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卓恆能看得出來孟連城想要和稀泥的態度,他站出來這麼一說,孟連城就必須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不能由着王武山在堂上做主。
冷卓恆的話說的也適中,只是讓孟連城作爲父母官秉着對百姓負責的態度,從案子上慎重的多考慮一些,押後時間,而不是逼他改判,完全與相府對立。
這樣,讓孟連城找到一個平衡點,才能讓他好下定奪。
孟連城依照折中之法,點了點頭,“好,人命關天,出於慎重,本官暫且將疑犯押後,再命人仔細勘察,以免留有疏漏。”
接着孟連城又轉向王武山,“王大人,若兇手真是另有其人,相信誰也不想讓其逍遙法外,讓令郎死不瞑目。”
這王武山,也是朝廷命官,被孟連城稱一聲大人。
“哼,我倒要看看還能怎麼樣蹦出個兇手來!要是結果沒有……冷大公子,本官可要告你個意圖徇私,阻礙朝廷命官公務之罪!”
不愧是上官平雲的大舅子,王武山腦筋一轉,在失子之痛之餘,還懂得對冷卓恆落井下石。
“一天,本官只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臨安府的人要是閒的沒事做,就都去尋找雙頭獸,別對着一件證據已然確鑿的案子,翻來覆去的查個沒完,浪費朝廷俸銀!”王武山甩袖而去。
說起來這王武山還沒有孟連城的官品高,但是仗着背後有個相爺妹夫,在孟連城跟前說起話來是毫不客氣。
“不需要一天,本醫現在就能證明兇手不是冷銘安!”
一道聲音在公堂之上響起,青色的身影掠過圍觀的衆人,降落在王武山跟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隨身帶起的武力之風,逼迫着王武山不由的連連後退幾步,“你……你……”
鬼面聖醫!
冷卓恆側目望去,這就是他之前在冷家祖墳見到的人?
好像哪裡又有些不一樣?
“多謝聖醫。”
迅速掩起那絲疑惑,冷卓恆上前朝鬼面聖醫拱手道,那神情似乎又是在說,我們又見面了。
“哼,別謝早了!”
王武山定了定神,冷哼。
“王大人不想查明真兇嗎?莫非替相府解恨殺了冷銘安纔是王大人的真心實意?這樣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見到鬼面聖醫,紅袖別提多激動了,用力擠到人前,對着王武山高聲道。
“誰說的!”王武山氣鼓鼓的道,“本官定不容真兇逍遙法外,定要爲我兒討個公道!”
“敢問聖醫,如何證明兇手不是冷銘安?”孟連城詢問。
雖然官府與江湖各不相干,但是對於這位在江湖中極有名望的人物,孟連城還是很客氣的,而且,鬼面聖醫所研製的各種極品好藥,哪個不看在眼裡?
“死者王良就是最直接的證據!”鬼面聖醫行至堂中,朗聲道。
“我兒要是活着,本官何須在此!”王武山氣憤的甩袖。
“王良雖死,但他想要說給世人的話都已經留下,本醫就是來替王良向大家做一個解說。”鬼面聖醫道。
“我兒有話留下?”王武山狐疑的詢問。
“沒錯。”鬼面聖醫道,“請孟大人宣王良上堂。”
“等等!”王武山反應過來什麼,“本官已經將犬子接回府中,入棺爲安,豈能再次驚擾?”
“王大人不想聽令公子留下什麼話了嗎?”鬼面聖醫側身問道。
“你不是很神麼,你不是已經知道了,說給本官聽就是。”王武山兩隻小眼睛一翻。
“沒有王良在場,本醫說什麼不都是空口無憑?”
“我兒就算在場,他也什麼都不知道,還不是由着你想說什麼就是什麼?”
“令公子想說的話都留在他的身上,王大人真不想知道?難不成真如那位姑娘所言,是怕被本醫說破,殺不成冷銘安?”
“誰說的,誰說的!”王武山被激的想要暴跳,“本官這就讓人把良兒送來,看你能從他身上看到什麼!”
王家的人剛把王良接出斂屍房沒多久,聽到傳話,很快就又把人送到大堂上。
公堂之上向來都是審問原告被告疑犯證人的地方,這麼直接把一具屍體擡上來還是臨安府衙的第一次。
“你說,我兒留下什麼話?”
親眼見到死去的兒子,王武山再囂張跋扈也顯出身爲父親的悲痛。
鬼面聖醫上前,一把揭去王良身上的白布,然後取出特製的手套帶上,又從身上取出一根棉條,塞進王良的鼻腔裡拭了一下取出。
雖然這些驗屍的步驟冷沁嵐已經做過一次,從而肯定的判斷兇手確實不是冷銘安,但現在他還要再重複一次,讓所有人都看清楚。
“本醫手中的棉條上有泡沫狀殘餘,說明死者在入水後還有呼吸,泡沫是呼吸後才能留下的東西,也就說,死者是溺死,而非拋屍入水。換句話說,就是死者不是死後才被拋入池子裡,而是直接在池子裡淹死的。”
鬼面聖醫的話一出,衆人譁然。
“淹死的?我兒怎麼可能活活淹死?”王武山不信。
要知道,會武力的人多少都會一些水性,就算再不會游泳,撲騰幾下總是可以的,只要有響動就能驚動到人,可王良卻悄無聲息的被淹死在一個小小的池塘裡,實在太不可思議!
“王小公子會游泳啊,之前賽龍舟的時候翻了船,掉進水裡,都自己游上岸,怎麼會被淹死?”
圍觀的人中也跟着提出疑問。
但這不關鬼面聖醫驗屍的事。
驗屍,只是把死者真實的死亡情形描述出來,至於動機與成因,那是刑偵的工作。
不理會衆人的議論,鬼面聖醫接着道,“如果鼻腔內的殘餘物不足以證明,那麼就請割開死者的呼吸道查看,其中定然殘餘大量的池塘泥沙。人若是入水前就死掉,沒有呼吸,就絕不會吸入泥沙,只有活着,存有呼吸,泥沙纔會被吸入體內。”
“不行!我兒已死,不能再殘害他的身體!”
一聽鬼面聖醫說在王良身上開刀,王武山立馬拒絕。
“再看屍斑。”鬼面聖醫沒有理會王武山的拒絕,接着扯開死者王良的衣衫,“如果死者是在早上跟冷銘安發生爭執後溺死的,到午後屍體被發現,從中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的屍斑在水中形成是不明顯的,也就是說到現在,死者身上的屍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但是,死者真正的情況是,他的屍斑明顯固定,結合他是在水中被發現的事實,只有他剛死在水中之後被打撈出來,纔會重新形成明顯固定的屍斑,這對於一個在早上的時候就被淹死的人來說是不可能的。”
“不是死在早上?”
大多數的人一時間都聽不懂鬼面聖醫的話,注意力都停在他的最後一句。
“人死後一段時間再拋屍入水也會留下明顯的屍斑,但是根據死者的鼻腔情況已經推斷出,人是在池塘中淹死的,這就完全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所以,死者真正的死亡時間是在午時被人發現的前一刻,而絕非衆人以爲早膳的時間。”
“你……你在說的是什麼?”
王武山也只聽出一個結論,至於其他的話,好似說的有理有據,可他又聽的不大懂。
“本醫說的就都是死者想要告訴衆人的。”
讓死者開口就是法醫的職責。
“仵作,傳仵作!”王武山代替孟連城下命。
“草民在此。”
身爲仵作是沒有官職的,而且地位卑微,雖然在官府當差,卻只能自稱草民。
“仵作,這些你都沒有說過!”王武山眼睛一蹬。
“草民學識尚淺,不敢與聖醫相提並論。”仵作躬身道。
“他說是淹死的,你怎麼看?”王武山質問。
“這……這……”
仵作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鬼面聖醫敢否定他的話,他怎麼敢否定鬼面聖醫?
這可是名揚江湖的鬼面聖醫,給出的結論從沒出過問題,正因爲此,纔得到江湖各路人的信賴,擁有“判官”美名。
“草民根據屍斑明顯,推斷王公子確實先死一步,可聖醫大人斷定王公子是淹死的,這就……這就……”
“什麼叫先死一步!”王武山怒意橫生。
“不……不是……草民才疏學淺,還需向聖醫大人學習。”仵作驚慌失措的一邊說着,一邊朝鬼面聖醫作揖。
其實在仵作界當中也悄然流傳着一種話,將在江湖中以查驗聞名的鬼面聖醫視爲尊師,想要拜之門下。
同樣都會涉及到驗屍,鬼面聖醫得到的是整個江湖人中的推崇,而他們這些小小的仵作的地位卻是連一介平民都不如。
“其實,要證明本醫所言非虛,很簡單,解剖,顯出呼吸器官查看一下便是。”鬼面聖醫道,“爲讓死者極盡所言,這也是必要的一步。”
在他的主導下,江湖中已經有人接受了他解剖驗屍的行爲,可是在百姓人家或者官家還是無法接受人死之後再被開腸破肚的做法,這就讓好多的真相被掩埋掉,難以大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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