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切在遇見這個男人之後都變了,她尹曜靈變得膽小焦慮,只要與岑殷有關,凡事她都要思之再三,生怕有誤。
“二爺你答應了什麼?!” 曜靈再次逼問。
岑殷輕輕搖頭:“這事我跟你一樣,也是剛剛得知。景知府早起從夫人處聽到風聲,特意趕來獻勤賣好。”
曜靈愈大惑不解,就這樣?白白送上門的好事,背後一定有鬼,無事獻殷勤?別人她不知道,皇帝是太后的親生子,他斷斷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若他能,也做不到龍椅之上。
“且不止這樣,” 岑殷的聲音緩緩再度響起:“皇帝的意思是,依太后所見,既然姑娘身份低微,做世子妃只怕惹人非議,因此劉相出了個主意,由他收姑娘做了義女,風光大嫁!”
竟有這樣的好事!
曜靈眉心倏地一凝,她不喜反憂,鬆開緊緊拉住的岑殷的手,臉色沉重起來,半晌方吐出一句話來:“二爺,我看這事,不好。”
岑殷何嘗沒有這樣的顧慮?他對皇上太后可謂知之甚深,今天皇上能做出這樣的舉動,若 說背後沒有陰謀也太拿人當傻子了。
可陰謀是什麼?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知道了這裡將欲舉兵之事,知道一切因何而起,爲安撫人心,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可皇上怎麼可能會知道?別說舉兵,寧王到了杭州的事,除了他和曜靈,整個杭州城也是無人知曉的,這一點岑殷很有把握。
寧王不傻也不瘋,相反,經過上次的失敗,他更曾長了經驗和耐心,因此一切部署得十分有條有理。且暗中更在城裡佈下不少眼線,景府中也有,因此可謂一切盡在掌握,他這裡泄露風聲是不太可能的。
那麼就是福運社了?可是這更不可能。
福運社與朝廷幾乎不共戴天,且經了上回的滅頂之災之後。社中一切經營運行十分小心。從洪冉雷英的行事便可看出來,上下級聯繫都只以飛鴿傳書,面也不照。一般人更難以知曉社中人身份,就連雷英做到分舵主,對外也不過只是個手工匠人罷了。
洪冉的書信只傳給大頭領,這就更安全了,除非大頭領本人泄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皇帝心裡到底打得什麼鬼主意?
曜靈自然也想到這裡,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眼光便求助地看向岑殷。對方眼眸明澈若清泉,幽黑如子夜,黑曜石一般明晰透亮,其中的溫柔,只爲她一人。
“我就是想不明白,” 曜靈沉醉於他的眼神中。口中喃喃道:“原以爲要於血雨腥風中奪取的幸福,怎麼會就這樣輕而易舉,白白送到手中?”
岑殷搖搖頭,望着她的眼神始終熱烈,瞳孔中彷彿燃起兩道火苗。火苗中滿滿都是眼前那一裘明麗的身影:“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爲了宋全明之事,與太后決裂,有意要在這事上提醒朝堂衆臣子,誰纔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皇上有意駁斥太后的面子!真的麼?真的只有這一個原因麼?
不爲自已,而爲權力。這樣想來,似乎皇上下這道聖旨的理由,又十分的充分了。
“可是寧王怎麼辦?” 曜靈突然想起一事,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
與岑殷成就好事,也就意味着,舉兵之事將被放至,可寧王怎能容忍?!
爲這一天他等了十幾年,一朝有望,怎肯輕易放棄?
岑殷挑了挑飛揚入鬢的劍眉,寧靜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說實話整件事中,最讓他不解就是這裡了:“皇上有意要招寧王入京,說是老太后身子大不如前,想見這個小兒子最後一面。”
曜靈心裡的疑團一一被解開,雖則老太后的事讓她有些不安,可到底都是能說得過去,且有正當理由的。
皇上招了寧王入京,短時間之內,寧王不敢再有任何動作,且老太后要見,必有話說,臨終囑咐,即便是太后也不能阻止,且太后在皇上面前能說的話,只怕也有限的很了。
、老太后與皇上若一心,太后的勢力必要減弱,再加上寧王。。。
寧王若能復得朝廷重用,一撫其長久以來被放逐的怨氣與孤獨,也許。。。
曜靈心頭一時有百千個念頭想法掠過,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心懷期盼,以前是不敢,因沒人給過她希望,她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掙來,能擁有的雙眼可以看到,看不到的她也不想要。
如今卻不一樣了,平生第一回,她將希望寄託在了別人身上,她希望寧王重歸朝廷, 她希望皇帝與老太后聯手,剷除太后,爲她,爲自己天上的父母,出一口惡氣。
若真可以,若真的這一切可以實現,曜靈想得有些出了神,秋水雙波,不自覺便盈盈欲笑起來。
岑殷見她漸有芍藥含煙、海棠帶露之致,眼裡的火越盛了。現在她真的成了自己的女人,明媒正娶,他一向以來的最想給她的東西,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
可是心底深處,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收曜靈做義女,讓她風光大嫁,這也許是皇上跟太后置氣所至,可招寧王入京?又在這個時候?
寧王多年被朝廷冷置滇南,老太后更是當沒有這個小兒子一般,六年前做八十大壽時也不曾提及要招其入京,因此方令寧王恨念至深。
如今卻又爲何?且招其入京的時機又這樣巧合?將至舉兵,千鈞一之際?
可走漏風聲一事,又實在說不通。
岑殷眼見曜靈在自己懷裡,巧笑多姿,嬌如解語之花,皎若中秋之月,一派天真歡欣,哪裡忍得住去攪擾?實在他也希望這一切都是巧合,幸福唾手可得,誰能忍住不去攫取?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真的只是巧合吧!
岑殷在心中默默祈念,希望天遂人願,花好月圓。
青桃與忍冬渾身打抖地等着,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是一付喪家狗模樣,好在彼此彼此,誰也笑不了誰,倒都生出些對彼此的同情來。
“若那什麼貴人家的小姐來了,就算頭上頂個世子妃的名號,爺爺我也絕不認她,姐姐你等着看好了!”忍冬牙咬得緊緊的。
青桃悲傷又好笑,又是爺爺又是姐姐,這丫頭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我也不 認!”笑歸笑,青桃心裡的氣也憋不住了,她對曜靈是崇拜加真心喜愛尊敬,除了曜靈她想不到還有誰配得上世子妃這三個字。
“要我說,咱們還搬出去住!姐姐你看,世子是心裡只有姑娘的,若咱搬出去,那世子妃可不就守了活寡?氣也活氣死她!”忍冬愈咬牙切齒,恨得小臉變了形。
青桃卻不說話了,她突然想起槐夫人來,也是住在外頭,也是一樣的身份,最後怎樣?不被世人承認,鬱結難解,孤獨終生。
自然曜靈與槐夫人不同,她有世子的愛護,可世間男子,長情能有多久?若沒有身份名號支撐,只憑一個女子的驕傲又能走得多遠?
再者,就算世子長久鍾情,他畢竟是個男人,男人有男人的事,外面的世界都是男人們的,後院一小圈地,纔是女人們的天下。
可這一小圈地裡,是沒有姨娘多少生存空間的,正房划走其中大片,姨娘呢?全擠在丁點大針尖的地方。這一點青桃心知肚明,忍冬呢?景府那些姨娘們已經給了她活生生的教訓。
曜靈不適合這樣的生活,她是個鮮活靈動的精靈,將她憋屈在那裡,終究她不會快活。
因此二人想到這裡,都不覺悽然起來,互相對視一眼,隨即都有些不忍地移開了目光。
“媽的!”半晌,忍冬終於還是忍不住罵了出來:“什麼狗屁世子妃!誰要當誰當去!只有那起勢利狹窄的行貨子才稀罕這玩意!”
“這叫什麼話?!”背後門簾一閃,岑殷從裡間走了出來,臉上似笑非笑,“勢利狹窄的行貨子?靈兒,有人在這裡指着鼻子罵你呢!”
曜靈笑嘻嘻跟在他身後出來,岑殷親自扶住軟簾看她從自己身旁走過,眼裡滿滿全是愛意。
“世子爺!”忍冬忙從地上起來,“姑娘!我不是罵你,世子爺怕是聽錯了,我罵要來的那個世子妃呢!”
曜靈憋住笑繃住臉,反問岑殷:“世子你看怎樣?這丫頭罵你夫人呢!”
岑殷配合地將臉也板了起來:“這還了得?二門外賞四十板?”
曜靈蹙眉搖頭:“我看不好,四十太輕,要不六十?”
岑殷嘆了口氣,轉對忍冬道:“這回我也救不了你,後院的事夫人管,夫人說六十,那只有六十了。”
夫人?誰是夫人?
忍冬猶自一頭霧水沒反應過來,青桃卻心頭一亮,岑殷曜靈出來時的臉色已經給她提示,如今再細細品咂剛纔二人話裡意思,這不正說,曜靈纔是這後院的主人,也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妃麼?
“姑娘!”青桃一個縱身就從臺階上翻了起來,直撲去了曜靈腳下:“恭喜姑娘,賀喜姑娘!貢獻世子,賀喜世子!”話音未落,她的眼淚便淌了出來,不過這一回,是因爲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