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完了飯,朱溫和朱珍兩人問起了吳怡紹兩人今後的打算。吳怡紹苦笑道:“能有什麼打算?現在我是有家難歸,宋城的飄香樓已經被大火焚燬,數十年的經營毀於一旦。我們一路上逃難,可無論逃到哪裡,幾乎都在打仗,唉!”他深深的嘆了口氣,他也曾放下面子,想到其他酒樓中擔任廚師,可根本沒有人相信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會是一個名震一方的名廚,都把他當成是一個混吃混喝的騙子來看待,每次都是無一例外的被人轟出來。
他轉頭看了朱珍一眼,道:“今天如果不是這位小將軍的話,沒準兒還會被人家嘲笑羞辱,酒樓毀了,想憑自己的手藝混口飯吃都沒有人敢用我。”
朱珍笑道:“這好辦,三哥這刺史大人的府上倒是缺一個廚師,總不能讓刺史大人天天下廚做飯吧?要不吳老您就留下來,也好讓我們也嚐嚐您這宋州第一名廚的手藝。說實話,我們當年在宋州也待了一些日子,還真沒去過您的飄香樓,更沒有口福嚐嚐您親自下廚的手藝。不過我聽人家說您有好幾年都沒有親自下過廚了,只是有時候一些至交好友抹不過情面纔會親自下廚。讓您在這裡給大傢伙做飯的話,我是怕委屈了您老啊。”
吳怡紹搖頭嘆道:“有什麼委屈的?在這樣的亂世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榮幸了,即便是你富甲一方,去一隊盜匪頃刻之間就能把你給洗劫的一貧如洗,你還不是乾瞪眼的份兒?碰見心狠點兒的,沒準兒連老命都得搭進去。說句實話,朱大人若是肯收留小老兒,小老兒打從心底裡感激不盡。”
朱溫笑道:“既然吳老肯屈尊,我當然很是歡迎。”他轉頭看了正出神的張小惠一眼,道:“張姑娘也可以留在府裡,就跟韋鳳姑娘先做個伴兒,你們都是出身於書香門第,應該也能談得來。”
張小惠也確實沒有地方去,他從小過慣了安逸的生活,這一年多來顛沛流離的生活也確實讓她很是不習慣,能有一個可靠的落腳地點,她實在是千肯萬肯,更何況這裡還有她魂牽夢繞的四年多的那個他!
她含蓄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如此就叨擾朱大人了。”她心中的想法卻是:既然和他有緣無份,能留在他身邊,可以時常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朱溫笑道:“只要張大小姐不嫌棄我們怠慢就行了,張小姐以後就把這裡當自己的家一樣就行,這裡偌大的府衙,難道還能少了你一碗飯吃不成?張小姐如果嫌悶得慌的話,也可以跟韋鳳姑娘一起教教友寧他們兄弟兩個讀書識字,說句實話,我這人肚子裡其實沒有多少墨水,以後兩個侄兒就拜託你們兩位才女了。”
張小惠急忙道:“朱大人太謙虛了,誰不知道朱大人文武雙全,小女子哪裡敢班門弄斧?萬一耽誤了兩位公子,小女子可擔待不起。”
這時吳怡紹笑道:“你們兩個就別互相謙虛了,我小老兒可是有幾天都沒有睡過安穩覺了,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還望朱大人能給我找一個睡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好有精神幹活呀!”
衆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各自散去,朱溫還要處理公務,可無論如何也安不下心來,畢竟這個張小惠跟妻子的相貌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她的出現讓朱溫本來對妻子有些淡忘的他又一次想起了從前的點點滴滴。
妻子的音容笑貌又一次的佔據了他的腦海,逐漸的,那個留着齊耳短髮帶着黑框眼鏡的女子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兒子小軒那奶聲奶氣的一聲聲“爸爸”又一次在他的腦海中迴盪、迴盪……
這一晚他失眠了,在天快亮的時候才逐漸進入夢鄉,在睡夢中,他見到了自己的妻兒,妻子的樣子雖然沒有變,可衣着卻是變成了這個古代的樣子,從舉止上看分明就是白天看到的那個張小惠。
旁邊的兒子小軒也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爹”,這一下把朱溫嚇的一愣一愣的,因爲小軒一直都是叫自己“爸爸”的,從來沒有喊過“爹”這個稱呼。朱溫道:“小軒,你怎麼不喊‘爸爸’,爲什麼喊‘爹’呀?”
小軒擡起頭,疑惑的道:“小軒是誰呀?”
朱溫道:“小軒就是你呀,你就是小軒呀,你怎麼會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呢?”
小軒卻笑道:“父王,你怎麼亂說呀,兒臣分明是友貞啊,怎麼會是小軒呢?”
朱溫有些疑惑,心中正在思索怎麼會這樣的時候,妻子也笑道:“你是不是天天忙糊塗了,連兒子都不認識了,他是我們的兒子朱友貞,不是小軒。”
朱溫腦子裡有些糊塗,他使勁搖了搖腦袋,迷迷糊糊的問道:“那我是誰?”
妻子微笑着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看你,又亂說話了吧?你是中原四鎮節度使、樑王朱全忠啊……”
朱溫猛的一驚,滿頭是汗的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好奇怪的夢,在夢裡,妻子和兒子的相貌雖然沒有變,對自己依舊是那麼的親密和體貼,卻彷彿少了一份溫馨的家的感覺。
幸好只是一個夢!朱溫在心裡想。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只從吳怡紹做了府中的大廚以後,朱溫他們的飯菜天天幾乎都不帶重樣的,幾乎每天都有新鮮的花樣出來,讓朱溫不得不佩服吳怡紹不愧能夠稱得上是宋州第一名廚。
幾日後,護送黃穎回京的徐懷玉回到了同州,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朱珍的妻子小荷,還有朱珍的兒子朱友安,這一下朱珍那小子可高興壞了,着實把徐懷玉誇獎了一番。
朱珍道:“懷玉兄弟,你可真是老哥我的知己呀,你走的時候我本想對你交代一聲的,可老哥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沒想到懷玉兄弟你竟然不用我提醒,就知道把你嫂子帶回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懷玉兄弟也!哈哈……”
徐懷玉感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似乎只要用手摸一下,就可能掉的滿地都是,他撇了撇嘴道:“嫂子說要來,我本來不想讓她過來的,可怎奈嫂子非要來,我也沒辦法,只能把她帶回來了。”
朱珍笑道:“你嫂子是想我了,呵呵……對了懷玉兄弟,你看我就比你大那麼一歲,現在我兒子都兩歲了,你也該找一個暖被窩的了,用不用哥哥我給你介紹一個?”
徐懷玉有些受不了朱珍現在這個樣子,當下就給朱珍潑起了冷水,道:“我看嫂子不是想你了,她是有些不放心你,怕你在外邊耐不住寂寞亂搞,這纔過來看着你,我看你還是莫要這麼高興的好,我看以後你的苦日子該開始了。”
朱珍笑道:“我看你小子是羨慕哥哥我吧,呵呵,得了,不跟你聊了,我今天跟三哥請了一天的假,城中的防務就麻煩懷玉兄弟和老張了,拜託!”
徐懷玉嘟囔了一句“重色輕友”,然後就搖着頭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遠處小荷的聲音道:“朱珍!你死哪兒去了,還不趕緊給我回來!”
朱珍急忙道:“來了來了……”一邊說一邊一溜小跑的向小荷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徐懷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這小子好日子過到頭了!”
這些日子以來,張小惠也逐漸融入了這個大家庭,她和韋鳳很是談得來,正如朱溫所說,兩人都是飽讀詩書的才女,當然會有共同語言。兩人平日裡除了教教朱友寧讀書之外,就是互相探討一些詩詞,倒也樂在其中。
經過一些日子的調整,朱溫的情緒算是暫時平復了下來,同州城的百姓也漸漸的習慣了大齊政權的統治,對朱溫這個刺史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能把部下的軍隊約束的這麼好的刺史。
朱溫時常關注着河中王重榮和楊復光的動靜,於此同時,他也沒有放棄對長安方面戰局的瞭解。
這時已經到了三月底,李唐王朝早在正月初八任命的京城四面招討使王鐸的大軍已經進入了關中平原,正在向長安方向緩緩推進。王鐸雖然一路上本來二十天的路程走了將近四個月,可這也不是沒有效果的,他一路行一路募兵,從西川出來時只有不足萬人的人馬,現在人馬總數已經突破了四萬餘人,聲勢十分浩大。
王鐸又接連公佈了討伐黃巢的檄文,呼籲各藩鎮同心協力共同討伐黃巢。雖說王鐸這個人功利心比較強,也沒什麼大的本事。可他卻有着文官處理事情所特有的小心和平穩,這也讓他萬餘人的隊伍一路走來能夠把兵力擴充一倍還要多的人怎麼可能是庸才?
王鐸屯兵武功,等待其他各路藩鎮齊聚關中的時候,纔會站起來登高一呼,一舉拿下長安城。