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悟性天賦
布魯斯坐在地上,表情有點慌,他不太確定自己理解了,剛纔那簡短的三十秒錶演,蘭斯一口氣塞入了太多信息,幾乎是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個細節地進行糾正調整,這讓他覺得自己像是木偶,遵循了動作,但大腦裡卻一片空白。
“所以,一切都可以了嗎?”蘭斯的聲音傳了過來,布魯斯擡起頭看了蘭斯一眼,但隨即就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他試圖喚醒腦海裡關於剛纔表演的記憶,卻依舊只有一片空白,這讓布魯斯有些煩躁,胡亂地點點頭,“當然,沒問題,一切都沒問題了!”
布魯斯不耐煩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內心的錯雜情緒着實難以形容,可是回答完之後,他卻感覺到一雙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頭,他悄悄地擡起眉眼打量了一番,然後就發現周圍圍觀的演員們並沒有離開,大家都站在原地,鴉雀無聲,他猛地回頭看了過去,蘭斯那雙湛藍色的深邃眼眸就牢牢地鎖定着他,這讓布魯斯有些窘迫,彷佛內心的真實情緒被戳穿了一般。
“你確定嗎?”蘭斯那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絲磁性,優雅得宛若大提琴的絃音,但聽在布魯斯的耳朵裡卻着實刺耳,內心深處一股無名火就躥了上來。
他已經在好萊塢打滾二十年了,出演四十多部電影,他不需要一個毛頭小子來告訴他,到底應該如何演戲,“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布魯斯揚聲喊道,聲音裡的火氣已經迸發了出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什麼叫做表演,不需要你一步一步地來執導。”
布魯斯覺得自己有些心虛,因爲他依舊在試圖喚醒剛纔的回憶——蘭斯剛纔到底說了什麼來着?表演到底應該如何進行來着?是不是儘可能戲劇化、誇張化就足夠了?可是爲什麼他又說要收斂一點?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大腦卻讓他失望了,心底猶如一個黑洞般,空蕩蕩地沒有着落,這讓布魯斯梗着脖子,聲音越來越大,試圖掩飾着自己的心虛,“你以爲你是伍迪-艾倫還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要試圖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不應該怎麼做。我是演員,我纔是演員,我會按照你的要求進行表演,你需要做的就是給我一點時間,還有一點空間,不要像是凱撒一樣,試圖控制一切!”
布魯斯那暴跳如雷的火焰迅猛地躥升起來,以強大的聲勢鎮壓全場,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蘭斯卻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般,眉峰輕輕往中間堆砌,目不轉睛地看着布魯斯,並沒有因爲布魯斯的話語而動搖分毫,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帶着一絲嘲諷、一絲戲謔和一絲調侃,猶如牛毛繡花針一般,輕輕地灑落在布魯斯的皮膚上,微微的刺痛讓人感覺不適,卻又不會徹底爆發,那種壓抑的憋屈感讓布魯斯卡在了半空中,繼續發火也不是,見好就收也不是。
場面一時間就尷尬了下來。
傑西卡內心深處有種莫名的釋然,這就是蘭斯的真面目,兇狠而殘忍,像是嗜血的地獄犬一般,咬住了就絕對不會鬆口,然後瞪圓着眼睛看着獵物生命力的一點點流逝,卻沒有絲毫的同情和憐憫。
當時蘭斯是不是也是這樣看她的?就好像在欣賞獵物浴血垂死掙扎一般,所有一切在他眼中都僅僅只是一場……沒有聲音的喜劇。
所以,現在她終於擺脫他了,她終於清醒了,她終於自由了。現在,她終於準備好了,準備好站在他的面前,準備好和自己的敵人合作,準備好坦然面對自己的傷口,詹姆斯說得對,“罪惡之城”這個機會她不應該失去,至少不應該因爲一個混蛋而毀了自己演員的夢想。
想到這裡,傑西卡就不由鬆了一口氣,卡在胸腔裡的濁氣緩緩上升,終於可以宣泄出來了。但就在此時,傑西卡卻注意到自己身邊的一個影子往前傾了傾,她下意識就想要去抓住那個影子,制止對方的舉動,但還是慢了半拍,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旁邊那個身影往前邁了兩步,大大的兩步。
是艾瑪。
艾瑪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微微顫抖着,準確來說,她渾身的肌肉都在輕輕顫抖着,有緊張,也有激動,還有一絲害怕,但她還是往前邁開了步伐,堅定不移的邁出了兩步。這區區兩步距離,卻讓艾瑪脫離了圍觀人羣的行列,大喇喇地站在了一片空地裡,剎那間,所有矚目的視線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布魯斯和蘭斯也不例外。
艾瑪暗暗握了握拳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擡起頭迎向了蘭斯的視線,她瞪圓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看向蘭斯那湛藍色的眼眸,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擡起了下巴,心底暗暗說到:這是你的機會,這是你實現夢想的機會,這是你實現夢想的第一步。
回想起角色試鏡時,蘭斯給自己的提示;回想起過去這兩個月時間裡,她不斷翻閱原著漫畫,還在塞巴斯蒂安的幫助下,與許多同齡人進行了交流,甚至觀看了幾部關於孌/童案的紀錄片……艾瑪的拳頭握得越來越緊,雖然內心的慌亂依舊沒有得到緩解,但她卻前所未有地堅定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做什麼、即將做什麼。
“先生。”艾瑪開口說到,蘭斯的眼神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讓她的大腦像是一團漿糊,但她還是開口了,“我不明白。”艾瑪的思緒正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我是說,你剛纔的講解,我還是不太明白。”
蘭斯的眉宇微蹙起來,那平靜的藍色似乎隱隱開始掀起了波瀾,可是艾瑪卻沒有退縮,而是繼續說到,“我的意思是,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有些細節……”艾瑪發現自己的解說沒有幫上忙,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糕,而且蘭斯的視線製造出了無處不在的壓力,讓她無所適從,所以艾瑪決定更換一種方式,“我是說,比如我在表演一段逃跑的戲份時……”
一邊說着,艾瑪居然就一邊開始表演了起來。
艾瑪大幅度地擺動着自己的雙臂,雙腳極度誇張地邁了開來,根本不像是跑步,倒像是在玩跨步遊戲一般——比誰每一次的跳躍更遠,那誇張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尤其是搭配那瘦小的身軀,喜感更甚。僅僅不過五步,艾瑪整個人就脫離了人羣,跑到了約莫十碼遠的地方,然後艾瑪停下腳步,猛然轉過頭來,“然後我陷入絕望的時候,表情是不是應該收斂起來?”
緊接着,艾瑪就咬緊了下脣,表情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眼眶開始微微泛紅,由於距離太遠,她的表情細節幾乎看不到,但卻可以感覺到她眼神裡的絕望。
“你從那裡再過來一次,用你所理解的表演方式。”蘭斯的聲音打斷了艾瑪的演出,那波瀾不驚的語調聽不出太多情緒,可卻是一個重要的信號——蘭斯沒有發火,此時,所有演員的視線都落在了艾瑪的身上,包括了傑西卡和布魯斯。
艾瑪感覺到了緊張,可是緊張之後的亢奮卻猶如蝴蝶翅膀一般扇動了起來。她點點頭,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就再次開始狂奔起來,回到了蘭斯和布魯斯所在的位置,再次停下了腳步,猛然回首,那悲痛欲絕的情緒在眉宇之間化了開來。
“你的理解是正確的。”蘭斯再次開口了,擡起頭看向了一衆演員們,儘管沒有說話,但眼神卻清楚地表達了蘭斯的意思:這是正確的!而後蘭斯看向艾瑪,“但表演方式不太對。你在奔跑的時候,本質還是奔跑,你剛纔的動作太過誇張,以至於動作開始變形、僵硬、扭曲,這會破壞畫面感,你不需要超過自己的極限,在控制範圍之內最大化就可以了,甚至可以帶上一點好萊塢黃金年代那種老派的表演方式,這也是可以接受的。”
艾瑪認真地看着蘭斯,然後感受到那眼神閃了閃,於是艾瑪沒有等信號,直接就開始演示了起來。
大幅度的步伐、用力擺動的雙臂、刻意放慢的頻率,就好像是慢鏡頭一般,有種詭異的荒謬感,放在平時觀看,簡直是表演的倒退,可是放在電影那光線對比強烈的構圖之中,尤其是漫畫風格化之後的鏡頭,將會營造出一種隆重的儀式感。
跑過去的時候,艾瑪還有些不習慣,但跑回來時,艾瑪已經融會貫通了,她對錶演的悟性,着實令人眼前一亮。
艾瑪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了蘭斯,可是蘭斯卻沒有過多的表情,而是接着說到,“當面部近景特寫時,把情緒收起來,以正劇的表演方式。”艾瑪也沒有多話,直接就表演了起來,“你現在被抓住了,沒有退路了,沒有人會過來救你了……”蘭斯一步步地引導着,“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但他們把你綁架過來,這顯然不是一個好的信號。他無比溫柔地對你說話,但你卻越來越恐懼、越來越害怕,你想要後退,腳步卻根本邁不開,你就連一根手指都移動不了,絕望的情緒開始吞噬你的靈魂。”
艾瑪渾身肌肉僵硬着,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木然地睜大着,可以清晰看到瞳孔在一點一點放大,她的脣瓣因爲極度恐懼而微微顫抖起來,她想要控制,僅僅地咬住了下脣,但這卻沒有任何效果,滾燙的淚水快速淹沒了雙眸,卻掉落不下來,絕望的灰色開始蠶食眼睛裡的神采。
“精彩!”蘭斯打了一個響指,乾脆利落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