幸好她沒有起疑心。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在錄音，從未回頭看我，看似非常專心。我坐在椅子上，遠遠看着她，練習告白的話語，等着告白的時機。
半小時後，李寒露終於摘下耳機，我以爲她完成了作業，告白的時機也到了。然而，她起身對我說：“你能不能去外面？”
“爲什麼？”我也起身。
“你在這裡我錄不好音，你出去吧。”
“我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啊？”
“我知道，但一想到你在……我就會分心。”
我忽然有種莫名的喜悅，原來她會因爲我分心。我笑道：“你意志這麼不堅定嗎？”
“嗯嗯，你快出去。”
“好吧。”我拿起桌上的蘋果，正要出門。
“把蘋果留下。”
我側身調侃道：“蘋果不會影響你嗎？”
“當然不會，這蘋果已經是我的了。”
我又放下蘋果，出門前感嘆了一句，“女生可真奇怪。”
我出了教室，俯在窗臺上，依舊看着李寒露的背影。她沒有回過頭，專心說着自我介紹，這一次應該是真的很專心，因爲我不在裡面。她不知道我在窗臺，不知道我在關注她，我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能看見她偶爾用手比劃，應該是爲了配合嘴裡說的話吧。我期盼她儘快完成作業，這樣我就能跟她告白。
李寒露一定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容不得作業有一點瑕疵，要求三分鐘的錄音，我都出來了好一陣子，她竟然還是沒有完成。我在窗臺上趴累了，又不敢進教室拿椅子，只好在樓道里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忽然，我看見王靜從遠處走來，一邊走一邊看教室編號，她應該是來找李寒露的，我不想被她看見，便藏在樓梯拐角。
王靜果然是來找李寒露的，她們似乎早就有約。和我不一樣，王靜直接走進212，根本不怕打擾李寒露，或許是因爲她不知道李寒露在錄音吧。我一直藏着，不敢出去，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在我想告白的時候，一旦有第三個人，我就會變得異常膽小。我不知道教室裡發生了什麼，但過了幾分鐘，我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王靜說：“我真是服了你了，錄個三分鐘的音錄了將近兩小時。”
李寒露說：“我說着說着就會卡帶，好不容易纔錄了幾個流暢的。”
“好吧，算我倒黴，居然攤上你這麼一個姑娘。幸好還不到十一點，浴室還沒關門，我們快走吧。”
“彆着急，我算好時間的。”李寒露又說：“對了，你來的時候看見熟人了嗎？”
“熟人？誰啊？”
“額……董仕晚，剛纔他還在呢。”
“哇喔，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浪漫情節？”
“沒什麼啦。他可能已經回去了，我們走吧。”
“嗯，來日方長嘛，不急在這一天是吧？”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其實在李寒露以爲我已經回去的時候，我好想出去告訴她，我一直在等她呢，但我沒有，一來是有王靜在，我出去也說不出什麼甜蜜的話，告白就更不可能了；二來是澡堂十一點半關門，我不想耽誤她們洗澡。過了十幾秒，我估計她們已經走遠，這才從拐角出來，遠遠地看見她們走向另一側樓梯口，就是我剛纔和李寒露相遇的地方。我的心裡五味雜陳，想去追，卻始終邁不出腳步，心想：“算了，下次再告白吧，又不急在這一天。”我從這一側樓梯下去，特意放慢腳步，生怕在一樓撞見她們。
當時我沒有多想，以爲那天不告白，過兩天告白也無妨，殊不知人世間最難得的就是時機。多年以後我發現，我錯過的那次平安夜，竟然是我唯一一次和李寒露在一起的機會，每次一想起，我的心就跟針扎一般。如果當時，我在樓梯口遇見她就告白，或者我越過她規定的第五排，或者我不聽她的話直接進教室，或者我從拐角出去攔住她，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我也許就會收穫一份完美的愛情。
我回到寢室，室友們都以爲我當晚有什麼驚天壯舉。傅成昊首先發問：“董哥，怎麼樣啊？平安夜和誰約會了？”
我躺在牀上，有氣無力地說：“唉，本來我是想告白的，結果她被閨蜜拐跑了。”
“是誰啊？我們院的嗎？”範越陶問。
“嗯，我們院的。”
“董哥，你喜歡的是不是李寒露啊？”羅覺忽然說。
我大吃一驚，從牀上坐起來，“你咋知道？”
羅覺大笑兩聲，“哈哈，你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啦。”
“誰誰誰？”室友們都像是打了興奮劑。
我明明沒有告訴任何人，按理說羅覺不可能知道啊，真是奇怪。
羅覺說：“我們院一個可愛的妹子，下次遇見了給你們介紹。”
“有照片嗎？”範越陶又問。
“有有有，等等啊，我發到仙人會所裡。”
仙人會所是我們寢室微信羣的名稱。我爆了粗口，“我靠，你哪來的照片？我自己都沒有。”
不一會兒，寢室羣裡果然出現一張照片，還真是李寒露的。室友們都發出驚歎聲，紛紛說我眼光不錯。
我一邊保存照片，一邊問羅覺：“你到底哪來的照片？你不是……也對她有意思吧？”
“哎喲，情敵？”傅成昊笑道。
“去去去，瞎說什麼。”羅覺又面向我，“放心吧董哥，我對她沒興趣，不會跟你搶。”
“那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她的？快告訴我，不然我睡不着覺了。”
“以後你就知道了。”羅覺又點擊手機，“我再給大家分享一張照片。”
微信羣裡又出現一張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在吃飯，男的是傅成昊，不用說，女的一定是沈芝瑤啦。
傅成昊看見照片，也爆起粗口，“我去，你什麼時候偷拍的？”
羅覺又大笑道，“就今天啊，三棵樹餐廳。”
範越陶嘆道：“唉，真是有錢人，約會都去最好的餐廳。”
“沒有沒有，就偶爾去一次。”傅成昊反客爲主，又對羅覺說：“照這意思，你也在三棵樹餐廳吃飯？老實交代，和哪個女生？”
羅覺咳嗽兩聲，看向天花板，假裝聽不見。
我問：“三棵樹餐廳，很高檔嗎？”
“那可不，人均消費得三位數吧。”範越陶答道。
我一聽就震驚了，三位數大概是我一週的生活費，我果然是一個窮人。
羅覺說：“第一次和女朋友出去，吃點好的沒錯吧，再說也不是很貴。”
“對的，價錢可以接受，那裡環境很好，東西也好吃，挺划算的。”傅成昊附和道。
我苦笑着，心想：“原來在他們眼裡，三位數並不多。如果我和李寒露在一起了，肯定也需要出去約會、逛街、吃飯吧，我那點生活費哪裡夠呢。”這麼一想，我倒是慶幸我沒有跟李寒露告白了，我現在可能不適合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