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表演分離
?布魯斯-威利斯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重新睜開眼睛，顫抖着雙手將藥片倒在了掌心裡，然後一把塞進了嘴巴，用力吞嚥了下去，身體因爲極度的痛苦而在微微顫抖着。
站在旁邊的尼克-斯塔爾拿着劇本大聲唸到，“醫生說就是會這樣，吃下他給你的藥。”
然後布魯斯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往前踉蹌了兩步，直接撲倒在了地上。猛地擡起頭，布魯斯咬緊了牙關，臉部佈滿了汗水，猙獰地扭曲了起來，肌肉因爲極度的痛苦而蜷縮起來。尼克的聲音在繼續解說着，“不用靜悄悄的了，再也不用了。”布魯斯從腰際拔出了手槍，掙扎着重新站立了起來，“平靜地呼吸，老頭，證明你還不是完全沒用。管他呢，出去大鬧一場！”
布魯斯悲壯而踉蹌地往前邁開了步伐，“要聽見他們的尖叫我見過那些受害人扭曲的臉龐，仍然保留着生命最後一刻的猙獰表情。”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邁開腳步，朝前走去，一直到經過蘭斯等人坐在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
因爲剛纔的表演太過用力，布魯斯有些氣喘，他站在原地大口呼吸了幾次，然後回過頭看向了蘭斯，“怎麼樣？”
在布魯斯的演員生涯裡，他從來都不是以演技見長的演員，即使在“靈異第六感”裡，他備受讚譽的演出也是同一個套路：中年失意的落魄男人，孤獨寂寞之中的頹喪，苦大仇深之中的爆發，但即使是這一形象也幾乎沒有任何突破，依靠眉頭緊鎖、脣瓣緊抿、眼神用力的三板斧行走江湖，就連他賴以成名的“虎膽龍威”系列裡也是同一形象。
所以，當人們提起布魯斯時，腦海裡浮現的總是武打硬漢，一輩子都被禁錮在動作類型電影裡，難以取得突破——包括“罪惡之城”也算是相似類型的作品。
蘭斯邀請布魯斯出演“罪惡之城”，即使是布魯斯自己，也認爲這又是另外一部動作電影，但這僅僅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原因。哈迪根這一形象也符合布魯斯一貫的表演套路，這纔是重要原因。
不過，蘭斯的要求可不僅僅如此。
“不，你沒有理解我說的。”蘭斯搖了搖頭，他走了上前，“當你痛苦的時候，肢體語言再誇張一點，我的意思是，浮誇一點，你可以顯得刻意一些、做作一些，就把觀衆當做是坐在百老匯二樓一樣，把動作打開。但是表情需要深刻一些，把內心真實的情緒展現出來，即使你一句話不說，我也需要觀衆感受到你的情緒。”
蘭斯剛纔已經示範了一次，但布魯斯對錶演的理解天賦着實糟糕，又或者說，他的表演已經形成套路，幾乎就是同一個形象放在不同的電影裡。湯姆當初被禁錮在自己的舒適領域裡，無法擺脫，但其實湯姆是有表演天賦的，只是他的偶像包袱太重了，必須做出改變；但布魯斯卻不同，他只有三板斧，對錶演的觸覺和領悟都嚴重不足。
布魯斯按照蘭斯的要求，再次表演了一次，可纔剛剛開始，蘭斯就直接搖頭否定了，他無奈地站在原地，仔細想了想，周圍所有演員都沉默了下來，氣氛顯得有些緊繃。布魯斯更是有些不耐煩，他在好萊塢打滾了二十年，還重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因爲導演都知道他的能力底線在哪裡，沒有人會要求他更多，“蘭斯……”布魯斯開口說到，欲言又止。
蘭斯卻搖了搖頭，制止了布魯斯，“這樣吧，我慢鏡頭地執導一次，只有這一次！進入拍攝之後，你們就按照這樣的模式自己慢慢體會。”
“可是你剛纔已經演示過了，我知道了……”布魯斯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情緒顯得十分不耐煩。
最近人們一直在說蘭斯是一個表演天才，“借刀殺人”裡的演出簡直技驚四座，但布魯斯卻始終不以爲然，他認爲只不過是人們對蘭斯的追捧而已。但是剛纔，蘭斯僅僅只是示範了一次，信手拈來、遊刃有餘，短短三十秒之內的表演卻兼具了爆發和細膩，確實讓人驚歎。
可是布魯斯卻越發不耐煩起來——蘭斯沒有必要在他面前炫耀，他本來就不是以表演見長的，蘭斯既然聘用了他，就應該知道，在表演方面不應該提太多的要求，他覺得蘭斯這是故意的。至於爲什麼，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蘭斯擺了擺手，“不是我來，而是你來。”這讓布魯斯愣住了，眉頭緊皺，顯然對於蘭斯三番兩次的刁難十分不滿，蘭斯卻彷佛沒有看到一般，“再來一次。”然後他回頭對着尼克說到，“旁白念慢一點。”
此時，“罪惡之城”的演員們幾乎都圍了過來，不僅僅是第一場戲的四位演員，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蘭斯，有些困惑，又有些期待，還有些擔憂。
“蘭斯。”有人出聲喊到，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回頭，蘭斯也回過頭，然後就看到了並肩而立的傑西卡-阿爾芭和詹姆斯-史密斯，喊話的是詹姆斯，他臉上洋溢着興奮，指了指傑西卡，似乎在說，“我們抵達劇組了”。
可是蘭斯此時卻沒有時間去理會他們——準確來說，是任何人。所以，蘭斯直接就收回了視線，沒有任何反應。傑西卡站在原地，只覺得指尖有些冰涼，但她深呼吸了一下，重新讓自己打起精神來，暫時把蘭斯那清冷的眼眸驅逐出腦海裡。
艾瑪回頭看到了傑西卡，於是擡手招了招，示意讓傑西卡過來。她們兩個分別飾演南茜的幼年和成年，此前劇本練習的時候，兩個人就在一起交流了彼此的看法。
傑西卡對着艾瑪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放輕腳步走了過去。不過，兩個人也沒有時間打招呼，因爲布魯斯的表演已經再次開始了。
“醫生說就是會這樣，吃下他給你的藥。”尼克開始了旁白，布魯斯雙手顫抖着打開了藥瓶，可不等他繼續表演，蘭斯就走了過來，“動作幅度大一點，即使把藥片灑了也無所謂。”布魯斯的動作頓了頓，但還是按照蘭斯的要求，用力抖動着雙手，藥片都從掌心裡跳了出來，然後他就把藥片倒入了嘴巴里，想起蘭斯的暗示，布魯斯用力把腰部一挺，用力吞嚥着藥片。
“很好，就是這個意思！”蘭斯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裡你可以把表演戲劇化一點。”布魯斯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蘭斯站在了他身邊，“你把藥片倒在手心之後，感覺心臟彷佛要炸裂一般，整個胸口送出去，最好在開始時弓着背部，讓整個動作的弧度大起來。把藥片扔進嘴巴之後，你可以像個男人一樣，咀嚼起來，但是卻因爲過度的疼痛，你僅僅只咀嚼了一次就停了下來……”
伴隨着蘭斯的話語，蘭斯的臉部就糾結起來，英挺的眉宇完全纏繞在了一起，那洶涌不絕的痛苦猶如洪水一般從那模糊的眼眸之間宣泄出來，甚至可以隱約看到額頭的汗水，右手僅僅地抓住了胸口，甚至可以看到手指因爲過度的疼痛而不斷的顫抖着，但緊接着，他往前邁了一步，就整個人軟到在了地上。
“噢。”現場演員們全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愛娃甚至雙手捂住了嘴巴，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是不是心臟病發了？”艾瑪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潛意識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表演，但理智卻不敢相信。
不等大家進一步反應，蘭斯就直接站了起來，敏捷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問題，他卻沒有理會旁邊的驚呼，對着布魯斯說到，“你看，我會給你臉部一個特寫，然後手部一個特寫，特寫的時候，你的情緒需要準確到位，不要太過誇張了，甚至可以根據旁白的語調稍微收斂一些，因爲旁白都會將情緒解釋清楚；但緊接着就是近景，拍攝到你全身的時候，你的動作就需要放開一些，而到了全景，動作就再大一些，戲劇化程度再重一些。理解我的意思了嗎？”
布魯斯大腦已經徹底停止運轉了，蘭斯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但他卻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蘭斯不得不打了一個響指，“嘿，老傢伙，明白了嗎？”
布魯斯不由連連點頭，“需要我再重來一次嗎？”蘭斯點點頭，布魯斯就重新再來了一次，明顯表演動作幅度就大了起來，甚至有些過於誇張了，布魯斯趴在地上，有些不確定地扭頭問到，“這樣可以嗎？”
“面部表情我們需要再調整一下，不過……整體方向是正確的，具體細節，我們在拍攝之中再慢慢調整。”這一點蘭斯已經很有經驗了，“借刀殺人”拍攝期間，幾乎每場戲都需要磨練三、五次，布魯斯可能沒有湯姆的天賦，但至少不是面癱。“繼續，繼續往下，把這場戲演完。”
布魯斯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彷佛理解了，但又彷佛一片茫然，他趴在地上，試圖爬起來，但蘭斯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再艱難一點，對，你可以捶地，發泄憤怒，很好！然後伸手去腰際拿槍，手的動作緩慢一點、艱難一點，握住手槍之後，猛地拔出來。”布魯斯氣勢如虹地將手槍拔了出來，但一連串的“不”卻傳了過來，“儀式感重一點，就好像以前默劇裡的表演一樣，一定要讓觀衆看到，你刻意將手槍拔了出來。”
布魯斯再次把手槍放回腰際，然後用力一拔，左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弧度，然後高高地舉起頭上，定格！緊接着就聽到蘭斯的聲音，“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